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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交易 ...

  •   “老大哥很清楚发财的手段。那几年形势需要,鼓励大家把生意做出去,相对地各渠道的审查也就不那么严格。他做了很多年倒买倒卖的生意,一开始是兢兢业业地卖给外国人,后来发现自行加工以次充好在国内炒高价格——实际利润高得多。”
      “哦,欺负那些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可以这么说,因为强过ya片太多,那会没人知道‘好’和‘不好’的区别。而那些偷着在舞厅摇头晃脑的年轻人是全不讲究的。”
      京城某会所内,无数少爷小姐赶在秋天的尾巴跑来煞有介事地戏水。因为楼层极高、面向又隐蔽,已无需窗帘遮掩,全在夜景的关照里晕成一片。但就是这样的地方也有它的宁静,所有嬉笑须压低声音,混合成嗡嗡的响动,能被一扇门全部隔绝。
      在无数扇门之后,东家有他自己的最佳待遇:一人沉在室内单独的温泉池中,大片小麦肤色上缀着翻滚的水泡,若去掉眉间那道手术锋线痕,大略是一张偏于英俊的温和面孔。这个人并不以为意似的继续他的谈话。“后来呢?老爷子生意做到了什么时候?”
      回答他的人靠在一边的坐垫上。“现在。”
      那人穿着独一件黑T恤,也不冷,声音轰隆隆地响在肺里,看着是三十岁后半的面目,比池子里的人老上一点。实际上池中医生很清楚,若论年纪还是自己大那么十几天。“即是说,目前厂子在你手上。这是个麻烦。”
      “他在试图收集证据,如果得手,我们的人不是几十年牢饭能解决的。”
      “叫徐广成处理了呢?”
      “那小子很狡猾。”黑衫男人沉声道,“有问题的部分他不碰,只要那些干干净净的。”
      “呵,真不愧是个好学生。”医生仰着头,往水面下滑了几寸。
      “定山,你想没想过,这一趟办完好处都被徐广成拿走了,你们的人能去哪?”
      “天下很大,随便吧。”黑衫男人答。
      池子里的人摇了摇头。
      远处的北方天空忽然响起一声惊雷,从这里,可清清楚楚看到闪电直坠地面的紫色线条,那光芒一瞬间映亮了医生的脸,却仍将黑衫男人埋在暗处。
      “跟我走好吗?”医生问。
      “我会连累你。”黑衫男人道。
      医生从水中伸了个懒腰。“你把我想太好了,我可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人。”

      路定山换了个地方,半个身体陷在床中。电话响了,他没有露出在意的神色,眼睛里却有一种释然。
      “照常进行。”他对电话那头道。
      “可是万一被那边抓了现行……”
      “没有万一,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
      他嘴上很铿锵,终于是陷入沉思。
      “怎么,那边等着揪你的尾巴?”床架的另一侧,医生噼里啪啦地捧着手机打游戏。
      “我派了老二。”路定山语速缓慢,“如果对方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就躲,那就无法继续立足了。何况我不认为他们能做出什么来。假设□□雄蠢到也要和警察合作,我不介意。”
      “这倒可以,不过最近有个事情可能比□□雄更值得注意。红日的苏小姐始终在往我们这边派眼睛,你看她是想做点什么?抢生意?”
      “哦,那个女人。”路定山拧开灯光,“是想报仇吧。”
      “放着不管吗?”
      “如果能够取得联系,或许我们双方的目标是一样的。只是老二不能给她。”
      “女人做事讲的规矩和男人不一样,她未必就头脑发昏听你使唤。”
      “可以换个方法,令她自发地听我们使唤。”
      正如他们所说,目前在京城某地下俱乐部内,一场例行交易正在悄无声息的进行。
      因为处于生物链的末端,数量也不大,交易双方本没有什么复杂性和心机可言,只是例行办事罢了,但这回从一开始便不同。首先暗地里处于监视状态的——调换了人。
      角落暗处一个不引人注意的黑暗座位中,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以及闪烁其辞的灯光夹击下,两个男人正若无其事地喝着廉价鸡尾酒。他们刚刚进来的时候有眼尖的人因为出色的容貌而多看了这二人一眼,然而亦因那个架势收回了目光。
      “不会太显眼?”杨倾云问关少鸿。
      “放心,这种地方我也经常来。”
      “啊?”
      “不像吗?业务需要。别忘了我自己就是个开酒吧的。就算你想装腔作势地好好经营,可有酒的地方就有人渣。”
      “……好吧,”杨倾云跟不上这种思路,“你看他们什么时候会来?你要直接动手还是?”
      “别急。”
      关少鸿食指在桌面上扣着,一派闲适。旁边杨倾云扫过这俱乐部内的布局:大厅绕着中央圆形舞池而建,四周吧台,拐个弯是雅座的区域,老套的装修。桌面下、沙发脚,能做小宗交易的暗处极多,或者干脆一点进厕所也没什么新鲜的。他大略有了谱,便将目光抽回来,开始打量坐在四周的人。
      门安安静静地滑开,一中年男子随意步入,脚步休闲。他很显眼,并非出于与杨倾云他们同样的原因——而是矮。
      杨倾云握紧了手。他虽然不清楚李彦南他们的调查详情,可也知道这意味着那边恐怕是被人玩了。
      矮子出现在这里有诸般手段,比警察们想象得更要丰富许多。在监控上显示自己正萎在沙发上看电视只是他那位神通广大的朋友的杰作。这是矮子第一次没有给警方提供实时摄像,为了一次关键行动,他必须冒上那么一丁点风险。
      以防细心的警察发现电视节目与当天播出的不符,他为这一天准备的录像是自己放碟片时辛辛苦苦保存的——其实理论中只要每天按时出现在上下班路上,其余的时间甚至可以全部自由。这买卖远比刘西川和李彦南掐着时间算来算去来的轻松。
      警察好对付,现在他要对付的才是这段时间的正题。
      一张圆桌旁边坐着一个独自喝酒的飞机头,是他要找的人了。矮子坐过去,推了一张纸到飞机头面前。
      “电话号码?”飞机头扫了一眼问。
      “他们很快会打来。我给你的电话设置了录音,一会他们联系你,一切根据对方的指示来,其余事情你不用管。”矮子小声道。
      “好的。”
      矮子的神情比较严肃。为了向新东家示好,这次行动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什么情况?居然是熟人?”关少鸿拿起酒杯来抿了一口。
      “已经在交易了?不,不像。”
      “他们有电话进来。”
      “注意下周围。”
      匆匆去安排地,有一人微微佝偻着穿过舞池外围走进卫生间,压低了帽檐,不一会又出来。单单是凭借警察的直觉,杨倾云锁定了棒球帽男人的面容。那面容既模糊又阴暗,被旋转的光球一圆一圆地擦亮,杨倾云躲在暗处的脸色旋即煞白了。
      “就是他吧,接下来应该有人会去厕所取货……嗯,是飞机头。矮子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关少鸿还在兀自喋喋不休地解说着,随后才发现杨倾云表情不对。
      “——喂,你怎么了?”
      杨倾云张了张嘴。
      “孙……。”
      后两个字并不清晰,他的唇又合上了。

