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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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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向着东南方向,直奔巨鹿。越向南方去,便越觉得天气暖了。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仲眸的身子却每况愈下,不是浑身滚烫,便是浑身冰冷。可马车已不能再快了。
赶了四日的路,车子里再舒适,也抗不住旅途劳顿。两个娃娃无精打采地靠在一块,一句话也不讲。我抱着仲眸,从昨日起,他便一直发热,东西都没吃。脸颊红红的,额头滚烫,手脚冰冷。
“车夫,到洛王府还有多远?能再快些么?”我向外面喊了声。
“快了,快了。”车夫回完,便又加了几鞭子。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黑之前再赶不到的话……瞧着怀里奄奄一息的人儿,我不敢再往下想。很快,暮色笼罩下来,天际一片残阳如血。八成是穿过了哪个晚集,窗外一片纷乱嘈杂的人声。此刻这般人声鼎沸只教我心烦意乱。忽然,仲眸抬起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脸,精神似乎好多了,却不言语。
他就这么瞧着我,那双墨色的重瞳似在诉说什么,可我听不到。忽然,我心里一惊,只见深红色的血顺着他的鼻子跟嘴角淌了出来。他依旧那样瞧着我,默默地,仿佛执拗地要仔仔细细瞧清楚我的样子。他不言语,是不知自己流血了,还是,还是感觉不到了……
我心里一阵慌,“仲,仲眸哥,你哪不舒服啊?你告诉我啊,快告诉我啊……”我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只伸了手胡乱抹他嘴巴子上的血。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两个娃娃赶忙靠了过来。
仲眸转过头,瞧了瞧她们,又转回头来瞧着我,脸上浮出一抹淡淡地笑,慢慢地合上了眼,头轻轻地一歪,靠在了我怀里。
我轻轻唤了他两声,他动都不动。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两个娃娃晃着他的腿大哭起来。我使劲摇晃他,疯喊他的名字,他都没反应。我紧搂着他,却不会哭了。此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细软的身子在我怀里依旧那么柔美,可却渐渐变冷,性命在我手里一丝丝飞散,我无力亦无法聚拢它们……
忽然,马车向前一晃,车轮声戛然而止。车刚停稳,立刻有人掀了帘子走入来。此人身材高瘦,一袭紫衣。
“华儿。”
我认得他,望着他那双金灿灿的眸子,我喃喃道:“益,益王爷。救救他。快救他……”
那人走近了,瞧了瞧仲眸,只说了一句话,“把他给我。”便极快地从我怀里抱起仲眸下了车。我呆呆地坐在原处,瞧着他把仲眸抱走了。还没回过神来,随即,又一个人走入来,一袭精致的银色衣裳。这人在我身边儿坐下,温和地瞧着我。他的长发散在肩上,还有几缕垂在胸前,身上的一股淡淡的似草药香夹杂着花儿淡香的味儿扑面而来。
“华儿。”
这个人曾在宫里拉过我的手,还在那时跟我约好,要我一定来找他。瞧着他微笑的脸,泪水忽然决堤般狂泻出来,我猛抓住他的衣襟,大喊,“七叔,你救救仲眸哥吧。他快死了!他快死了!他快死了……快死了……怎么办啊……呜——他快死了!!!”
一旁两个娃娃见我这般模样,都大哭起来。一听见她们哭,我心底不知怎的,腾地蹿起一股火,猛回头,冲着她们歇斯底里道:“闭嘴,你们给我闭嘴!!!”我忽然十分恨她们。仲眸买了她们,可现在仲眸要死了,她们为何还活着……我更恨我自己,我又为何还活着……若仲眸死了,那所有受过他恩惠之人便都该死!统统都要死!
