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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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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么奇怪。
武功高强的小随从没有察觉,南渚却醒了。
他又不傻,这种时候,谁先动,谁先死。
所以南渚继续在矮榻上躺尸。
黑衣人喝完一杯茶,笑呵呵道:
“许久不见,又精进不少啊。”
他一开口,屋里该醒的也都醒了。
小随从瞬间拔剑,抵在黑衣人劲侧:“谁!”
黑衣人放下茶杯,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老衲甘露寺主持,多有冒昧。”
小随从半信半疑。
南渚从地上爬起来,非常欣喜:“通态大师,你好啊!”
小随从点上蜡,屋里果然坐着一身黑衣的和尚。
通态大师向众人行礼。
南渚介绍:“这两位是我的朋友,”
他指指床:“这位是王公子。”
又指指桌子:“这位是……”他问小随从:“你叫什么?”
小随从刚要张口,南渚道:“算了,不重要,这位是小随从。”
通态大师道:“阿弥陀佛。”
小随从一个劲地和南渚使眼色。
南渚微微一笑:“大法师,我种的那几株草还好吗?”
通态大师满面慈祥:“小友千叮万嘱,保存完好。”
大师问:“你师傅可好?”
南渚停顿片刻,摇了摇头:“一个月前,师傅去了。”
通态大师抬起头,不敢置信。
南渚继续说:
“师傅常年试药,早已毒入肺腑,试药时毒性相冲,含笑而死。”
通态大师叹道:“白日故人来,望庐思其人,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
他缓缓坐下,沉浸在悲伤之中。
众人被他感染,无不感伤。
南渚的师傅生前,与通态大师是相交甚笃的知己好友。
古有生死,若退若出,亦无在世及灭度,
非实非虚,非如非异,不如三界,见于三界,南无。
过了好半天,大师才双掌合十,口念佛号。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自己的故事。
南渚知道通态大师今夜一行必有缘由,
也不当着王公子主仆的面提,开门见山说:
“小侄有一事相求。”
通态大师沉默许久,才看了眼王公子:
“想必是这位公子,需要甘露寺的几味药吧。”
王公子靠墙而坐,对通态大师点头行礼。
通态大师深深看着他,单掌挂着佛珠,施以回礼。
南渚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没什么能瞒过大师啊!”
通态大师将纸折好,收入袖中:“你这猴儿,古灵精怪,当日师成之时,在老衲与你师傅面前,发下重誓,只医至亲至爱之人,这位王公子……”
南渚道:“师叔!!!”
通态大师顿了顿:“阿弥陀佛,老衲多言。”
王公子和小随从的表情很精彩。
南渚强笑:“通态大师,你我许久未见,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话落,转身出门去了。
通态大师对王公子行礼作别,王公子道:“大师……”
通态大师语气缓慢:“施主宽心,日后定当痊愈。”
王公子滚了滚喉结,终是一句话也没问:“有劳大师了。”
他们走后,小随从给王公子倒水:
“通态大师说的不知真假,南渚之前和咱们素不相识,他给公子治病,咱们一路护他回长安,什么至亲至爱,哼!”
王公子眉头微皱,不吭声。
小随从接着说:“好好的庙不呆,大晚上鬼鬼祟祟地来,不知有什么猫腻。”
王公子缓缓道:
“我这病,多年没有起色,自从与南渚相识,就好很多。”
小随从撅着嘴,将茶杯放回去。
王公子虽然久病,却双目清亮:“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南渚看似不羁,实则通透。”
小随从扶王公子躺下,嗔道:“还一肚子坏水。”
王公子看了他一眼:“无论如何,南渚都是我的恩人,至亲至爱,听来夸张,倒也有理。”
两人交谈尽数落在通态大师耳中。
屋里再没了说话声,通态大师才飞下房檐。
南渚站在院里:“师叔为何要避人耳目,深夜前来?”
通态大师不答,却道:“这位王施主,实乃人中龙凤。”
南渚笑:“我破例救他,他还派人查我。”
通态大师捻佛珠:“萍水相逢,人之常情,让他查查又何妨。”
南渚很无所谓:“说的是,反正也查不到什么,那个小随从又要咬牙切齿了。”
屋里,小随从贴在墙壁上。
过好半天,才确认没人:
“王爷,这和尚不简单,连我都察觉不到他的轻功。”
王公子淡淡地说:“高手在民间。”
小随从:“南渚身份扒不出来,老和尚就好查多了。”
王公子沉思片刻:“通态大师一番话,不似做伪,南渚破例救我,我却心存疑虑,实在不该。”
小随从居然没有趁机诋毁南渚,而是低下头:“王爷英明。”
屋外,通态大师对南渚说:
“过了今晚,王公子主仆不再有疑虑,自然就不会查你了。”
南渚盯着通态大师:“师叔,甘露寺是不是有了麻烦?”
