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年》飘舞的紫色雪

39、相遇相见不相识

　　眨眼之间，正月就过去了。

　　莫君黎靠在沙发上拿手机翻看着新闻，颇有些心不在焉。

　　那个买回来的平安结坠子还挂在家里，想送的人却一直都没有回来。感觉有点讽刺，手机打不通，短信联系不上，去问小刘这小子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这种情况从莫君黎认识夏宇轩以来从未发生过。当一个人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天天看到他就像空气一样习以为常。但当哪一天他不在了，好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连丝毫痕迹都不留下。

　　最终，莫君黎不得不拉下面子亲自找人。

　　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基本上他找的人都会奇怪地问“夏宇轩是哪个？”“莫总的朋友么，怎么没有见过啊。”“哎？不认识啊。”莫君黎这才发现，虽然夏宇轩跟他相识这么些年，却在外人眼里没有多少存在感。想来也是，一个开同志酒吧的深夜活跃的家伙，几乎整天宅在店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莫君黎的朋友圈子能有几个人认识。

　　何况，夏宇轩没有他那样闪耀的身世和背景，这莫大总裁要是失踪个三天，估计全公司上下都要炸开锅，但夏宇轩就不一样了。可以说如果夏宇轩混进人堆里，如果莫君黎不说那是他罩着的人，就跟把一粒沙子丢在沙滩上，眨眼间就找不出来了。

　　而且，夏宇轩在香港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唯一有交往的只有他父亲夏一铭的故友刘叔，以及刘叔的儿子小刘。但刘叔常年在外头忙生意，想来是连夏宇轩失踪的事都不知道。而小刘……吃里扒外的小鬼，就是跟他家店长一个鼻孔出气的。

　　这样找了半个月，莫君黎没找到夏宇轩，甚至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简直就像挑衅他的底限一样。你想找我，我偏不让你找到。

　　莫君黎颇为恼火，又毫无办法。

　　早知道他就该把夏宇轩留在身边的，他莫大总裁手下的职员那么多，花钱养个闲人又不是养不起，别墅这么大还住不下两个人？而且莫君黎对夏宇轩开同志酒吧这件事也不满已久了，洁身自好又怎么样，不看看整天来的那些客人里有多少是正经人？

　　莫君黎突然起身，打算开车再去一趟雾都。

　　非要从那小鬼嘴里逼出点话来不可，一个大活人哪能平白无故地没了？

　　倒是没料想，那个让他满世界找的对象竟然大大咧咧地回到了店里。

　　吧台边小刘正在擦拭玻璃杯，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小刘。”

　　好像是店长的声音？小刘抬眼，却没看到夏宇轩，只看到一位陌生的客人笑眯眯地站在面前，于是礼貌地说道，“先生，这里是吧台，您要想喝点什么去那边坐，点单就好。”

　　“啧，倒是挺有代店长的范儿嘛。”那人调侃道。

　　这下子小刘反应过来，看看面前的先生，又看了看，“……店、店长？！”

　　“呵呵，看来某个自恋的易容师也没有在吹牛，能让小刘都没认出来我可以放心了。”夏宇轩狡黠地朝目瞪口呆的小刘眨了眨眼睛。

　　“店长你又在玩什么啊？弄一张假人皮在脸上难看死啦！还是店长本来的样子最好看。”小刘不满地吐槽两句，脸上却流露出孩子气的欢快笑容，拉着夏宇轩的手不肯放。虽然夏宇轩留下音讯说要外出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让他不要担心，但心里面还是挂念的紧，这终于见到店长安然无恙地回来哪能不高兴，一激动连杯子都打了好几个。

　　“都老大不小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夏宇轩笑着数落道。

　　“嘿嘿，这不是见到店长激动的嘛！”小刘吐吐舌头递给夏宇轩一杯热橙汁。

　　“这几个月店里还好？”夏宇轩问。

　　“好着呢！反正够养活我们几个了。对啦，店长你的事办完了没有？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有……可能还要一阵子吧。”夏宇轩的神情暗了暗，有些欲言又止。

