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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万妖宫终年幽暗寂静,晦朔不明,春秋不辨,仿佛世间在此停伫。不知不觉间,一个月便过去了,步临风的伤也渐渐好了起来。
      “你怎么起来了?”
      风摇筝端着药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步临风斜靠在床上,点燃了床边的鬼火,埋头看着手里的书,看不清表情。
      “喂!跟你说话呢!”
      风摇筝皱了皱眉将药碗放到桌子上,走到了步临风面前,伸手想抽走步临风手里的书,不料步临风却受惊般的抬头,迅速的将书按下似乎不想让风摇筝触碰。
      “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想吓……”
      看到步临风的表情风摇筝不由一愣,被掩住的书页只依稀看得到‘三界’两个字。
      “临风,那是什么?”
      风摇筝的眼神不由暗了下来,看向步临风。
      “没……什么……”步临风皱着眉,移开的目光落到地上,原本有了些血色的脸现在却是苍白一片,死死绞握着书扉的左手青筋凸起,关节泛白。
      “这本书是不是《三界鬼典》?”
      风摇筝盯着步临风手里的那本书,捏紧了手里的骨扇。
      “……嗯。”沉默片刻,步临风闭上眼,点了点头。
      “那天你穿着一身夜行衣,就是为了去偷它吧。”
      笃定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步临风无力的靠到床架上,睁开眼看着头顶丁香紫的纱帐,“此书一直放在占星阁顶层,由广德子师叔看守,那日我便是被他所伤。”
      “那……那书里面没有可以治愈噬星血咒的方法?”
      步临风深深地皱起了眉,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是……”
      “那也就是说噬星血咒能解?”
      风摇筝努力压抑的语气中还是掩不住喜悦,她早已生无可恋,但是再次动心之后,却贪恋起了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这一个月,能静静地陪着他,照顾他,虽苦犹甜。
      风摇筝看着步临风,嘴角勾起一个也不知是苦涩还是开心的笑容。
      况且,若是能治好冷月心,她也能安心的走了。
      “摇筝……”
      看着步临风的神色,风摇筝收起了笑意。
      “怎么了?是不是药材不好找?”
      “哪怕要天上的星辰做引,广寒宫的月桂入药,定也是能寻的来的,你且说吧,要什么?”
      步临风看着风摇筝傲然的神色,没有回答,皱着的眉却松了开来,淡淡的笑了笑,做出了决定。
      “摇筝,这药材我有,只是,恐怕只有一份,我……”
      愣怔片刻后,风摇筝眨了眨眼,随后强撑扯起一抹笑,不在意的甩了甩手。
      “我本就不是惜命之人,你给师弟好了。”
      “对……”步临风未出口的道歉被风摇筝打断。
      “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就许我一个梦吧,在我将死之前,陪我一天,看遍人世风景,那一天,便是师弟也不能将你抢走。”
      “好……”步临风又轻轻的笑了笑。
      “那先把药喝了吧。”
      风摇筝递过桌上的药丸,看着步临风一饮而尽。
      待风摇筝走后,步临风重新拿起《三界鬼典》,神色间空白一片,上书的三行药方。
      骨肉作材
      心血入药
      魂魄为引
      步临风轻叹了一口气,又黯然的笑了笑,难怪是禁书,个个药方皆是凶狠至极。
      若要熬成此药,便要毁去一人,无论如何,步临风也做不出此事,那么,除了用自己制药,便再无他法……
      穷尽轮回,换一剂解药……
      如此,便可再不相欠,再不相思。

      “临风……”
      风摇筝趴伏在桌子上,仰头灌下一杯酒,入口的是陈年的花雕,一路直灼烧到肺腑。
      “摇筝,你醉了。”
      “不……我没醉……”
      风摇筝迷离着双眼,想要再斟了一杯,却有一半洒到了桌上。步临风坐到对面,拿过酒壶,帮她斟满。
      “我好希望日子就这么下去……”
      “……”步临风静静地看着风摇筝,也斟了一杯,慢慢啜饮着。
      “他回来了啊……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其实……我应该满足了……三个月了……可我还想奢求更多……嗝……你为什么还在这呢……”
      “我忘了……嗝……你和他吵架了是不是……”
      “上次他一个人从宁远城回来……”
      步临风面无表情的点了风摇筝的睡穴,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坐回椅子上,慢慢的喝了起来。
      宁远城一战,战况异常惨烈,明军虽然险胜,对于步临风来说,却是宁可不曾经历过。
      青桑自尽,击蒙战亡,都狠狠地在步临风心口刺了一刀,伤口还未愈合,紫萍又出了家。
      天地不仁,苍生何辜?已然山穷水尽,情最不堪的时候,似乎还嫌他痛得不够,明明是去杭州散心,偏偏又让他得知当年亲手杀死父母的仇人,竟是朝夕相处的冷月心。
      呵,步临风仰头灌了一杯酒,这边是惩罚吗?他竟然委于仇人身下,当真是讽刺的很。
      可是,杀父杀母的仇人,又偏偏救了自己,宁远之战,那一箭若不是隐身尾随而来的冷月心为他挡了,此刻他怕是已然饮了黄泉之水,入了轮回。
      更遑论他箭伤在身还隐身去金账偷取布防图,回来的时候又逢噬星血咒发作,命悬一线。
      此中情意,让他如何恨得,然而父母之仇,又让他如何忘却。
      又灌了一杯,步临风苦笑不已,倒应了杭州那算命的卦象。
      多情却总似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
      他和冷月心不就如此……爱不能,恨不成……
      挥手灭了屋内的鬼火,任黑暗降临双眸,步临风慢慢的品着杯中的烈酒。
      冷月心这次受伤,怕是又去刺杀聂承恩了吧,可是,杀了他又能如何,一切已成定局,再难更改。
      想要醉的时候,反而更加清醒,步临风放下了酒杯,抚上放在胸口的书册。
      那日在偷书之时,不就决定了么,而如今,不过是代价比想象中的更大罢了。
      魂魄为引,血为咒,解药酬君,恩仇两清。
      也不过如此而已,断个干净,也好过在逍遥观终日浑浑噩噩,不是想到与青桑、紫萍一起修炼的日子,便是想到与那人……
      趴伏到桌上,任由思绪慢慢模糊。
      哪怕最后落个魂飞魄散,若得解脱,便是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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