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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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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边刚显出一丝光亮,竹林里还是云深雾绕。
殷宝艳坐在一棵竹子下,等着天亮,等着崔真真来找她。
殷宝艳满足地笑了,想到怎么会有这么一段奇遇呢?恐怕是昨天去了一趟道观,神明听到了她的心愿。那么神明送她来这里做什么呢?
是她殷宝艳该有一段传奇,还是要促成别人的传奇?
崔真真,跟崔莺莺,就差了一个名字。或许崔真真也会有她的张生,李生之流。促成那千古佳话的红娘,肯定不是那个刁蛮的环环了。“就是我,殷宝艳。”竹林里的自言自语。
恍惚间有排大竹子应声倒了下来,直往她身上砸,她的头受了一击,立即晕了过去。这又是突如其来的一击。
殷宝艳又在一张床上醒了,这张床不是崔真真的,而是殷宝艳的。白色的普通蚊帐,裹着狭窄硬梆梆的床。
殷宝艳捂着额头,头很痛,因为刚才头撞到了墙。鸡蛋撞石头的声音,闷闷的。黑暗中只有她一个人醒来。回顾四周,窗外路灯的亮光照进房间里,差不多都能看得清楚。这是她的床,床下有书桌,书桌上有书。熟悉的环境。
她很是懊恼。
难道刚才都是一场梦?伸出右手一看,那个平安符还攥在手上。
铃铛摇出的声音跟梦里一样清脆。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殷宝艳:“我怎么成了转瞬即逝的不可捉摸物了,天黑了见她,天亮了又消失。”
“我不信。我不信那是梦。一定要重新回去。”
殷宝艳这么跟陈真真说,那时她们在图书馆,殷宝艳跟在陈真真后面,陈真真自顾自地找书。
“怎么回去?按照穿越小说的套路,被电击,跳楼?魂穿?虽然物理学说,如果速度达到一定,就可以穿越时空。可是目前你连火箭都坐不上,那速度就不要妄想达到了。”明明是黄粱一梦,殷宝艳不肯接受现实,陈真真索性不说那么多。
“靠这个。”殷宝艳拿出平安符,在陈真真面前晃了晃。
殷宝艳扳过陈真真,面对着她:“真真,你认真听我说,梦里面那个崔真真真的是你。很可能是你的前世。怎么我无缘无故就见到了?肯定是你前生有未完成之心愿。怎么你就无动于衷呢?”
“是你见到了前世的我,又不是我见到了前世的我,为什么要有动于衷?”
殷宝艳不服气:“看来你真的是跟她不一样。”
陈真真笑道:“我就是我,什么时候变成了崔真真?好了,别读两本书就掉进去了,中毒太深。”转念一想,殷宝艳向来执着,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没有几个人了解她漂浮在现实上空的快乐、执迷和痛苦。但陈真真是了解的,殷宝艳不是一个异类。便问道:“那么你说说,你去的古代什么印象啊?”
殷宝艳顿时欢喜地说:“只去了崔真真的房间和竹林,不过那感觉真的很飘渺,就跟古诗词里那样,总有’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这般意境,就是这样的淡雅,就是这样的闲愁,让我深深着迷。崔真真让我着迷,那个古代让我着迷。“
“你喜欢什么便喜欢吧。
只是宝儿啊,那种在文章中镶嵌上几句古人的诗词,遣词造句矫揉造作,故作忧愁,故作优雅的风格,是自我臆想的古风。
古人的时代已经逝去了,我们不可能像他们那样生活了。那些好的坏的统统丢进历史的尘埃里了。
为赋新词强说愁。有梦想值得追求,夸大梦想便是痴人说梦。想象值得尊重,,毕竟没有想象,很多文化艺术便不能被创造出来。想象过了头,甚至当成现实,便是是非不分。”
殷宝艳脸红了,这话陈真真以前也说过,以前殷宝艳都是直接翻脸,这次没有,因为她有了另外的世界。一个人有了别样的世界,她便要脱离原来接触的人了,几乎不计较眼前发生的事情。