“二哥……”两个娃娃仿佛不敢相信这个冲她们吼的人便是那心疼她们紧的二哥。可我此时已身不由己,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弥补我心底忽然塌陷出的大洞。
在我痛苦至极的时候,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把我身子扭过去,搂在怀里。我抓着他的衣襟,在他怀里号啕大哭。
他摸了摸我的头,“来人,带这两个娃娃去沐浴更衣。”话音刚落,便进来两个婢女,抱走了哭哭涕涕地秀儿跟兰儿。
马车中只剩了我们俩。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脊梁,“来,跟七叔回家。”便抱着我钻出马车。回家?他说的是回家么?我趴在他肩上哭的天昏地暗。他抱着我,快步走着。所到之处,都能听到有人跑来跑去的慌乱的脚步声。半晌,他停住脚,不知对谁说:“方才那两个娃娃好好安置,先不要带到这里来。去准备一盆热水端进来。还有洗澡水”语毕,便抱着我迈进过了门槛儿。
耳边的嘈杂声渐渐地消失了。紧接着,周围香气扑鼻。他坐下,把我放在他腿上,“华儿,不哭了。”
我哭到无力,身子瘫软在他怀里,抬头瞧着他。温柔的笑颜宛若桃花,细长的眉稍稍有些弯,浓密的睫毛下一双乌黑凤眼正半眯着瞧着我,粉色的嘴唇薄薄的,在嘴角巧起好看的弯儿。长长的黑发顺着银色衣裳滑落下来,搭在他手上,黑的发亮。
“七叔——。我不要仲眸哥死。”我把脸靠在他胸口,“你救救他。呜——”
他伸出纤细修长的手,“华儿,你瞧。”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瞧见一间内室,但房门紧闭。他用手捏着我的下巴,扬起我的脸,“你四叔在里头医仲眸呢。你在这儿哭,不怕扰到他们?”
我喘了口气儿,“……益王爷……能医好他么?”我认得益王爷,可从没跟他讲过话,更没叫过他一声‘四叔’。他在里头医仲眸,我便有些担心。
他摸着我的头,“呵呵,待会见了他可不能喊王爷,得喊四叔。知道么?他若医不好,我还能让他医么?”
话音刚落,一个婢女走进来,“王爷,热水。”
他抬起头,“恩。放桌上。你出去吧。”
他站起身,把我轻轻放在软软的的东西上。我低头一瞧,才发现身下是个宽大的软塌。厚实的紫檀木雕花软塌上铺着银色软垫。几个靠垫随意搁在上头。软塌中间搁着个精巧的紫檀木炕几。
我记得在宫里见他那回,他走路都要人搀,可如今何以抱得动我了。我环视了四周,最后,视线又回到他身上。八成他身子已经好了。
他走到屋当中的八仙桌旁,掏出鹅黄色帕子扔到冒着热气的铜盆里,挽起袖子,露出雪白的胳膊。他浸湿了帕子,拧干了水,走到我身边儿坐下,把帕子搁在炕几上,抱起我,“来,七叔给你擦擦脸儿。”语毕,热热的帕子便捂到我眼睛上,待了片刻,便在我脸上慢慢地来回轻轻擦。哭的又胀又涩的眼睛跟紧紧巴巴的脸儿都觉得清凉舒爽了许多。刚哭完,气儿还没喘匀,我瞧着他,抽了抽气儿,眨了眨眼。
他用修长纤细的双手捧着我的脸,仔细瞧了瞧,笑道:“现在不难受了吧。”语毕,把帕子搁在一旁的炕几上,摸了摸我的脑袋问道:“华儿,想七叔么?”
“…..”我不知该如何答他。我只在宫里见过他一面而已。虽然那以后也时不时地想起过他,但这大抵不叫想念吧。
见我不语,他笑道“呵呵呵,华儿,七叔可想你。”语毕,伸出细长的手指,摸了摸我的眉毛,然后,又在我鼻子上点了两下:“你害的七叔好担心。”虽然我已十三了,但他瞧着我,好似我还是个小娃娃。
我瞧着他的眼睛:“七叔,是我不好。害你担心了。”我已不是灼府小王爷了,本不应再唤他‘七叔’,可还是唤了。只因他怀里那么安全,那么温暖,像极了一个人的怀抱,一个为了将我养大,倾其所有的人。
他的手指又在我鼻尖上点了一下,“傻小子。七叔是心疼你。”语毕,他把我紧搂在怀里,那双美丽的凤眼望向不远出那扇紧闭的内室房门,眉头不由地皱了一下。我大概是哭累了,不多时,竟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待我醒来,抱着我的人换成了益王爷。
我揉了揉眼,小声道,“四叔……”
一双耀眼的金瞳闻声望向我,眼角带着一抹笑意,竟是我在宫中见他时绝想不到的温柔的笑,“醒了?”嗓音竟十分悦耳。
我点点头,望见内室的门依旧紧闭,便小声道,“四叔,仲眸哥怎样了?”
他把揽着我的胳膊抬了抬,我的身子便坐直了些,“再等等。你七叔在里头呢。”
“七叔?”我有些糊涂了,“方才不是你在里头医他么?”
