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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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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的初春是很冷的,空气中夹杂着些微的冰雪飞到脸上,纪修在中院阁楼上面无表情地坐着,面对窗外,窗外是一大片灰蒙的天空。
莲实在旁边乖巧的研磨,桌面上摊着一幅画,画上很空,大片的山水画了还不到一半,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是这样的吧。
陈,荣二人果然被下碗的人带走了。
冉笑寒与蒲忍冬已经寻去了,但还好畏罪潜逃这个罪名也因此成立了,这下不管二位阁老回来与否都拧不过纪修了,定局已成。
王爷党分散后第一次聚齐了开会。
和敏、王谏、高冰、刘大夏、纪修在议事厅围了一张桌子,各抒己见。
“大家说一下现在情势与自己的看法,”纪修道,账房先生刘大夏是每次的笔录先生,执一蝇头小楷在白麻纸上飞快记录着,纸上已经密密麻麻写了五张:
……
“内,荣陈二人与橘家暗中勾结,图谋不轨,卸下橘家一切特权,禁足惩戒。”
“内,旧派大势已去,后面剩下的旧派可逐一肃清。”
“内,兵部右将军波风庭下落不明,可升朱明,雷元暂代右将军之职,安抚波风庭家人,暗度陈仓。”
“外,鱼雁联姻新洲,新洲世子由长子暂代,北部出现封锁之势。”
“外,大太监刘伶在一个月前,勒令各地进京勤王。”
“外,下碗间谍渗入晋阳。”
三内三外,便是现在的形势。
看似稳当实则波涛不已。
这些其实都只是一件事,实力不济。
“现在咱们还缺钱吗?”纪修问众人。
“现在倒是不差钱,新洲也站了我们这边,橘家基本上都送了晋阳,”刘大夏应道,“王府还有些产业,旧派一倒,这些产业也好发挥。”
借由这事,王谏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农为历来之本,马上就是开春,鼓励农作,近几年世道不稳,不少农人也逃了荒,经济复苏的首要任务是农业复苏。”
“准。”
“我提议,由晋阳王府出资,购买粮种免费发放,免一年的农税,”王谏接着道,“这件事可以交给马铬马大人。”
“准。”
“除了重农,还有教育,”王谏接着道,“教育发展人才,我建议普及化的教育,或者说是强制性的教育,人人都必须学习,咱们现在是五个人五个脑袋商量事情,智商有限,未来我希望可以全天下的脑袋共同商量。”
大家听完这话一阵沉默,高冰不表态。
这条建议,略微超过了大家的想象,或者说,有点反动的意思了,天下大事,从来决策的只有那一位,或者是那一阶层。
“准。”
虽然纪修同意了,但其余人皆一脸的迷茫,王谏大着胆子接着说了下去:“可能在刚开始的阻力会比较大,但诸君请想一下,未来的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我们这个社会会变成什么样子?人人皆懂学问,会思考,这绝对是进步,大大的进步!”
这下子氛围更差了,连思想最为先进的高冰都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单雪臣不是已经在做了么,”纪修淡道,扫过一群尴尬的脸,“他弄好了再说。”
刘大夏在簿上一一记着……
刘大夏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事是王爷的私事,可王爷每次都以公务繁忙搪塞过去了,这次乘着各位大人都在便旁敲侧击,“天下分裂,大小兼并,一味的单打独斗是不可能长久的。”
纪修一眼冷冷的扫过他!
刘大夏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壮着胆子道:“今儿诸位大人都在,就一起商量一下,大家都是为了晋阳,咳咳,大家也都知道,历来联姻是巩固势力结盟的最好方式,鱼雁的小姐加了雍州的世子,这一下子就连在了一起,对于百姓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和大人应该是最清楚的,汉中的刘家想与我们做亲已经很久了。”
高冰看过纪修,看不出表情。
“王爷现年十一九岁,平常人家十五六岁娶亲比比皆是,十一九岁纳妾的更不是少数,王爷也该成亲了。”
“汉中地处晋阳偏南,地理位置接壤南朝,锦州,汉中的匠人非同反响,咱们与他做亲,利大于弊。”
王谏,高冰,和敏三人齐齐望着纪修不说话。
空间似乎都被刚刚刘大夏那些话给挤压了。
和敏第一个面对纪修跪了下来,却不说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纪修的语气里隐隐浮着怒意。
“我赞同刘大人的话。”
确实当下如果能和汉中结亲是件大有裨益的事,但对于纪修个人而言……
……
“我同意,”纪修说。
命盘更变,四两却拨了千斤。高冰无所谓的笑笑,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看不起纪修的这种做法。
和敏自觉第一次逼了从小长大的兄弟。
“我不娶刘家小姐,也要娶别家的女儿,”纪修淡道,“从来当权者的婚姻都不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晋阳与汉中联在了一起,对百姓而言确实是件好事。”
刘大夏想调节下气氛却没料越调越糟糕:“老王爷知道了会很高兴的。”
气氛如此尴尬。
刘大夏接着道:“刘家前些日子书信过来,根据二人的生辰八字,今年的八月十五,也就是中秋节是最佳的嫁娶之日。”
“准。”
纪修第一次早早的结束了会议,每个人都带着各自的心事离了祠堂。
“王大人请留步。”
王谏一见是高冰,便放满了脚步,一拱手:“高大人何事?”