      杨倾云没忘,或者说,只有那个没忘。

      他或许真的不记得那段时间与李彦南或其他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如果一种感觉太深刻,会掩盖包括事实在内的所有其余东西。所以杨倾云对于当时的生活是记忆不清的,他的那段生活里,只充满了寒冷的月光下全身难以反抗的麻痹和疼痛,以及真正从骨子里涌出来的浓烈杀意。这令他有时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而身边李彦南睡得十分平稳,让他又瞬间说服自己这一切不足以大惊小怪了。
      很微妙。
      如果是个女人,多少可以将羞耻根植于心中,并以此为由尽情发泄。但他连羞耻的能力都不存在。被羞辱而已,被这样羞辱或那样,只不过是手段不同。——他无法忍受的竟然并非什么道德贞操上的面孔,而仅仅只是自己被羞辱却没能还手的软弱。
      “孙什么是谁?你还好吗?”关少鸿在旁边问。
      “……不,没什么。”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会有那种东西。沾了药,沉迷其中不能挣脱,以至于不惜为此连前途和人生都不要地去当小流氓。——他一定出于心甘情愿。
      某些疑问得到解释,杨倾云却只想笑。
      大多数事情是一旦开了头就无法停止的,人在发现自己有破坏秩序的能力的时候,就会更加跃跃欲试地破坏看看。
      杨倾云只是孙道传在这条路上的其中一环。

      关少鸿因得到了确切的“老二将会在此次交易中现身”的消息才出现于此,他自始至终没停止过搜寻,可惜并无收获。
      看出杨倾云状态不对,他担忧这人会改变心意,但这个宝是苏小玮嘱咐过要握住了的,一石二鸟,他必须得握。“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认识的人?”关少鸿问,“别的没关系,你若是反悔的话,为了李彦南不那么难做,最好别向警方透露我们的行动。”
      杨倾云冷笑了,“你小看他了,这种事不会让他难做。”
      他脸上的戾色丝毫没有向警方偏斜的余地,看来是私仇,关少鸿一边揣测一边稍稍有点放心。转而他忽然记起当年为杨倾云打官司的时候失踪的那个警官姓孙,便登时暗骂自己事情太多记忆不如从前好用。
      “孙道传,对吧。刚才你见到他了。”
      杨倾云没有说话。
      看样子交易完毕,带棒球帽的男人仍然佝偻着离开俱乐部。杨倾云倏地起身,被关少鸿极为强硬地拦住了。“你冷静。”他警告。
      杨倾云不是好对付的,根据李彦南的鉴定,目前全大队里可以排进前二十。
      关少鸿相形之下约等于手无缚鸡之力,他只觉手肘一阵剧痛,为忍住疼痛已经竭尽全力,血液上涌。皮鞋扣在地面上的声音异常稳重,回过神来,杨倾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坏了。
      略有踉跄地、关少鸿揉着手肘跑出大门。舞曲就这样被抛在脑后,三步并作两步越过满布露水的阶梯,柏油路上杳无人烟,左右四顾也是被巨大的空旷而吞噬。这时任何一点破裂声便变得极为明显。当他转入小路,他看见那个戴帽子的偏过半个身体,在路中央一动不动。
      房顶上跳下一人,脚踏大地如踩棉般轻柔,这落地是可怕的。但望见他脸上隐约的乌青,似乎就不那么吃惊了。
      杨倾云对这二人走去,一步一步均流畅自然,鞋底可擦出火星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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