“呵呵。恩。”他摸了摸我的头,“方才是。可现在换了。”
“……”我瞧了瞧内室的门,又瞧了瞧他,心下有些狐疑,便低了头。
“呵呵,华儿,你是不是怕我?”他低头轻声问道,“因为我的眼长成这个颜色。”一双金瞳紧盯着我的眼。
“不。”我摇了摇头。
“当真?”他眨了眨眼,眼神跟我头次在宫里见他时一样狡黠。
“恩。”我摸了摸他的眉骨,坚定地点了点头,“四叔,仲眸哥到底怎样了?为何还不见七叔出来?”
他略一迟疑,“恩……,华儿,你饿么?”并未答我所问。
“四叔,”我大着胆子摇了下他的胳膊,“你老实告诉我,求你了。”
“这个……”他眨了眨眼,“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不过……”他话音未落,内室的门便开了。七叔走了出来。脸色有些难看。
“翎儿,怎么样?”四叔关切地瞧着七叔。
七叔掩上门,走过来,摆了摆手,“没大碍了。接下来就要劳四哥照料他了。”语毕,在八仙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倒了碗茶,喝了一大口。喝完,轻轻唤到:“来人,洗澡水备好了么?”
婢女道,“回王爷的话,备好了。”
“恩。”七叔放下茶碗,“四哥,你进去瞧着仲眸吧,我带华儿去洗澡。”语毕,走过来,从四叔怀里抱起我。
“翎儿,”四叔拉住他,掏出帕子擦了擦他的额头。我这才瞧见七叔额头布满密密的汗珠。七叔瞧着四叔的眼睛,笑道:“这小子臭死了。得赶紧拿去洗干净。”那眼神十分复杂,扑朔迷离,我看不透,可四叔却读的懂。因为四叔的眼角含着一丝笑。
四叔比七叔高些。他站在七叔后头,从怀里掏出一根金丝绳,替七叔绑了头发,“好了。去吧。”
七叔笑着点了点头,抱着我转身出去。听到仲眸没大碍了,我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在马车上那会儿,他可当真把我吓疯了。
七叔带我进了间屋子,身后有人立刻便把门关了。眼前是一面巨大的屏风,上头彩绘了精致的樱花,一团团,一簇簇,粉色的,纷纷扬扬开的极茂盛。
转到屏风后头,有一张小点的软塌,绣着与屏风相似的樱花图案,亦是淡淡的粉色。软塌上头搁着一条厚棉单子、一叠新衣裳还有一双新鞋子。离软塌大约三步远,便是个荷叶边的大玉盆架在精致的银架子上。盆里静静地往外冒着浓浓热气。不远处的黄铜矮架子上放着把大铜壶。这间屋子里便只是这四样摆设。
七叔替我脱了衣裳。我有些不好意思,便羞红了脸。
瞧见我脸红了,七叔笑的花枝乱颤,“哈哈哈哈,华儿,你一点儿没变。呵呵,都这么大人了,还害羞。若给你三姑瞧见了,不取笑你才怪”他指的是三公主灵巧。
我急忙捂住脸,“七叔,你别笑我了,我……”话音未落,他便把我抱起来,放到那大玉盆里。那个盆好大,我坐在里头,直起身才能露出半个脑袋来。盆太深,我太小。七叔得弓着腰站着,才能够得着我。我想告诉他,我已不是他侄儿了,他大可不必这样对我。可瞧着他那张温和的笑脸,却怎么都开不了口,眼泪流了下来,“七叔,你对我真好。”
他手上沾着热水,热热地在我脸上抹了一把,“哈哈,傻小子,哭什么,七叔对你好,你不乐意么?还哭?”
“不是。乐意。当然乐意。”我伸出两手勾住他脖子,弄了他一身的水。
他把我两手摁进盆里,“臭小子,是不是想给你七叔洗澡啊?”
我冲他嘟了嘟嘴。他掐了下我脸颊,“转过身去!”
他边给我搓背,边问:“华儿,你住你爹那儿的时候,都谁给你洗澡?”
“恩……自己洗,后来,仲眸哥来了,便两个人互相洗。”
“哦。那,你有没有瞧见仲眸身上的伤?”
