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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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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赶在第二天正午到达京口。
北固山三面临江,
甘露寺座落在半山大腰。
半山大腰,就是比山腰还高,
南渚叫“山乳|头”的位置。
王公子现今走路都费劲,肯定不能上山。
南渚贴身照顾他,也不能上山。
小随从知道山上有治病良药,跃跃欲试,恨不得直接去抢。
他让王公子和南渚躲在树洞里,“嗖”的一下就消失了。
南渚将王公子揽在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开始睡觉。
还没等做梦,小随从就回来了。
他咬牙切齿:“呸!谎话精!我照你所说,求见主持,主持让小沙弥回话,根本不认识什么齐天大圣!”
南渚小心坐直身体,眼珠圆睁:“不会啊,怎么会不认识呢?”
小随从攥紧拳头:“我暂且信你,执意求见,通禀的小沙弥去了有一会,回来又说,说,主持在外云游,还未归来!”
南渚哈哈大笑:“哪有人自己说自己外出云游,分明是在骗你。”
小随从梗着脖子:“如果不是你弄出‘齐天大圣’这么不着调的名字,主持怎么会歧视我?”
他坐在地上,眼圈都红了:“完了,主持一定认为我们有病,今后想进去都难了。”
南渚低头和王公子对视,缓缓摇头:“奇怪,奇怪,主持有意躲我。”
他突然想起什么,整个人都颓了。
王公子扶住他胳膊:“万事皆有缘由,不要强求。”
小随从丧气地说:“公子不能这样吹风,我们先找地方住吧。”
王公子话音缓缓:“不急,你到城另一边,不要去客栈,找个隐蔽的院子,租下来。”
南渚轻轻转头,打量王公子。
小随从顿了顿,抱拳道:“是。”
说完,独自一人,骑马而去。
王公子睡了许久,精神还不错。
两人躲在树洞里,哪也去不了。
南渚不好继续揽着他,让王公子尽可能舒服地靠着树洞,自己坐到另一边。
天上的云朵在飘,阳光忽明忽暗。
树洞里两个人近在咫尺,相互对视。
南渚胳膊架在膝盖上,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
满脸的诗情画意。
他不自觉露出虎牙,和王公子说:
“我们好像没有壳的大蚌肉啊!随便来一个人,一柄刀,都可以取你我性命,怕不怕?”
王公子微微笑:“凡所有相,皆成虚妄。”
南渚又问:“治好病,你想做什么?”
王公子摇头。
他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闭起眼,用力感受。
然后睁开,不知道在想什么:“小时候想做的很多,父亲告诉我,什么也不要做,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好好活下去。”
他望向南渚:“我想骑马,让风从脸上吹过,大地向后飞驰,想背上行囊,慢慢欣赏沿途风景,走到天的另一边。”
南渚道:“三个月后,你会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他们能做到的,你都能,甚至做得更好。”
王公子去看树洞外的阳光。
南渚明白,他从出生起,就一直都躲在树洞一样的狭小空间里,
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激动,不能悲伤。
普通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在漫长岁月中,被磨的所剩无几。
他歪头看王公子,微微眯眼:
“等你好了,难道不应该争夺家业,让你娘过上好日子吗?”
王公子笑:“我没有娘。”他的声音很轻:
“父亲很疼我,常常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大家知道我身体不好,不敢和我说话,也没人跟我玩。父亲不断找最好的大夫给我治病,后来又请了师傅,教我心法,锻炼经脉,我才渐渐可以行走,看看阳光下的天地。”
南渚道:“这位师傅很了不起,如果不是他教你,未必能活着见到我。”
王公子手掌握拳,又舒展开,感受着源自心脉的力量,
“我可以许你一生一世,富贵荣华。”
南渚嘿嘿奸笑:“少爷这身手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他对王公子挑挑眉,浪的冒泡:“你说是吧?”
王公子了然:“你瞧不上这些。”
南渚摇头:“功名利禄,光宗耀祖,瞧不上,瞧不上。”
“你想求什么?”王公子问。
南渚想啊想,离王公子越来越近,近到鼻尖相碰,
然后歪过头,在耳边吹气:“你长得这样稀罕,我救你,就是在求你。”
王公子相当淡定。
南渚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他嘴唇上轻轻擦过,大笑起来。
王公子也不生气,果然没有七情六欲。
南渚撇撇嘴。
气氛安静下来,南渚盯着王公子看,目不转睛。
王公子也不脸红,他从小就帅,被看习惯了。
南渚啧啧称奇:“古有卫玠,风采极佳,可惜身体羸弱,被人活活看死了,如果他有你的气度……”
王公子答:“有气度,也注定活不长久的。”
南渚赞许道:“是啊是啊,他有你的气度,却未必有你的运气,遇不上少爷我。”
王公子没有接话,过一会笑起来,说不出的迷人:
“可惜,百年名寺,无法给菩萨上香了。”
南渚道:“小时候闲不住,师傅走到哪我就跟到哪,甘露寺的主持与他是旧友。那时我叫齐天大圣,北固山到处都有我的足迹,主持不会不记得。”
王公子问:“半月前你我扬州偶遇,倘若没有,你打算去哪里?”
