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郁兰》Monk

5、我为幕僚（五）

　　两人无言对立在街头。路过的行人纷纷绕道而行。人流如潮，偌大的天地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但因为看到了眼前的人，竟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对，仿佛亘古以来就一直存在，默默相伴。吆喝的小贩们感觉气氛不对，声音渐渐变小，最终消无。很多年后，卫景澜向顾平生诉说回忆从前时，讲起这一幕，难得的脸上起了羞涩之意，顾平生在一边无言地笑，笑得幸福而满足。

　　顾平生开口，说辞顺口而出，“平生多谢王爷。”

　　卫景澜愣证片刻，眼睛眨了眨，才反应过来这是顾平生的答复。一颗心立刻从哪来回哪去，又笑得温文而雅，“华锦随本王来。”

　　另一边，霍蓝随意挑了几件衣服，吩咐店家送到他的府上，就回了府。小二一路提心吊胆地跟着，哪想一路上这位爷竟是半句话都没说。到了将军府门前将包裹交给了来接手的小厮，就一路跑回店里去了。

　　霍蓝看着伙计几乎逃走的气势，竟是——笑了。霍蓝笑着摇了摇头，入了府。与先前的气质判若两人。若有府外的人看到，一定会惊讶不已。霍蓝刚刚踏进府邸，正要拐道回卧室，他要先去洗漱一番，再小睡一会儿，这一路跟着也是一项很累的活好吧。哪知斜刺里突然伸来一把拐杖，迎面砸来，霍蓝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向左旋身，谁知拐杖如影随形般跟随而至，霍蓝连使几个燕子鷭身才落地，却仍是备战的姿势，随时准备轻身逃走。口中不忘大叫：“停！”

　　拐杖竟真的在他面前一尺之处停下，霍蓝大声道：“爷爷，你饶了孙儿吧，孙儿今天很累了。”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撒娇味道。语音一顿，又是欢快的耍赖意味，“要不，明天吧，明天怎么样？”

　　顺着拐杖向上看，那是一个白须飘飘的老人，身形健硕，此时单手执拐，气势如虹，威风凛凛，惊艳了一地看热闹的小虾米。

　　偶像开口了，“小兔崽子，别想给我打岔，说！你出去这两个时辰干嘛去了？”

　　霍小将军眼珠一转，刚要开口，霍老爷子又发话了，“兔崽子，别想糊弄我，你真以为我没办法知道你去了哪儿吗？”

　　霍蓝心里一咯噔，细细观探，发觉老爷子这回是认真的了，奇怪？老爷子怎么偏就这回认真了？当下也不再打哈哈了，认真回道：“爷爷，你若真是想要知道，我们还是回书房再说吧。”

　　霍爷子一看自己孙儿那表情，当即心里也有了个七七八八，率先转身向书房走去。霍蓝四下乱瞅，一个个小厮和丫鬟们扭扭捏捏地站起来，行个礼，嗫嚅地喊道：“少爷今安”，便僵立在原处。霍蓝也不说话，只拿眼睛盯着他们，有胆子大的扯出抹笑，丢下一句‘少爷，我突然想起我还有活儿没做呢，奴才先行告退’，就撒腿跑了。于是其他人纷纷效仿，一时四散。

　　霍蓝看着一个个丫鬟小厮纷纷跑开，最后一个不留，这才追上老爷子的步子。

　　霍蓝后一步进屋，关上门，在已经端坐在梨花椅上的老人面前战立，神色恭谨：“爷爷，景王多年来深居府中，从不外出，孙儿只是好奇，想知道是何原因值得景王一反常态。今天景王竟带了一介布衣亲自去成衣店.......”

