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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第三章
      慢慢想着,思绪断了,进入了梦乡。
      睡着了是一件多么快活的事。身体疲乏的人睡着了可以缓解疲乏,在梦中筋骨放松。
      精神疲乏的人睡着了可以舒缓紧绷的思弦。
      梦乡是个好地方。每个人的梦乡不一样,那是个神奇的地方,醒来连自己都忘记了去梦乡的道路。世间有没有天堂不知道,梦乡一定有。不然庄生怎么晓梦迷蝴蝶,杜丽娘如何见到柳如梅,海子如何以梦为马?
      殷宝艳的梦乡总是出现一片竹林,烟雾缭绕的竹林,身处其中,耳边萦绕着着古琴声。
      殷宝艳喜欢前方迷迷蒙蒙的路,喜欢拨开层层叠叠的竹叶往前走。
      梦乡里,殷宝艳在一处小河边,坐在小桥上,层层的迷雾遮住了天空,她就坐在那里等着太阳出来。坐着坐着又睡着了。
      等到殷宝艳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床上。
      是一张床。一张很软很舒服的一张床。似乎就该是千金小姐因为一颗豌豆隔着她睡不着才苛求出的床。红藕香残玉簟秋。这张床也称得上‘玉簟’,就是少了凉意,多了分温暖。也许是人不同。
      可这不是殷宝艳的床。她的床很普通,硬梆梆的,下面放着一张书桌。
      藕粉色的纱帘被微风吹拂,轻轻扫在她脸上,两边雕刻着凤凰的银钩摆动了一下。
      殷宝艳愣了一下,迟钝地伸出双手,左手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右手攥着平安符,下面挂着铃铛的平安符。
      摇动平安符,铃铛清脆的声音那么清晰,声声入耳,不像是在梦中。
      一股淡淡的幽香飘过来,悄无声息,潜藏已久,像是屋里自生的。是这月夜氤氲的湿气,蒸腾起来的花的香气,包围着她。她说不出名字。与现代工艺提取的香精不同,不是强加于人的点缀物,而是弄花香满衣的随意自然之物。
      借着明亮的月光,明明看见底下,有个香炉模样的物件摆在那里,小巧的圆形,三足,颜色材质皆看不清。
      殷宝艳观察这屋子,黑暗中所见模糊。一挂珠帘隔着里间和外间。里间一眼便望尽,六折山水屏风摆在窗前。透过珠帘的缝隙,可见外头门户高大,一片片连成一排,窗上竹影横斜。说不上这屋子里的陈设都有什么名称,只隐隐觉得摆放错落有致,精致典雅,书到用时方很少,不了解那些器物的名字,若能说出一两件来也是好的。
      外间陈设简洁明了,一张书桌,上面摆着几本书,一排毛笔,大小不一,还有一方荷花砚台。
      书桌旁边的书柜前挂着几幅画,暗暗地只能看出轮廓来,无非是仕女图和一些花鸟景物画。
      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遇见了警幻仙姑,那殷宝艳这是到了哪个仙境?
      还没等殷宝艳一一看明白,想明白,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轻,但是能听见,还有一盏烛火摇曳。殷宝艳的心提到嗓子眼,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将要见到陌生的人。
      有人推门进来,一前一后,是两个女子,前面的女子莲步姗姗,后面的顶着两个丫鬟髻。看见殷宝艳坐在那里,后面的丫鬟地叫了一声:“小姐,那女子醒来了。”
      被唤作“小姐”的女子一看便是素来端方,不惊不叫,淡淡地说:“环环,点开那盏灯,别吓着人家。”
      那声音好听极了,甜美悠畅,殷宝艳的心不禁砰砰直跳,魂牵梦萦的古代女子就这么出现在眼前,来不及细想她是在哪里了,是异想天开的‘穿越’还是做梦,殷宝艳都认了。
      借着远处的烛火,殷宝艳只能把那女子看个大概。
      她穿着合身的衣裙,乌发如云,仪态端庄地坐在椅子上,似在看着殷宝艳。
      殷宝艳立即想起那些小说里描写古代美女的用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明眸皓齿,步步生莲,婉若游龙,一笑倾城,再笑倾人国…
      环环把左右两盏灯都点亮了,这屋子立即就亮堂了,陈设和屋子里的人都看清楚了。
      看清楚女子的面容,殷宝艳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大叫了一声:“真真!”那女子和好友陈真真生得一模一样,宛如不同时空的同一人,难怪殷宝艳禁不住错愕。
      环环惊得蜡烛掉在地上,红色的蜡泪沾到地上凝固了。捡起蜡烛,环环鼻孔里出着气,不满道:“三更半夜吵吵嚷嚷的,吵醒其他人如何是好!不知哪儿来的野丫头,不懂规矩。主人未开口,环环倒先开了口。也不见那位小姐责怪她多嘴。
      那女子挪着小步,双手交叠在前,款款走到床边,在殷宝艳身边坐下,定定地看着她。
      殷宝艳的鼻孔了闻见一股幽香,是刚醒来时闻见的那股香气,此时一闻更加馥郁芬芳。
      殷宝艳一怔,回过神来,手舞足蹈,语无伦次:“真真,真真,陈真真!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到陈真真的样子,殷宝艳有些失望和惊吓。
      失望是因为见到陈真真的脸。这不是说她的好友陈真真长得不尽人意,恰好相反,陈真真长得俏丽,五官端正,平时扎一个高高的马尾,有一双犀利的眼睛,能把人看透。
      可这完全不符合殷宝艳的设想。
      殷宝艳梦想见到一个温润如水的女子,明眸皓齿,眼睛里流淌着秋波,欲说含羞地看着你。
      惊吓也正是在这里见到陈真真,在这个连殷宝艳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
      那女子轻轻拍着殷宝艳的肩背,试图使她安静下来。殷宝艳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那双眼睛要比陈真真温柔,举手投足间也更加温婉优雅。
      环环拦在殷宝艳和女子中间,试图把她们隔开,警觉地看着殷宝艳,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的闺名?”