　　“还要很久啊……”小刘像只没吃到骨头的小狗露出一脸失望，让夏宇轩有些忍俊不禁，“没关系，我会定期回来看你们的，有了易容术也暂时不担心被人认出来。”

　　“干嘛这么偷偷摸摸的，你这躲他躲的也太明显了。”小刘小声嘀咕。

　　“……”夏宇轩不好说什么，只能默认。

　　“不过店长，我觉得你该找他说清楚，别玩失踪了，大不了就揍他一顿呗！我觉得我快顶不住了，你不知道莫君黎那个人啊，三天两头就来找我问你去哪儿了，我赶都赶不走。”

　　“会死心的。”夏宇轩说。

　　“我看死心不了，他这一次，好像是认真的。每次来那张脸都黑的跟门神似的，吓死人！跟头老虎似的恨不得把人吃了……呜呜，店长~这里就你能制住他，你别又一走了之把烂摊子丢给我好不好嘛~”小刘逮到机会就拉着夏宇轩开始吐苦水。

　　“我……”

　　挂在玻璃门上摇曳的风铃声打断了夏宇轩的话，萧瑟的寒风迎面拂来。

　　立在那里的男人，高大挺拔，目光如炬。

　　——莫君黎。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来客，夏宇轩僵滞在那里，完全忘记了该如何反应。但见莫君黎旁若无人地走进来，直冲着他和小刘的方向，劈头盖脸道，“我有话要问你。”

　　几乎是擦着神色僵硬的夏宇轩走过去的，但莫君黎并没有看他。

　　还好……

　　夏宇轩在心里暗松了一口气，还好。

　　以花离朔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便是连小刘第一眼见了都没认出自己，又何况是他？

　　夏宇轩便在旁边找了个位子坐下，像事不关己的路人一般看莫君黎怎么逼问小刘，小刘怎么装傻充愣。看小刘那副委屈的模样，大概是很不爽莫君黎咄咄逼人的态度，不时向夏宇轩这边投递过来诉苦的目光。不知怎的，夏宇轩竟然没心没肺地笑了出来。

　　果然，是他的作风，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霸道。

　　认识了这么多年，他的脾气，倒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过。

　　得不到的东西就千方百计地想要得到，不管用何种方法，何种手段。因为这个骄傲的男人不允许任何事物脱离他的掌控，他才是王，是操纵一切的主宰者。

　　夏宇轩的嘴角掠过自嘲的笑意，轻泯了一口温热的果汁，却有些寒凉。

　　但你也要知道，莫君黎。

　　在对一件事物的执着上，你远远，不及我。

　　终于莫君黎结束了对小刘的逼供，结果依然，除非他有胆量把小刘抓起来严刑拷问什么的，否则就得不到半个字的风声。有些焦躁的莫君黎在店里逡巡了一圈，直接在夏宇轩旁边的桌前坐下，脸色阴沉着，拿起一瓶酒便往嘴里灌，接着眉头皱的厉害。

　　夏宇轩握着果汁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白痴。那是冰镇的威士忌，很凉，而且酒劲浓烈。

　　这大冷天的，何苦发脾气作践自己？

　　要是换做以前，夏宇轩早就冲过去夺了莫君黎的酒，骂他凭着年轻也不能这么糟蹋身体，容易得胃病什么的。但现在，夏宇轩只能忍着，甚至只敢用眼角的余光瞥莫君黎而不敢出声。

　　不知道喝了多少，昏暗的灯光下，莫君黎的神情似乎有些落寞。

　　兴许是醉了，兴许没有，他便怔怔地看着虚空。

　　“夏……”