　　“混账！”霍老爷子拐杖重重落地，打断了自家孙儿的话语，怒道：“谁让你去的，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爷爷！”

　　霍蓝寸步不让，眼神灼灼，“爷爷，孙儿眼里当然有爷爷，爷爷不想让霍家卷进夺嫡之中，可是爷爷，立储一事，关乎国运，关乎黎民苍生，就算孙儿没那么大抱负，至少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子一立，将来称帝，若是没有雅人胸量，高瞻风华，忌惮我们霍家，随便一个罪名，我们如何逃得过去！”

　　一番话掷地有声，震得霍爷子两耳发聋，怔得半晌，堪堪对上自己孙儿的眼睛，对视良久，霍爷子无奈地叹口气，站起来，边说边走，“罢了罢了，我到底是老了，将来终究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霍家今后就靠你了。”在门前霍裘仁停下了脚步，“凡事小心。”将所有的千言万语，化为四个字。霍裘仁再不停留，打开门，走了出去。

　　最后四个字，虽有无奈，更多的是关怀。霍蓝眼睛发酸，转头去看，只见到老人的衣角，转瞬消失。

　　碧玉斋内

　　“掌柜的，劳烦您拿一些上好玉冠。”卫景澜语气淡淡。

　　“好，好，客官稍等。”掌柜一看两人衣着气度，态度殷勤。心下评估了一会儿，进了里间，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盘子出了来，盘子上面还盖着一块红布。掌柜将盘子小心地放在两人前面的柜台上，卫景澜一直平静的脸上这才有了点兴趣的味道。一只手掀开了红布，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绿色玉冠，卫景澜两手拿起，细细端详一番之后，对掌柜道：“掌柜的，我们到碧玉斋来，自是相信碧玉斋的百年老字号和他在玉器店中的领头地位，掌柜的却不拿出上好的玉冠，莫不是看我等眼生，当我等是纨绔子弟么？”

　　掌柜惊出一身冷汗，急急忙忙道：“客官，这怎么能这么说呢！碧玉斋百年来对待顾客哪一个不是以诚相待，这才能侥幸得了个玉器之首的称呼，这的确是店里上好的玉冠啊！”

　　卫景澜不说话，只拿眼睛瞟着他，掌柜的经营多年，见过各色客人，对待客人的种种，一直处理的游刃有余，却在卫景澜的目光中渐渐地心生怯意，正觉得满心慌乱，额头冒冷汗之际，突然间灵光一闪，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急忙道：“客官，您稍等，还有一个。” 当下就急急忙忙地进了里间。

　　顾平生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直到掌柜的进了里间，他才道：“王爷……”，只说了两个字，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卫景澜一笑，道：“华锦不必多想，本王喜欢，就做了。”笑容不似平常的温雅，倒透着丝丝的洒脱和释怀。是景王真的脾性，还是对自己的劝解？顾平生不知道。他只是低垂了眼睑，长长的睫毛遮敛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两人不再说话，空气一时静默。“王爷，……”顾平生正欲说些什么，里间一阵脚步声起，阻断了他的话语，门帘起，掌柜的一脸笑意，端着盘子，道：“客官，您看看这个，和不和您的心意？”

　　卫景澜眉头不易察觉地聚起，顾平生刚才想说什么？当下又不好问，按捺下心头微起的焦躁，他小心地揭开放在柜台上盘子上面的红布，

　　也是一块绿色的玉冠，卫景澜举起，映着日光，绿色均匀分布，晶莹剔透，手中传来冰凉润滑之感，一看即知玉质上好。细细观摩之后，他放下玉冠，却似是无意间用力过了些，轻触了柜台，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卫景澜满意道：“掌柜的，把这个包起来吧。”他转身看向顾平生，目光深深。顾平生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而视。如此竟是直到掌柜的呼唤，两人方才惊醒。

　　掌柜觉得气氛奇妙，可是该问的还是要问啊！他擦掉额上的冷汗，小心问道：“公子可要小店送到府上？”顾平生抢先一步接过小二手中的匣子，躬身站立在卫景澜身旁。

　　卫景澜明白其意，当下回道：“不用了。”

　　出了碧玉斋，顾平生道：“王爷，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府了。”

　　卫景澜抬头看着晚辉的霞光，目光平静，过了好一会儿才笑道：“那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