南渚拄着脸:“师傅死了,什么也没留下,我烧了药庐,打算回家看看,然后……”
他看向王公子,王公子正在认真倾听,
见南渚突然停住,满眼疑问。
南渚在王公子脸上刮了一下:
“然后做我的大少爷,追我的小美人呗!”
“大胆狗贼!看我剁了你的爪子!”
小随从中气十足的声音震耳欲聋。
一柄绿油油的细刃软剑钉在鼻尖一寸之处。
南渚顺着剑身看去,笑呵呵道:
“小哥哥,可吓死我了,还以为有人行刺王公子!”
小随从更气,拔剑又刺:“挑拨离间!不要脸!”
南渚呲溜一下钻出树洞,回头喊:
“王公子,我帮你把刺客引开啦!”
小随从追着南渚砍了一阵,把他撵出好远。
才跪在王公子面前:“王爷,那个家伙在江湖上籍籍无名,蛛丝马迹也查不到。”
王公子道:“他年纪尚轻,刚刚出师,甘露寺主持与他师傅是旧友,可以从这里……”
小随从:“属下明白。”
王公子轻轻点头。
小随从扶王公子出来:“路上没有暗桩,很安全。”
南渚跑回来了。
小随从目露凶光。
南渚好像没看见,反而对他很钦佩:
“功夫不错,办事利索,还忠心护主,大有前途啊!”
小随从被夸两句,脸就绷不住了。
回头瞪南渚一眼,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王公子旁观一切,慢慢垂下眼睫。
北固山三面环江,上山下山只有一条路。
三人坐上马车,刚要出发,远远来了一行人。
这行人也驾着辆马车。
那么问题来了。
路修的很窄,只能过一辆车。
不一会,对面马车上下来一个小丫鬟。
小丫鬟款款走来,趾高气昂地说:
“县令夫人的车架,速速让开,退到一边去!”
小随从是个暴脾气,从来都是他呛别人,何时轮到别人呛他。
何况,车里还有王公子,他语气非常不善:
“县令又怎样?我们还是王爷的车架呢!先来后到懂不懂?”
“嘿!”小丫鬟气的叉腰:“你这山旮旯来的土炮子,不识好歹!”
小随从不屑:“哟,真是宰相家奴七品官,小丫鬟都能上树了。”
南渚听见外面吵架,出来看热闹。
小丫鬟瞧见他,两眼一亮。依然叉着腰站在车前,粉面上挂了些红。
南渚来回瞧瞧,跳下车,围着小丫鬟走几圈:
“小姐姐,你这么好看,怎么挡我们的车呀?”
小丫鬟见了他,多大的气焰也没了,道:
“我家夫人的公子得了重病,着急上山求医,你们快让开。”
南渚很奇怪:“得了病,上山做什么呢?”
他指指身后:“山上的菩萨可治不了病。你听我的话,让夫人回去找大夫吧。”
小随从接道:“就是!有病不治,倒来求神,菩萨可不一定肯买县令的面子。”
小丫鬟喜欢南渚,舍不得冲他发火,都冲小随从去了:
“你懂个屁!让开!”
“你!!”
小随从要还口,王公子的声音从车里传来:
“罢了,让他们过。”
小随从恨恨一甩缰绳,果然让出路来。
小丫鬟笑了,语气软下来,对小随从说:“谢啦。”
她又上下看看南渚:“你叫什么?可成家了?”
南渚狗腿地说:“还没,我叫南渚。”
小丫鬟递给他一块手帕,抿抿嘴:“我叫红红。”
说完,转头跑回去了。
马车擦肩而过时,南渚站在下面喊:“红红,再见啦!”
小随从嗤道:“阎王殿里开染坊,色鬼。”
南渚跳上车,把手帕盖在他脸上:“这位爷,我美么?”
“呸!”
一行人来到京口城西一幢隐秘不起眼的宅子里。
南渚和小随从安顿好王公子,因为住处打了一架。
最后南渚赢了,还住在王公子床边,小随从依然睡桌子。
王公子忽然问:“她为什么送你手帕?”
南渚才想起,那是县令夫人的小丫鬟。
他朝王公子身上贴:“江浙一带有项风俗,小姑娘会送帕子给长相特别英俊的大帅哥。”
小随从拉开他:“瞎说!分明是你主动勾引那个红红,人家才送你手帕。”
南渚将淡粉色的帕子在手中转圈:
“嘿嘿,我只和红红说了几句话,你说了那么多,人家怎么没送给你?”
小随从冷笑。
南渚对王公子道:“大帅哥,我这有条帕子,你要吗?”
被小随从拎出好远。
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上山求药。
南渚的意思是,先在京口四处逛逛,看看有什么药。
小随从的意思是,夜闯甘露寺,能抢多少抢多少。
奈何夜已深,三人连日奔波,天大的事也要等明天。
当夜凌晨,小随从还在梦中编排抢劫路线,
屋里不知何时,来了位不请自来的黑衣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