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修·修身》山阳笑笑生

40、第三十八章

　　原来是杨延年的舅舅来探望他。
　　旧派一倒，马铬作为功臣自然也不用偷偷摸摸来看自己的侄子，马铬隔三差五便来看自己的大侄子，二人用家乡话在高兴的交谈着，这边的学生们也很喜欢这位马大爷，马大爷是干实事的，每次过来都能带不少吃喝穿用的。
　　单雪臣见了心里更赌，索性出门！
　　“唉，你这朋友脾气不太好啊，”马大人对这个没礼貌的年轻人不大满意。
　　“奇怪，他这是怎么了？”杨延年也很诧异，“他从来没发过脾气，单先生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人。”
　　“他和晋阳王什么关系？”
　　“听说是老表，”杨延年道，“但我看不像，他们俩一点都不像。”
　　马铬自然也觉得不像，晋阳王那样冷漠阴狠的，怎么会有个那么情绪化的老表？
　　单雪臣在大街上荒芜目的地走着，他的心慌地要死，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山谷，一点一点的沉下去，毫无办法，一不小心就来到了西市。
　　西市依旧是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在这一片车水马龙沸反盈天中，单雪臣却愈发觉得荒凉，心底早已印满了那两个字，铺天盖地。
　　肩头被敲了一下。
　　单雪臣却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虞观里确认是他，见他不回头，便只好走到他面前，“小雪。”
　　单雪臣见是虞观里竟然也不高兴也不难过，双眼空空的看着虞观里，好像失了全部的色彩。
　　其实应该叫他虞观里。
　　虞观里昨日被道士骗了之后便决定今天自己出门找小雪，一个人一个人的问，总能找到他，却不想来了西市碰上了，虞观里满心的喜悦，见他这幅丢了魂的样子，心觉不妙，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单雪臣一下子抱住了虞观里，他的肩头抖的不成样子，“带我走！快！快带我离开！”
　　虞观里愈发肯定是受了罪，不由更自责为什么没有早些出现，虞观里对这个城市不熟，但还是晓得通往外界的方向，他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单雪臣往外面走。
　　穿过朱雀大街。
　　穿过章台。
　　穿过第一道城墙。
　　……
　　这是晋阳城的外城墙，外城墙又矮又破，青灰色的砖石映出了岁月的痕迹，朱红大门的两旁有几位守门关，进出的人流倒也萧条。
　　这是最后一扇大门。
　　离开这扇大门，就从这个城市出去了。
　　虞观里发现单雪臣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也看着城门上的那个牌匾，上书，晋。
　　单雪臣的眼泪刷一下就留了下来。
　　离开这儿，离开那个人，是不是可以不用那么难过。
　　……
　　单雪臣觉得自己都快死了。
　　“小雪，”虞观里被单雪臣这副模样吓坏了，“是不是不舒服？”
　　单雪臣将下嘴唇都咬白了，却仍是摇了摇头，靠着全身力气发出了那两个字，“走吧！”
　　离开这儿，离开这儿，再见，再也不见……
　　虞观里不知他遭遇过什么，于是心想以后定要对他更好，让他不这么难过。
　　忽然迎面闯来了一只箭！
　　“小心！”虞观里大怒，箭是冲着单雪臣来的，他一把挡道单雪臣前面，可是来不及了，箭还是射中了单雪臣的右手臂！
　　街上百姓一见有兵器立马呼叫着：“杀人啦！”一时间跑的干干净净，一个能帮忙的都没有。
　　虞观里想骂娘了！
　　楚楚跳下城墙，对着刚刚跑掉的刺客追去，刚刚中箭的那个，是单雪臣？今天她们追查那些下碗派来的间谍，跟踪了好久，却没想到那个刺客会向单雪臣下手。
　　单雪臣本来就没多少血色的脸一下子白的发青。
　　“小雪！”
　　“我……我没事的……”单雪臣努力笑了笑。
　　虞观里心疼的要死，这大白天怎么会有杀千刀的刺客！！！
　　关二从墙头飞下，“怎么伤了单公子？”