现在这番话只能让她脸红,不能让她发了脾气了。“真真你就这么想吧,有时我也觉得有道理。我已经陷入古代的泥潭不可自拔了,也不打算走出来了。我一定会再见到她,从她和他的身上看到纯粹的爱情。”
第四章
晚上,殷宝艳再次入睡,手上依然握着平安符。”平安符啊平安符,你就是我穿越时空的法宝,请带我回去。”如果阿里巴巴喊了一句“芝麻啊芝麻,请开开门。”门就开了。有理由相信殷宝艳可以凭借自创的咒语穿越时空。
睡前依然默念一首诗词。
“帝里春晚,重门深院。草绿阶前,暮天雁断。楼上深信谁传?恨绵绵。多情自是多沾惹,难舍弃,又是寒食也。秋千巷陌人静,皎月如斜,浸梨花。”
据传这是李清照婚后作于汴京的词,抒写离愁别恨。
这首词念完,殷宝艳还没有睡着。
在床上不敢辗转反侧,怕惊扰了别人。殷宝艳有些害怕,昨晚的经历真的是一场梦的话,得到又失去,倒不如从来不让她做那场梦。
古今都有痴儿女。她殷宝艳不过是其中一个。
爱恨贪嗔痴,痴本就是人的七情六欲的一部分。若是能看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便是五蕴皆空,达到了大境界。
殷宝艳也觉得自己是个痴人,对某些东西的痴迷简直就是个傻子样。可是她心甘情愿沉迷其中,也顾不得别人拿怎样的眼光瞧她了。
睡不着。
殷宝艳想起来家乡群山掩映下的山涧,还有一条小溪流。一片水田尽头的小溪流,水流到山的那边去。
那时候经常一个人去那里。站在岸边,殷宝艳抬头望着天,那一瞬间天地开阔,心胸也开阔,对着群山和溪流,喊出了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
当时年少,邀天地万物与她分享小女儿的心思。那时觉得,不如索性融化在万物里了,就想留在那片宁静的山涧不出去了。
殷宝艳不知何时睡着了。
醒来却是在一片竹林里,不是在崔真真的房间里。
殷宝艳一阵狂喜,她这是又回来了!层层叠叠的竹林,前方的竹枝像不知名生物的手,横溢斜出。只有头顶的月光照着前路,摸索着前进。
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出口。
院子里的一间房还有微微的亮光,殷宝艳瞧着四下无人,轻手轻脚朝着房间走去。窗户纸上映出个窈窕的身影来。
殷宝艳思忖着要不要敲门。大半夜的怕吓着人。
还是不敲了,声音惊醒其他人就不妙了。
殷宝艳推门进去,崔真真正坐在书桌前,面前铺开一张棋盘,手上还握着一颗黑子,一下一下点着棋盘,并不落下。
只有她一个人。
“这是‘闲敲棋子落灯花。’真真,你是在等什么人吗?”殷宝艳压低声音说。
崔真真闻声抖了一下,黑子掉落棋盘,站起来,呆了一下,惊慌地看着殷宝艳。想叫来环环,又想起早早地叫她回去歇息了,如今四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我是殷宝艳啊,真真!”
“殷宝艳。”崔真真重复了这个名字,再仔细一瞧,才回想起殷宝艳这么个人来。
殷宝艳笑着说:“你怎么了,才一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莫非你的记忆跟鱼儿一样短?”
崔真真:“一天?你这人果真奇怪,我记得上次见你是一年前。那次叫你在竹林等候,没想到你爽约。”
殷宝艳站在那里哑口无言。一天?一年?
不过想想时空来回也不是她掌控的,时间过去多少还要听神明的,能让她回来就谢天谢地了。一年就一年吧。
想到这,殷宝艳欣喜地说:“我回来一次不容易,别见外了。好久不见。”
崔真真坐下来,淡淡一笑:“你这次又是天明走?”
殷宝艳道:“我这么奇怪,你不怕我是妖怪吗?”
“不怕。我怕的东西很多,就是不怕鬼神。”
“这倒是跟陈真真很像,她说无愧于心,就神佛不阻。”殷宝艳说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下棋。”
她看了殷宝艳一眼,又像不是看着殷宝艳,低下头浅笑。“心中有所想,便不宜入眠。”殷宝艳看得痴迷了,这种娇羞的美态当真仪态万方。“有何所想,有何所思,不知可否说与我听?”