通态大师静静捻佛珠。
南渚:“师叔但说无妨。”
许久,通态大师才叹气:“却有一事。”
南渚奇道:“师叔乃大乘高僧,高僧都解决不了的事,实在令人好奇。”
通态大师愁容不展:“这件事,说来话长……”
他向前走去,站在院里月光下,回忆起往事:
“老衲中年才到甘露寺出家,年轻时候,与你师傅一处,也是意气风发,行侠仗义的少年郎。”
“古往今来,扬州瘦马盛名远播,我二人慕名前来,到了扬州,才知品相最上等的美人,都出自当时富甲一方的陈府大宅。”
南渚道:“听说豢养扬州瘦马的,多为盐商大户,从贫苦人家买来容貌姣好的女孩,教以琴棋书画,以后高价卖给显贵做小妾,一本万利。”
想起过往种种,通态大师苦笑:
“那时年少气盛,一身武艺,我俩决定偷偷潜进府里,抱一位美人出来观赏几日。”
南渚:“我师傅武功不好,怎么进去呢?”
通态大师笑道:“入府的自然只有我一人。”
他继续说:“只是,老衲一时大意,被守卫发现,困在府中难以脱身,东躲西藏。走投无路时,随便找了间院子进去,进的恰好是陈家大小姐的院子。”
“大小姐美艳无双,清丽不凡,老衲对她一见倾心。”
“那日我被守卫的弓箭射中,伤势很重,大小姐将我藏在闺房之中,救我一命。她问我为何来此,我不敢实言相告,便说自幼家贫,舍妹被卖入陈府做瘦马,如今长大成人,寻她不得,只好出此下策,擅闯陈府。”
南渚道:“师叔好机敏,倘若大小姐晓情义,定然会被你打动。”
通态大师点头:“不错,我得大小姐悉心照料,她也对我有了感情。可惜后来,我二人私奔未果,被陈老爷抓回去,当着大小姐的面将我一剑穿心。”
南渚听得紧张:“一箭穿心……陈老爷竟然赶尽杀绝。”
通态大师:“那时死了,倒也一了百了。你师傅将我带回去,治了半年,大小姐却被逼嫁做人妇。”
南渚不解:“师叔之前为何不上门提亲?”
通态大师道:“提过亲,可我是漂泊不定的江湖中人,被一口回绝了。”
南渚感叹:“师叔与师傅,竟也同病相怜。”
通态大师满面戚然:“爱而不得,得而复失,悲矣。”
南渚何等聪明,稍一联想,便知缘由:
“师叔说的大小姐,就是如今的县令夫人吧?”
通态大师点头。
南渚道:“听说她的公子身患重病,师叔是想求我救他一命。”
通态大师老泪纵横:“贤侄,老衲无颜去见你师傅……!”
南渚回到屋里,已是五更天了。
小随从和王公子睡的很香。
他站在门口沉思,这主仆俩果然对他减了戒备。
否则怎么会放心地呼呼大睡。
通态大师几句话,可比他们的朝夕相处有效。
天亮时分,甘露寺送来几味药材。
与之同来的还有一套僧衣鞋袜,一顶遮面用的斗笠。
南渚写完药方,嘱咐好小随从诸项事宜,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随从手执剑柄,提高戒备。
南渚安慰道:“无妨,是甘露寺的和尚。”
他亲自开门,门口果然站着四位僧人,齐齐向门内行礼。
南渚回礼:“诸位大师稍候片刻,我换身衣服,去去就来。”
小随从和王公子一头雾水。
南渚进屋,立刻宽衣解带,穿上僧服,罩上蒙面斗笠。
小随从沉不住气:“你这是要做什么?”
南渚摊开手,前后转了两圈:
“少爷我要去找红红,就是县令夫人的小丫鬟,和她暗中私会!”
小随从冷笑。
王公子嘱咐:“此去县衙,要自己小心。”
南渚忽然想起什么:“你倒提醒了,倘若我没回来,你们拿着药,迅速离开京口,不要久留。”
小随从拦住他:“你去给县令的儿子治病对不对?”
南渚看看他和王公子,道:“是啊!”
小随从不服:“你不是说,只医至亲至爱之人么?这又算什么?”
南渚笑:“你难道看不出来,少爷我是断袖么?天下所有男人都是我的至亲至爱!”
“你!!!”小随从怒火攻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南渚向王公子道:“那我可走啦!”
王公子很沉默。
南渚向他作了一揖,果然转身走了。
小随从目送他出门,气的直跺脚。
王公子伸手,小随从上前扶住他。
王公子缓缓走到窗边,抬头看天。
过了好一会,对小随从说:
“找身贵重些的袍子来,替我更衣。”
小随从照办,却很担心:“王爷,你伤势刚好,行动不便,让我去吧!”
王公子道:“南渚回不来了,咱们与他同气连枝,早已入局,那些人迟早会找来。”
小随从:“王爷的意思是……”
王公子微笑:“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