      “小姐?”殷宝艳一时未反应过来。
      “我家小姐便是崔知府之女崔真真。”环环两手叉腰,用一种不容置疑,又满腔自豪的口吻说道。
      殷宝艳看向她,崔真真微笑点点头。殷宝艳哑然失笑,随即又说:“没关系,叫真真顺口。陈真真也好,崔真真也好,你和她不一样,是两个人,我可以分辨清楚。”
      崔真真问道:“她?”
      殷宝艳解释道:“我的好朋友陈真真,和你的名字很像,样子也很像。”
      崔真真点点头:“这世间无奇不有,有人与我相似也是有可能的。不知是否有缘能与你的朋友见一见。”
      “我想是见不到的,她在很远的地方。”殷宝艳有些怅惘,想到可能永远都要留在这里了:“我也可能见不到她了。”
      “我是怎么到这里的?”终于想起来问这个关键问题了。
      崔真真和环环对视一眼,然后用同样奇怪的眼神看着殷宝艳。环环努着嘴说:“我和我家小姐在院子的竹林里发现了你,就把你带进来了。当时你躺在那里,穿着外邦人的衣服,煞是奇怪。来历不明,本来要把你交出去审问,可小姐可怜你一个女子,夜已深,就把你带进来了。等你醒来再把你送出去。”
      崔真真笑说:“看你的样子,又突然出现在竹林里,可能是天外来客。怕你睡在竹林里,不小心被毒蛇毒虫咬了,那可不妙,就把你带进我的房间里。”
      殷宝艳松了一口气,这地方还是有名头的,心情顿时又雀跃起来,原来她是真的来到了古代,她梦寐以求的时代。
      “我想是它带我来这里的。太离奇了,不过我相信。”殷宝艳看着手里的平安符傻笑。心想,我不用受皮肉之苦就穿越时空来到了前人的时代,老天真是待我不薄!
      崔真真和环环不明就里,殷宝艳遂把平安符递给崔真真看。
      崔真真接过平安符,仔细瞧了瞧,道:“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庙里寻常的平安符。”
      殷宝艳不管崔真真能不能明白,拍着双手欣喜地说:“真真,你相信缘分吗?反正我相信。
      不然我怎么可能见到一样的你?现代的你和古代的你我都有缘见到。或许你是陈真真的前世。
      不管怎样,我已经来到了这里。我相信冥冥中有安排,神明指引我来到这里一定有需要我去完成的事情。”
      崔真真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并不开口说话。
      环环瞪着殷宝艳,有些恼怒道:“你这个人奇奇怪怪,神神叨叨的,平白无故扯些有的没的,不能好好说话么?说清楚你是从哪儿来的,好叫我家小姐放心。不然这人就白救回来了。”
      殷宝艳不理会环环的咋呼和情绪,只管抓着崔真真的手接着说:“不管刚才说的话了,把它当空气放了。真真,让我留在这里,留在你的身边,我想生活在这里,生活在这个时代,不想回去了。”她跳下床,指着屏风上的山水,激动道:“在我那个时代,连水墨画上的景物都失了许多韵味。那些东西不过是拙劣的模仿品,有其形,无其神。以前的东西都是要靠想象才能弥补了。纵是想象天马行空,还是追不上逝去时代的车轮。”一声由衷的叹息。站在地板上,赤足发凉。
      “这不行,平白无故冒出你这么个人来,要小姐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你还没有说清从哪里来的。若不是小姐仁慈拦着,发现你的时候,就该把你当做贼处理了,扭送官府。”环环叫道。
      殷宝艳不理环环的絮叨,急着说:“我说不清楚从哪里来的。但是冰心可见,绝无害人之心。只是太喜欢这个地方了,让我留下吧,当个书童也是可以的。不,额,当个…”殷宝艳一时也想不出来,在古代她可以做些什么。
      崔真真不明白殷宝艳为何可怜巴巴地哀求她,想来可能是身世凄苦,没有人疼爱,这样留下她做个伴也好。
      她淡淡一笑道“不急。天快亮了。我不能让爹娘知道屋里藏了个人。你还回到那片竹林去,过后我便带着人找你,再求爹和娘留下你。可好?”
      “小姐,这个人来历不明,不能留啊!看她的样子,不像这里人,奇奇怪怪的,害人怎么办。”环环揪着衣角急道。
      崔真真仔细看着殷宝艳,长发披在腰间,不见些许装饰,短衣短袖,很不成体统,行为举止怪异夸张。不过见殷宝艳眼含真诚,满腹激情,乃是性情中人,便道:“她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能力害人?我看她的样子冰雪聪明,不似害人的妖物。大凡女子讲究冰肌玉骨,锦心绣口,我以此心待人,大凡别人也是该这么待我的。你说是不是?”
      殷宝艳拍掌叫好,双眼闪烁:“这才是出口成章的名门闺秀。真真,你记住了,我叫殷宝艳,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用一片冰心待你,有情有义,我俩两心并作一心,从此无二心。”
      殷宝艳重又回到了院子前那片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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