“便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想请教先生一下。”
“高大人客气了。”
“大人可认识王鼎?”
高冰这话算是故意问的,王家二兄弟他十几年前认识了,但就这样,王谏仍是故意回答道:
“哪个王鼎?”
“镇远王府的王鼎。”
王谏一皱眉头:“谈不上认识。”
高冰笑道:“王鼎和我也有些交情,他在镇远府作西席,年轻有为,我想给大人引荐一下。”
王谏端着下巴,“他已经来晋阳了?”
“正是。”
王谏点了点头,也告诉了高冰一个消息:
“虞观里来了,现在在驸马巷。”
高冰倒是意料之外的云淡风轻,没有一丝焦虑,好像料准了这个时候虞观里会出现。
他一点都不愧疚当时自己做的那件事。
“我想让他带走小白,”王谏看着高冰,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二人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便索性敞开了说。
“完全赞同,”高冰点头,“晋阳咱们已经陷进来了,拔不出去了,”高冰道,“我跟镇远府保证过世子的安全,王鼎会过来也是我放出的风,你哥这次一定要把虞观里带回家。”
“那现在怎么办?”
“你说呢?”高冰道,“我不相信聪明绝顶的王大人想不出对策。”
“我只是想请聪明绝顶的高大人确认一下是不是必须这么做?”
王高二人相视一笑,联盟就此产生了。
可怜虞观里在茶楼坐了一天都没见着单雪臣的身影,半路王谏因为公事单独跑出去把他晾在了茶楼一天!这些骗子!虞观里只得暂时回到驸马巷。
章台
“公子总算来看我了,”红玉娇滴滴的环上纪修的脖子,“公子有烦心事?”红玉本是自小便卖到这章台中,最懂男人的心思,“公子往日来只顾饮酒对月,哪里肯顾上红玉一眼,今日公子一来便坐下了,不饮酒也不观月,想必心中有事。”
纪修一下子握住了红玉丰硕的□□,红玉娇喘一声,暗道这公子果然开窍了,正准备施展十八般武艺留住恩客的时候,却被纪修轻轻推开。好不尴尬。
常年混在风月场所中的人反应就是快,红玉眉间颤着,“莫不是红玉伺候的不当?“
纪修不理她,答非所问,眼睛盯着墙上那幅山水。
“我要成亲了。”
红玉笑笑:“可喜可贺。”
“可是我不喜欢她。”
红玉听闻轻轻的叹了一声,发自肺腑。
纪修也听到了那清脆的一声叹,“你是说我不好?”