　　虞观里的眼快迸出血来，只当这人是单雪臣的朋友，便失了警惕。
　　南归雁一个反手将单雪臣擎在手里，施展轻功，“我得送小白去找大夫，虞公子，失陪！”说着虞观里感觉手里一轻，南归雁带着单雪臣消失了。
　　虞观里立马追了上去！
　　南归雁知道屁股后面跟了虞世子，也不着急甩了他，他也是刚从新洲回来，刚回来楚楚就带他去捉贼，没想到捉贼不成倒捉了一个熟人，虞观里跑了的事儿他是知道的，南归雁的特长是情报搜集，这些事情他都知道，楚楚让他务必将那个受了伤的单公子带回府。
　　那咱就先带回去再说。
　　单雪臣只感觉耳边的风声呼呼地吹着，手臂上的血依旧流个不停，整条手臂都要断掉了，感觉不到耳边的风声的时候，却听到刘大夏的一声尖叫：“小白！”
　　“先生……”单雪臣喘息着，“你能不能帮我简单处理一下，我不痛的，真的……我不小心刮伤的，我朋友还在外面等我……”
　　“说什么蠢话！”刘大夏看了下伤口，箭头是十字型，箭柄稍长，这样的武器只有一个地方会有，“你现在这样哪儿都不能去！”
　　这时忠叔也跑了过来，见此情景惊呼：“是谁伤了你？”
　　单雪臣痛的话都说不出。
　　忠叔道：“我先去找大夫，这儿就麻烦刘先生了，”谁料还没出门，就又有一位客人从天而降。
　　“小雪！”
　　“你要干什么？”忠叔母鸡护崽似得一下子护在了最前面，看着这个横眉剑目的镇远府世子。
　　“把小雪还给我！”
　　“什么？”
　　“小雪！”
　　后面与之对话的不是忠叔，而是另外一人，纪修从阴暗的屏风后缓缓出现，面若雕刻，骄傲而孤独，眼里犹如深海，没有一丝情感的波澜，空气也冰冷了些。
　　纪修目光刷了一眼单雪臣，“忠叔怎么还不去找大夫？”纪修看着虞观里，“难道真要等人死了才去么？”
　　“是！”
　　“刘账房先把人送到中院，让一个病人躺在大厅绝对不是晋阳府的待客之道，”然后纪修缓缓走到了虞观里面前，沉默地看着他。
　　纪修的神色冰冷，好像从地狱归来的修罗，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切切实实地教虞观里打了个寒颤，纪修比虞观里还要高些，他俯视着这个镇远府的小子，眼神充满肃杀。
　　他一字一句说道，“你好啊，欢迎来到晋阳府作客。”
　　“把小雪还给我……”
　　“虞世子初来晋阳却碰上流匪，实在是我这个晋阳的当家人的失误，还希望虞世子莫介意，”纪修只当没听见他的话，眸子快浸出血来，却仍旧是一副平淡如水的口吻，“怎么就被伤到了呢。”
　　这个，自然说的是单雪臣了。
　　“把单雪臣还给我！”虞观里看着纪修，眼神没有一丝犹豫。
　　“还给你？”纪修笑了，嘴角恐滴下血来，“怎么还？”
　　“……”纪修的恐怖压制了虞观里的心理，看着这个阎王爷，他竟然说不出话来，纪修很生气，气到了一种让人觉得恐怖的地方，仿佛可以借着这股力量，毁天灭地。
　　“天色不早，虞世子还是请回吧。”
　　“不！”
　　纪修听了这话，瞬间手上多了柄剑！剑端指着虞观里，“虞世子在开玩笑吗。”
　　“我是他朋友。”
　　“朋友？”纪修笑笑。
　　“他是我的同窗好友，也是锦州单家的大公子，单雪臣。我与他同窗多年，他的每一个习惯我都知道，他确确实实是我的好朋友单雪臣，”虞观里屈膝，“方才多有冒犯，希望王爷不要记在心上。”
　　纪修不作声，兵器却依然对着虞观里。
　　虞观里咬牙站了起来，面对纪修，神色凌然，“你到底放不放人？”
　　纪修的脸色骇人，面色成鬼，“如果我说不呢！”
　　一声春雷划过天空，轰隆一声炸开了。
　　纪流氓是铁了心不放人的。
　　对待流氓的最好方法就是也变成流氓，虞观里露出流氓相，”我今天一定要把他带走。”
　　“轰隆！”外面又是一声春雷。
　　“你可以试试。”
　　无比糟糕的情况，正当这时，传来哈哈大笑声。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照清了这人的脸，这人脸尖尖的，脸上一对眼睛细细长长，像极了狐狸，“终于可以见识了一下晋阳王爷的功夫了。”
　　纪修看着高冰，不说话，微笑着将右手向前伸了一寸，然后又后退了一寸。
　　“嚓”虞观里的左肩被刺了一个窟窿。
　　“不好意思，力气好像大了些，”纪修笑笑，一脸无辜。