崔真真似也把殷宝艳当做天地万物,倾吐出小女儿的心思。
“你走后的半年,某次与母亲去安国寺上香。在寺院后方有处桃花林。母亲与寺院法师讨论法事,我怕闷着,也不想环环跟着,便一人来到那片桃花林。那时节万物如春,温暖的和风摇曳着桃花林,绯红的桃花吹得漫天都是,桃花香一阵一阵吹过来,灌满了衣袖。我顺手拿起衣袖上的一片花瓣,满心欢喜。”
“你把那场景描述地那么详尽,想必印象深刻,不能忘怀。”
“的确。”崔真真侧着头,嘴角梨涡一起:“我正陶醉着,有个人不知从何处走来,等我反应过来,一个衣袂翩跹的男子就已经立在我眼前了。定定地看着我…”
“男子?是否叫张生?”殷宝艳激动了,问道。
“不叫张生,他姓贾,名笑生,号笑笑生。”崔真真绞着手帕,声音低低地说。
“嗷,是,这里人就爱这么取名字,怪好玩的。”又一想,这名字不好,和兰陵笑笑生的像。
“然后呢?”殷宝艳见崔真真声音越来越小,不禁连连催促。
“然后?”崔真真看了殷宝艳一眼,转而把脸埋进手帕里,羞道:“女儿家的,哪有什么然后。知不知羞?”
殷宝艳平生最恨故事没有结局,但她看崔真真一派深闺女儿的娇羞样,不免怜爱:“是我不对,没有顾及你的情绪。你是名门闺秀,最是冰清玉洁,怎会与不相识的男子有什么。只是自古有才子佳人的美谈,我是想到那里去了。”
崔真真这才把脸露出来,红晕未退,又款款而起,掀开书柜前的画,从里面取出一卷画轴来,在灯下慢慢铺开。
那张画不大,慢慢出现的无非漫天的桃花,和模糊背景的寺庙,最后一个佳人的侧影才显现。
画画的人心思细腻,画功独到,竟只画佳人的半面,一只活灵活现、满含深情的眼睛望着没有出现的看花人,半面上嘴角的一颗美人痣点得恰到好处。
“这是贾笑生画的?”
崔真真点点头。“他出现在面前,就是为了把画给我。他说‘唐突小姐了,只是小生刚才在此处作画,小姐突然入了景,情不自禁把小姐画进去了。既然如此,便把画送给小姐了。’”
“大凡故事都该有个结局,我只喜欢大团圆结局。就算不是,我也要把它变成大团圆。”殷宝艳一拍大腿得意地笑着说。
“只是自此再未见过他。”崔真真不免惆怅。又说:“他在安国寺当画师,是一直在那里的。”
殷宝艳:“真真,别担心,听说过红叶题诗吗?寂寞深宫的宫女,把寄托心事的诗题在红叶上,‘一入深宫里,无由得见春。题诗红叶上,寄予接流人。’后来宫外有个男子捡到这片红叶。皇上听说了这件事,就下旨赐婚了,成全了一幢好事。”
崔真真不由得一笑:“这故事经不得推敲。你看,讲故事的人从来只讲开头和结尾,没有人讲过程。为何?因为不知道。又或者这过程是不太可能发生的,编也要费些努力。你说是不是?”
殷宝艳有些为难,没想到崔真真和陈真真的思维方式有时还真一致,质疑起传说和故事来毫不客气。
“哎呀,先别管这故事了。这就是告诉你,人是见不着,换另一种方式交流或许可以。可以在丝帕上题诗,又或者相约月下,你在此处弹琴,他在外头听着,这样两人可不解了相思之苦。”
崔真真眉头微皱,思忖的神情露出。“这…”
“我明白了,碍于礼法。可这并无落人话柄之处。他送你一幅画,你便回他一幅画。你在屋里弹琴,屋外的人听琴,这有何不可?”
崔真真说:“是我不会作诗。诗只有才华出众的人才可作,若是人人都做,那不能叫诗了。”
“还有前人的诗句呢?自己不会作诗,便借用前人的。若是想解相思之苦,也只有这样了。”
崔真真点点头:“一试也可。大凡深闺女子总不能自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极不自由。没有遇见还好,偏偏让我遇上他,便是放不下了。只是你今日又要离去,一年后还会来吗?索性留下。”
殷宝艳不免惆怅:“上次回到竹林,一睡过去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今天却又还能回来,可见冥冥之中有安排。神明不让我留在这里,我便不留。神明又让我来到这里,应该是促成你和贾笑生一番佳话的。我自会回来,好生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