“不是,”红玉轻轻道,“红玉有点累了,今日想先退下了,望公子见谅。”
红玉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是啊,有哪个女人想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呢?娼妓还可以自由的在章台里选择合得来的客人,有些女人生来就是由不得自己的。纪修想到了自己的娘,那么美丽的一个女人,到最后就成了那么白骨一堆,她是不快乐的,进了宫之后人生就终止了的。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
不管是自己,还是娘,生在乱世,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这句话在自己很久之前就懂了并牢记了的,之前心里没感觉的,觉得可有可无,顺着计划往下走便是了,可是现在自己是极为抵触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晋阳王府
单雪臣因为找些古籍便去了书房,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的温度高了,书房不知什么时候烧了暖炉,整个屋子暖洋洋的,却又是浪费了。
单雪臣推开门,竟发现一身影。
那个人穿着青色的绸子衣服,腰间细细的系了条暗朱色的腰带,越发的衬出这人的纤细,头发没有像正常男子般束冠,反倒像女子般用一细绦挽了一下偏在脑袋右侧,发现有人进来了,莲实掉过了头,那张美艳地有些像女子的脸看着来人。
单雪臣的心里一阵压抑。
莲实见是他,便礼貌笑笑:“六出公子好。”
“嗯,你好,”平生第一次,单雪臣对一个无缘无故的人心生不满,这三个字几乎是强迫着自己发出。
莲实只当没见到他的反常,微笑道:“今儿有些乏了,便想寻些书本来打发下时间,六出公子是满腹经纶的,能否给推荐些。”
单雪臣真心想一走了之,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他想想,一指书架的最上面,“我藏了些话本在那儿,”别的,却再也不想说了。
“多谢,”莲实笑着客气道,转身便去取了那话本,开始阅读。
单雪臣心里更加不痛快,他的东西,都被别人给占了,这样想着古籍都不愿寻找,摇摇头准备离开,谁知一转头,便愣住了。
纪修如天神般伫立在门外。
单雪臣的心忽然跳到了嗓子眼,纪修仍旧穿的是那身黑色的衣服,脸如雕刻般冷峻,眼睛深黑,不见一丝波澜,单雪臣眼看着纪修慢慢朝他走来,他简直没办法呼吸了,那张长着好看脸的主人一步一步向他逼近,然后……
纪修面无表情的路过了他。
纪修看着莲实,“你怎么来这儿了?”
莲实笑道:“一人待着闷,就寻些书来解解乏。”
纪修翻着封面,“来往斋本?”
“单公子给推荐的,是最近流行的话本,来往斋先生最近的手稿,”莲实笑道,“真是很有趣。”
“哦,”纪修也没理会单雪臣,自顾自道,“书房待会儿我派人烧地龙……还是冷了。”
莲实脸上浮现红晕:“大人何必为小人如此?再说了,开春了总会暖和的。”
“那也要烧,不能冻着。”
莲实掩嘴轻笑,道:“你今日怎么想起来这儿了?”
纪修却沉默了,莲实一脸诧异,再看纪修的脸,刚刚难得有一丝血色却再次还原成阎王脸了,纪修背对着他,面对着空荡荡的大门。
原来,单雪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纪修便也走了,一句废话没有。
莲实微笑的看着话本,话本里是蛇妖和书生的故事,他刚看到那个那一人一妖在断桥相遇,真的是很幸福呢。
单雪臣的心一下子被捅了个大窟窿,五脏六腑都朝这个洞往外爬,洞里的无名火焦灼了这个大地。
王谏和刘书生二人趁着天气好,将棋局摆到了湖中的凉亭上,远远的看着单公子一脸菜色由远到近。
王谏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笑可笑之人,笑可笑之事。”
“不懂。”
”我也不懂,”王谏执子而下,“先生要小心了。”
“哈哈……”
感情这东西,从来就不由己。
饭桌上的菜色是越来越好了,王谏的筷子夹的最勤快。
“小白今日休息吗?”
“唉,逢六休一。”
“好久没有大家一起这样吃饭了,”忠叔道,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道:“我还得给王爷送饭去。”
看着单雪臣一脸惊鄂,忠叔解释道:“王爷和莲实公子已经单独开伙很久了。”
王谏给忠叔碗里搛了一大鸡腿,“忠叔劳苦功高,补补先。”
单雪臣平日里上课也是与学生们一起吃饭的,今日难得回来一趟也就成了唯一不知道这件事的人,纪修与莲实的事情,众人是闭口不闻也不问的,各个吃饭不语,一个个都成了高冰高道士。
刘大夏好像想到了什么,道:“小白,后面还得麻烦你些,六出公子的画还是很抢手,能否再作些?”
“嗳。”
“还得给汉中刘家送一幅去,刘家小姐也是风雅之人。”
“……”
“刘家小姐倒是不嫌弃咱们晋阳的穷酸啊,啊?”刘大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出这些话,“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质朴的王妃。”
王谏真想给这个姓刘的一巴掌,哪壶不开提哪壶!账房先生绝对是故意的!
再看单雪臣,头一次这人将脑袋埋到了饭碗里,不闻不问。
王谏不由一阵愧疚。
单雪臣拼命刨饭,一碗饭见底后,起了身,“我得去看一下学生们去。”
吃饭不语真君子的高道士看着那渐渐远去的单薄身影,若有所思。
有些事情是没办法的事,比如说纪修是晋阳王,他有自己的责任。
爱情这种事,一旦放在乱世之下,便显得弥足可贵。
单雪臣去了博雅文轩,刚进院子就听见寒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