　　轻到几乎不可闻的呢喃，但夏宇轩还是听到了。

　　指尖下意识地一颤，半杯果汁被夏宇轩失手洒到了桌子上。

　　慌忙拿起餐巾纸将果汁擦掉，夏宇轩安慰自己，他应该是听错了……

　　深呼吸安抚下忐忑不安的心情，再一次瞥向邻桌的莫君黎，他竟是起身打算离开了。

　　鬼使神差的，在莫君黎离开的同时，夏宇轩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大概是喝了酒，所以莫君黎并没有去开车，他便在雾都的门口停住了脚步。起初夏宇轩以为他是在等的士，雾都门口是车水马龙的闹市区不愁打不到车。

　　但是很快，夏宇轩发现莫君黎并不是在等车。

　　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面前三两路过的计程车上，而是出神地盯着一个地方。

　　——挂在雾都门口的油画，莫奈的《日出》。

　　莫君黎便看着这幅画，目不转睛的看着，让夏宇轩想不通它究竟有什么好看。

　　这幅画是学生时代的莫君黎画的，画完之后便随手给了觉得新奇的夏宇轩。多年后再回到夏家故居，夏宇轩从一堆落满灰尘的杂物里翻拣出了这幅陈旧的油画，想不到它竟然完好无损。正好酒吧门口需要装饰品，夏宇轩便把这幅画挂在了店门口。

　　这么想来，这大概是莫君黎送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火光明灭，莫君黎点燃了一支香烟。

　　吐出的烟雾缓缓升腾，被入夜的冷风一吹，消散的干净。

　　莫君黎便默默看了这幅画许久，而夏宇轩则默默看了他许久。

　　几次想要说服自己扭头走掉，眼不见为净，却是挪不开脚步。便傻傻的，陪他在这里站着一起吹冷风。心里想着这人怎么出门也不多穿两件衣服，现在是冬天，晚上还是很冷的。

　　等到夏宇轩蓦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想什么时，后悔已经晚了。

　　心疼是骗不了人的，尤其，骗不了他自己。

　　不忍心看到这个人露出难过的表情，那样自己反而会比他更难受。他宁可莫君黎还是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张扬模样，那样起码，会让自己心里的负罪感减少一些。

　　你的心里，应该还是有一点我的位置吧？

　　就算，只是一点点……

　　“你在那里看我多久了？”莫君黎突然说。

　　夏宇轩一惊，这才发觉刚才情不自禁之下忘了隐匿形迹。

　　莫君黎转身，锋利的目光打量着有些慌乱无措的夏宇轩。他朝这边走来，而夏宇轩只能强作镇静地迎上男人那狮子般威风凛凛的视线，却被击打得溃不成军。便是连花离朔最高明的伪装，也难以掩盖那张虚假的面皮之下，那颗凌乱无比的心。

　　莫君黎在朝他走近，一步，两步，三步……

　　到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距离。

　　“你……”

　　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莫君黎想要说的话。

　　便看到莫君黎挑了下眉，还是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接了。

　　很短的通话，大概只有几秒钟的内容，但夏宇轩清晰地看到了莫君黎脸上变化的神情。

　　从惊讶，到阴沉，再到让人无法看透的高深莫测。

　　莫君黎啪的挂断了电话，没有再看呆滞在那里的夏宇轩，头也不回地走了。

　　长舒了一口气，好像经历过一场可怕的浩劫，夏宇轩才发觉自己的手心微微有些冒汗。再回想小刘拉着自己吐槽被莫君黎逼问的苦水，其实……倒也不算夸张。

　　放松的同时，胸口却突然有些颓然，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他走了……没有认出自己……

　　这样，也好……

　　夏宇轩看着消失在夜色中莫君黎的背影，轻叹一声，也离开了。

　　背道而驰的两人，夏宇轩无从得知那个突然让莫君黎离开的电话的具体内容。而如果夏宇轩知道，他肯定会选择在那一刻出面阻拦他，就不会有日后的一系列波折。

　　那个电话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想知道他的下落，就马上到公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