“恩……”我转过头,“七叔。这事儿,仲眸哥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只跟你说。你答应我不告诉别人。”
他点点头,“恩。七叔答应你,不告诉别人。”
我转回头去,“仲眸哥身上有好多伤。起初,我也吓了一跳。后来,我便问他。他说那是被他爹找来教他的师父给打的……”说到这儿,七叔的手忽然停住了。
我转头瞧他,“七叔,你怎么了?”他脸色很难看,眉头紧皱。
见我瞧他,慌忙掩饰了方才那可怕的脸色,勉强笑了笑,“哦,没怎么。你接着讲。”
我转回头,“他说他爹请大内高手教他功夫,从来不让那些人手把手地教。那些人从一开始便跟他对打,一直打。他都忍了。直到他住到我那儿才没再遭罪……七叔,你可别跟别人说。仲眸哥会伤心的。他一心想当他爹的好儿子,……”我转过头去,瞧见七叔眼圈红红的。
“恩。七叔不说。”他站起身,走到一边儿,在黄铜架子跟前儿立了片刻,提起铜壶,往盆里添了点热水。之后,把铜壶搁回去,从怀里掏出个小玉瓶,打开,往盆里倒了些□□子。片刻,盆里便飘出淡淡的清香。是七叔身上的那种花香,不过,不带草药味儿。盆里的水没过我的肩膀。我在水里泡着。
七叔倚在一旁的软塌上,望着屏风发呆。我仔细打量着他。他眉目清秀身材欣长,系着红玉带的腰纤细的柳条一般。银色的衣裳衬的整个人更精致,华贵。银色的薄靴衬的脚踝分外细致。世上竟有这么精美的人儿,只是此刻眼神有些涣散,带出几分凄美。乌亮的秀发瀑布般倾泻而下,无一丝杂乱,直垂腰际……“七叔,你的头发怎么短了?”我记得初见他时,他那头黑亮的长发直垂到脚踝,那可真是锦绣瀑布。
“哦,”他转头一笑,“太长了,碍事儿,便剪了。”
我不由地叹道,“好可惜啊。”
“哈哈哈哈,小猕猴,你怎么跟你四叔讲一样的话。头发以后还会长出来呀。剪了有何不妥?”
我低头瞧了瞧自个儿,又瞧着他,撅着嘴儿,“我不是猕猴。”
他哈哈大笑:“你就是小猕猴。”大概我长的小,他才觉得我跟猕猴相似罢。
“七叔,你头发这样也好看的很。”我趴在盆边儿瞅着他。他呵呵一笑,一骨碌翻身起来,拿了棉单子,把我包住,抱到软塌上,在我的脖子上闻了闻,“恩。小猕猴不臭了。”大概我原先当真很臭了。他给我擦干身子,穿戴好,便抱着我出了门。我比初见他时该沉了许多,他还能抱我,证明他身子的确好多了。外头天已全黑。
回到原先那间屋里。见内室的门半敞开着,我便要下地进去。七叔没准我,而是抱着我入了内室。那内室宽敞明亮,跟外屋一样,点着粗大的红烛。一边儿的桌上整齐地摆着一堆针具,还有些小巧的盒子瓶子。一张巨大的紫檀木床上挂着粉色的纱帐。四叔坐在床边儿,正给躺在床上的人号脉。见我们进来,示意我们别出声。七叔抱着我在一旁的凳子上坐定。我这才瞧见了仲眸的脸儿。他睡的很安稳,头发散在床上,越发显的脸小。嘴唇依旧没血色。给四叔号脉的手,也苍白细瘦。我不忍再瞧,便把脸埋在七叔肩上。四叔给仲眸号完脉,便拉着我们出去了,反手掩了门。
七叔问,“怎么样?”
四叔摇摇头,“唉!得静养好一些日子呢。”语毕,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七叔的衣裳领子,“怎么弄湿了?”转而对屋外唤道,“来人。”
一个婢女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去给你们王爷拿身干衣裳。还有,饭菜准备好了便送进来罢。”四叔从七叔怀里把我抱过去,闻了闻我的脑袋,“翎儿,这小家伙还挺香。”
“哈哈,多亏了你那些茉莉粉,一瓶儿全给这小猕猴用上了。”七叔慢悠悠地脱着衣裳。
“呵呵呵呵,小猕猴?”四叔把脸凑到我跟前儿,好似七叔这么一说,他才发觉原来我果真是猕猴似的。我也仔细端详他,一双金色的大眼比金子还璀璨。鼻梁笔挺,却很秀气。嘴唇薄薄的,嘴角翘着,流露出十二分的自信。
这时,婢女把衣裳饭食都送了进来。七叔换了衣裳。四叔抱着我在八仙桌跟前坐下,“华儿,想吃什么?四叔给你夹。”他跟七叔一样,把我当小娃娃了。
我转头望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四叔,仲眸哥怎么办?”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他眼下还不能吃这些。四叔单独给他准备。知道不?”