　　高冰一下子紧张的起来，也不说些圆场话了，连忙跑过来。刚刚纪修已经动了杀心，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出现，估计现在那柄刃已经喂了傻骆驼的脖子。
　　纪修见高冰来了，接着笑道：“高大人来得正好，两个月前虞家过来信，说是世子跑了，让晋阳看着些，出现的话请一定要护送到雍州，现在正好世子出现了，还麻烦高大人封书给镇远府。”
　　“你！”纪修是故意的。
　　高冰摇摇头，“恐怕写不成了。”
　　“为何？”
　　“虞家的世子一直就没离开过镇远府。”
　　虞观里抬起头。
　　“虞家可不止只有一个孩子。”
　　虞观里一脸惊恐的看着高冰。
　　高冰一笑，“镇远府的世子是虞家大公子，虞观月，”
　　镇远与鱼雁的婚姻照旧，对外也没宣扬世子消失这件事，唯一处理自然是让庶出的长子暂代世子位置，聪明如纪修当然知道这件事，高冰这么说恐怕是为了在保虞观里。
　　纪修盯了高冰好一阵子。
　　高冰笑眯眯道：“那我们先失陪了。”
　　纪修依然没有说话，只不过那双眼睛里的杀机已经不见了，沉默，就代表默认，高冰快速带虞观里离开，出了王府，天上阴云翻滚着，响雷一个接一个。
　　“小兔崽子，想往哪儿去？”高冰笑眯眯的攥着他的手腕。
　　虞观里恨死了这个阴阳怪气的假道士，见他在这，便骂道：“关你屁事，要不是你，我早带走小雪了。”
　　高冰心里冷笑，这小崽子太不知好歹，就算当时没有他横插一脚，虞观里也不可能顺利带走单雪臣。刚刚纪修已经动了杀心，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出现，估计现在那柄刃已经喂了傻骆驼的脖子。
　　“你是算计好日子的。”
　　“这次你终于聪明了一回。”
　　虞观里见着前面那张笑脸，厌恶的想撕碎那张脸，一时间想骂人，但千言万语都凝结成一个字：“哼！”
　　“啧啧，”高冰笑眯眯松开他的手腕，“在对我的意见上，你和那位锦州的少爷还真是出乎意料的一致呢。”
　　“你见过小雪？！”
　　“你到底怎么才能让我见到他？”
　　“慌什么，你也不想想自己的处境，”高冰仍旧是万年不变的笑眯眯的样子，“你跑了这么久，你难道没想过你家里么？”
　　“还不都是你害的！”这人实在太可怕，表面上跟爹齐心协力，没想到背面就来害镇远府的世子。
　　高冰不置可否，“你想过没有，你跑了这件事，纪修是知道的。”
　　“知道了又如何？”
　　“他会不会把你捆起来，然后送给你爹？”
　　“他敢！”
　　“他怎么不敢？他刚刚就差点把你给杀了，你现在踩得每一寸土地都是人家的地方，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有着晋阳的记号。”
　　高冰嘻道：“有些事情，你还是要知道的好。”
　　“一、我现在在给纪修做事，二、单雪臣现在晋阳王府，纪修不会放人，三、你消失了这么久，你家里却只是派人找，没见着大一点的波浪，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
　　虞观里一脸茫然，像是被陨石砸了脑袋般一动不动。
　　高冰眼神一挑，接着又问道：“那个王谏，和你家什么关系？”
　　虞观里摇了摇头。
　　高冰心里冷笑了一下。
　　“我爹对你比对我还要熟络，我们家那点事你哪件不知道？用得着问我？”
　　“放肆！”
　　高冰恼着一双狐狸眼，看来指望这匹傻骆驼是指望不上了，“你如果想见他，也可以，三天后去博雅文轩，你自然会见到他！”
　　忠叔找到的自然是最好的大夫，看了一下单雪臣的伤势，交代让服了些麻沸散，待单雪臣神智昏沉，方敢拔箭。
　　莲实自然是在旁边伺候着，单公子的血流了许多，看了也是叫人心疼的。
　　但一想到单雪臣被允许使用纪修的榻子，莲实心里就说不出的嫉妒，要不是因为单雪臣，他可从来没被允许进过纪修的房间。
　　“公子忍着点，”大夫对昏沉中的病人道，一边巧用力，将剑柄慢慢往外扯，单雪臣发出了哼唧的声音，然后待众人还未看清，大夫一鼓作气拔出了箭！
　　伤口顿时有如血注，嫣红的鲜血源源不断的从那个窟窿里流出来，沾满了衣裳、被褥上……
　　单雪臣早已痛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