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郁兰》Monk

4、我为幕僚（四）

　　两人几乎同时放下筷子，卫景澜道：“本王想出去走走，华锦可要一起？”

　　顾平生心生疑惑，面色仍然平静，道：“草民左右无事，初来乍到，也想见见京都风土人情。”

　　顾平生跟在卫景澜身后，却发现卫景澜像是有目的地似的，最后来到了—家成衣店。

　　顾平生站在门槛一尺前方，仰着头看着上面的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光，方有一会儿，才举步踏入，却只是站在距离门口一步距离之地，听到卫景澜对正在一脸谄笑地胖掌柜道：“有做好的衣服吗？”指了指顾平生道：“这位公子穿的。”

　　胖掌柜笑成了一朵花，眼上肌肉使眼睛几乎完全被覆盖，声音激动不成调，“爷，当然有，当然有，您是不是要水蓝香？”

　　顾平生瞳孔瞬时张大又收缩，水蓝香布料光滑柔软，做成的衣服有水光隐隐显现，还有一层淡淡幽香。天启西南气候复杂多样，独特的气候孕育了独特的水蓝香，其一小块也是很难得，更何况做成衣服，这个小店竟然有！惊讶归惊讶，顾平生快步走近，微微低头低声道：“王爷，恕草民僭越。”随即，抬头对那胖掌柜道：“掌柜的，有没有青衣调，我要这就好。”

　　“这……”，谁知这胖掌柜竟是显出为难之色，看着卫景澜，语声踌躇。

　　顾平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卫景澜，只见景王还是一如既往笑得温雅随和，道：“我们要买青衣调，掌柜的怎么——不方便？”

　　那掌柜的闻言变了脸色，急忙道：“不不不，客官稍等片刻。”说完唤过小二，低语吩咐几句，小二转身离去，进入内间。

　　掌柜对顾平生道：“客官可要进去试衣？”

　　顾平生握着折扇对掌柜抱拳，道:“有劳掌柜的了。”语毕，转身也进了内间。

　　卫景澜站在原处静静地等待，想到那人穿着自己为他买的衣服，他的嘴角噙起一抹笑意。爱才？钦佩？惺惺相惜？想到这两天两人的谈话，不管是什么，这人都值得这么做。

　　胖掌柜抬头看着面前的人神情恭谨，想开口说些什么，又看着那人明显沉思的神情，踌躇片刻，终是闭了嘴。就这么，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一室寂静，直到——

　　卫景澜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转头看向门外。只见逆光中走来一人，眉毛细长，眉尾上挑，有些女态，然而修长的鼻子减少了女态，凌厉的眼神更是增添了英气。卫景澜一笑，道:“霍小将军近来可好？”

　　霍蓝脚步一顿，待适应了光线之后，才看清在自己前面站着的人。他躬身行礼，道：“末将霍蓝拜见王爷。”卫景澜宽袖一摆，道：“霍小将军不必多礼，出门在外，这些礼节就不必了。”

　　霍蓝也不多言，站直了身体，看着卫景澜，眼神凌厉，眼底埋着一层深邃，道：“王爷怎会在成衣店？”

　　卫景澜笑道：“小将军在此，本王怎么就不能在这？”

　　霍蓝心中一动，细细盯着卫景澜，却只看到了温雅如君子般的笑，再无其他。霍蓝还欲说些什么，听到屋子内间传来脚步声，他不以为意，却见到景王转头去看，似乎还有一闪而过的——急切霍蓝顺势而看，只见一个少年正撩开门帘，身量较小，眼睛漆黑，轻轻一笑，风流姿态尽显。当身子完全转出来后，看见了他，怔了一瞬，才转头看向了景王。

　　卫景澜在听到内间传来脚步声的时候，不自觉地屏息，心跳也加速了频率，他无可奈何，只好任由它去发展。顾平生出现的那一瞬，他就已经愣了，呆呆地看着那个人一步步走过来，轻声地疑惑道：“王爷？”

　　卫景澜不动声色地回过神道：“华锦，这位是本朝战功赫赫的霍氏霍小将军。”本朝又有几个霍氏将军，只有霍氏两爷孙。

　　顾平生折身在霍蓝几步之前停下，揖身行礼：“草民顾平生见过霍将军。”

　　霍蓝从顾平生现身的那一刻就一直看着这个少年，暗自揣摩现下是何情景。现在心里也大概有了数。只是仍然不知这个少年是何身份，和景王什么关系，景王对于立储之事又是何看法？他可不认为景王完全无心，皇室中人怎会无心？不过是比别人更擅于隐藏罢了。爷爷说皇子之争与我们将士无关，不要搀入其中，我们只要打好仗就好了。可是，怎会无关？如果没有一个英明的君主，他们这些将领必定处处制肘，再好的谋略和才能都没有发挥之处，还会连累无数士兵身死沙场，他可不想让自己辛苦训练的士兵，那么多兄弟白白赔上性命。这几年，他谢绝其他王爷邀请，却从不见景王邀约，朝堂相见也只是打声招呼，没有半点拉拢的意思。这倒是激起了他的心思，景王一定会拉拢他的，他暂且等着。可是这么多年景王却是什么动作也没有，他都要放弃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也许皇室中人竟真的有了一个例外？不想昨天竟得到了一个消息。终于要开始了。听说他们出了府，一时忍不住，跟了来。只是这两人难道仅仅只是为了买衣服？景王亲自作陪为一介布衣买衣服？怎么想怎么诡异？

　　尽管想了这么多，却是在霍蓝脑里一闪而过，嘴唇开合，道：“顾公子不必见礼。王爷说了在外面礼节就不必了。”

　　顾平生浅浅一笑，侧身而站。卫景澜上前一步道：“相请不如偶遇，今天小王做东，还望小将军不要拒绝。”

　　语毕，撇了头稍提了声音对掌柜道：“这位公子无论买什么都记在我的帐上。”

　　霍蓝面色平静地道：“谢王爷。”

　　卫景澜道：“小将军自便，本王还有事情先行一步。”

　　霍蓝侧开一步道：“王爷慢走。”卫景澜移步前似是有意无意地看了掌柜一眼。

　　卫景澜走在前，顾平生随在后，两人随意走在大街上，不俗的衣着，高贵的气质使小贩们亮了双眼，卖力地吆喝，却都不敢上前扯呼。废话，这两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若能吆喝地引起二人注意，买哪怕一点东西，随便丢下点儿银子，对他们来讲都是天大的福气。至于上前扯呼，不要命了，贵公子哥们，一个生气，福气就成霉气了。当然，没有天生的认知，这些都是他们从前辈们的血泪史中得到的经验之谈啊！

　　卫景澜随意地走着，对各种吆喝声充而不闻，只含笑问道：“华锦可愿随我去碧玉斋走走？”

　　有了前车之鉴，顾平生问道：“王爷可是要给平生买什么？”不等到卫景澜回答，又继续道：“王爷不必如此，这些东西，草民自然会买，王爷吩咐下人也可。王爷千金之体，怎可受累，为一介布衣亲自买物？”

　　卫景澜转身面对顾平生，袖手于后，难得的脸上不再是温雅随和地浅笑，神色淡淡，似是对此事无动于衷，又似是因为此话动了气，收起了众人面前的那层温雅，顾平生甚至感觉出了一丝凌厉。卫景澜道：“如果是本王喜欢呢？”

　　顾平生怔住，他很想对自己说景王只是在说玩笑话，不必当真，但景王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神情，他确实是感觉到了那份不同寻常。顾平生一时无话。

　　卫景澜面色淡淡，却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已乱，袖中的手指掐得深深陷入了皮肉，他才稍稍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