“恩。”我点点头,便吃了起来。虽然同为王府,可这桌上的菜比起灼府的,可简单多了。但我都爱吃。因为陪我吃的两个人待我亲,对我好。到了这里的感觉,便像七叔在马车上对我讲的“回家。”不一会儿,七叔换完了衣裳,也在桌子跟前坐下,没动筷子,先瞅了瞅我们俩,“四哥,这小子的鼻子真像你。”
“哦?”四叔放下筷子,仔细地瞧了瞧我,然后把我送到七叔怀里,“呵呵,我侄儿能不像我么?”语毕,便走进内室,拿了件斗篷披在七叔肩上。我并不是他们的亲侄儿,他们该是为了安慰我,怕我不自在才这么讲的。
吃完了,七叔给我擦了擦嘴,“华儿,今夜,你跟四叔睡,还是跟七叔睡?”
婢女收拾了碗筷,送来漱口水。我漱了口,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便跟你七叔睡吧。”四叔漱了口,从怀里掏出个小银盒儿。取出三粒鹅黄的小果子,塞到我嘴里一颗,待七叔漱了口,也塞到他嘴里一颗,“慢慢嚼碎了再吞。”语毕,自个儿也含了一颗。
这小果子椭圆形,味道有些生。见我一脸疑惑,四叔边在屋里踱着步,边轻声吟道:“《本草纲目》有载,牙齿虫蛀,生银杏,每食后嚼一、二颗,良。”原来这小果子叫银杏。怪不得七叔跟四叔的牙齿都那么白亮,想必他们每餐过后都要嚼一颗这小东西。嚼完了银杏果子,我舔了舔嘴唇,满口清香。四叔瞧着我满意地笑了。
“四哥,”七叔抱着我站起身,“我们先回房了。”
四叔停下脚步,眨眨眼,“呵呵,好。带小猕猴去睡觉罢。”
七叔抱着我高高兴兴地出了门,拐了弯,便入了另一间房。房里点着红烛。这间跟方才那间布局相似,只是银色的摆设居多。他打发了房里的婢女们,把我抱到床上。这床跟方才那屋的极似,也是十分的宽大。睡三个人也成。
“自个儿脱衣裳。”他瞧了我一眼。
我往床上一倒,便不想起来了。压根就没脱衣裳的力气。他脱了外衣,瞧见我这副模样,摇了摇头,便过来帮我脱。这时,四叔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微微冒着热气的小酒盅,“这小猕猴连脱衣裳的力气都没了?”
“可不。”七叔帮我脱完衣裳,给我拉了被子盖上。
四叔把酒盅递到七叔跟前。七叔接过去,一仰脖喝了。四叔接过酒盅,转身要走。七叔拉住他,小声道:“四哥,今儿夜里劳你照料仲眸了。若有什么事,你便差人来叫我。”
四叔比七叔高半个头。他过回头,瞧着七叔,眼神一如七叔瞧他那般浓厚,在七叔腰上轻轻拍了两下,柔声道,“恩。知道了。早点睡吧。”语毕,将两手伸到七叔身后,替他解了绑头发的金绳,攥在手里,转身离开。原来是解头绳,我还以为他会抱抱七叔呢。
七叔放了帐子,吹了蜡烛,爬上床,钻进被窝里,侧身躺在我身边儿,冲着我笑道,“小猕猴,快合上眼。”一股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似樱桃香,很甜,还有淡淡的草药味儿。借着月光,我清晰地瞧见他的笑脸。一个男人竟能拥有如此温柔的笑颜。这微笑不知能虏走多少痴情女子的心。
“七叔,”我贪恋他身上那让我觉得十分安全的味道,我原以为此生再不会有这样的一个怀抱了,谁料想如今它就在我面前。我蹭过去,搂着他的脖子,“侄儿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不早了,先睡觉,有什么话明儿再说罢。”他轻轻把我搂在怀里,在我脑袋上亲了一口,拍着我的脊梁“呵呵,小猕猴乖,七叔明儿仔细听你讲。”
躺在他怀里,被他柔软的双臂温柔地环绕着。我心里塌实的很,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任何危险会伤及我。七叔跟四叔不会准许任何危险靠近我跟仲眸哥。他们救了仲眸哥,又照顾我,这便是家的感觉了。自从师父走后,再没人给过我这样温暖的感觉,直到这两个人的出现。我想信任他们,总觉得他们能保护仲眸哥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