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燄歌行之劍膽琴心》月亮的聲音

16、第十六回 試煉

　　梅軒，儒門七子之一龍遊的住所，地如其名，一入梅軒便是梅花香味撲鼻。循著花香前進，可見梅樹成林，有紅若蔻丹，有鮮若橙黃，有山林野梅淡雅清香，有臘梅濃郁醉人薰味。沿著梅林進入內園，裡頭各色花卉羅列，天然奇石堆疊為襯，若自中央水榭觀之，明顯可見是依著東西南北排成春夏秋冬四景，江南園林風味表露無遺。
　　水榭之中，方自昏迷中醒來的君莫問神思尚有些恍惚，纔一動身子便覺得胸口悶痛異常，這一痛人也清醒許多，定神細瞧所在，不由苦笑。
　　「唉！還是將好友給牽扯進來了。」
　　剛踏進門檻便聽得君莫問的感嘆，龍遊笑道：「朋友之間何需如此小心呢？」
　　「是呀。」跟在後頭進來的九秋霜見君莫問想要起身，連忙過去攙扶。「琴玉，你傷得不輕，還是躺著好些。」
　　「怎麼連楓伶兄也入了塵俗了？」見到久違的至友，君莫問歡喜之情自然流露。
　　「還不是被我這個俗人給找來的。」龍遊笑著將手中的湯藥遞上。「好友，楓伶兄肯定會待上好一陣子，你還是先把藥喝了再與他慢慢敘舊吧！」
　　「嗯。」君莫問接過藥邊喝邊想著先前發生的事，心中的感受更比口中的味道還要苦澀。
　　『原來柳月河畔琴瑟相和、貼心相交只是我的錯覺……』
　　『唉！美人含笑別有意，卻非情啊！』
　　見君莫問喝完了藥竟自端著藥碗發起獃來，龍遊與九秋霜兩人不禁搖頭。
　　「琴玉。」九秋霜一連數聲才把君莫問喚回神，當即想到那名傷了他的女子。「琴玉，你還念著他嗎？」
　　聽得所問，君莫問尷尬的笑笑。
　　「若能說忘就忘也就好了。」
　　「他對你如此絕情，你又何必……」龍遊語未盡，但意思三人都很明白。
　　「要說絕情，其實他對我……」君莫問唇邊浮起一抹苦笑，很乾脆地招認。「他對我從來就沒意思，是我自作多情。」
　　「琴玉……」九秋霜蹙眉看著君莫問，不習慣看他這般自苦的模樣。
　　「不提他了，我的傷勢……大抵好不了了吧！」君莫問本身也習有琴音殺招，自然曉得所中招式厲害之處。
　　『說到底，自己不僅琴藝不如人，就連武功也不如人啊！』
　　「這……只要好好調養……」畢竟是不慣虛言的文人，九秋霜這話說得心虛不已。
　　「二位好友不用隱瞞，琴音殺招無人可救，君莫問心中有數。只能怪我自己技不如人。」
　　看見好友憔悴的模樣，九秋霜心中也覺得難過不已，但仍抱一絲希望的問：「琴玉，難道真的無法可治嗎？」
　　龍遊突地說道：「對了，或許其他的琴者可以療治你的傷。」
　　「八音橋上的留名者或許做得到，可是初代蝴蝶山莊之主故去多年，蝴蝶山莊又已經消失，而九弦天女絕不可能救我……」語音一頓，君莫問忍住傷懷，轉口安慰兩人：「生死有命，我不強求，二位好友也不用再為我費心了。」說完，君莫問忍不住喉頭腥熱，竟嘔起血來。
　　「琴玉！好友啊！」
　　龍遊與九秋霜忙吖途獑枌獓I出，但是此法只能減輕痛苦，卻無療效。看見君莫問如此痛苦卻又無計可施，二人也只能在旁愁嘆。
　　忽然，一聲佛號由梅軒之外傳來，龍遊因為君莫問有傷在身而無意理會訪客，可是君莫問卻在聽見佛號之後臉色突變，殺意高昇，竟然不顧傷體嚴重，抱起七弦琴就衝出水榭，龍遊與九秋霜見狀也連忙跟著奔出。

　　梅林之外，不垢、不淨兩僧靜立等待主人出現，突然間連續數聲激烈的琴音響起，奪命氣芒也隨後而至攻向兩人，不垢、不淨連忙向後縱跳，並發掌擋下殺招。待兩僧看清發招者，不由一愣。
　　「阿彌陀佛！施主，因何對僧人動殺呢？」
　　君莫問並不理會不垢僧的問話，手撥琴弦又是數招連發，不垢、不淨眼見他臉色有異，明白事有蹊蹺，所以只閃不攻。
　　沒多久，龍遊與九秋霜趕到，連忙攔在君莫問身前。
　　「琴玉，發生何事了？」九秋霜擔心君莫問的傷勢加重，舉步靠近，卻遭君莫問攻擊，連忙側身閃開。「琴玉？」
　　「嗯？楓伶兄，琴玉的眼神不對，你要留神啊！」龍遊出聲提醒，專神注意君莫問的舉動。
　　一旁不淨僧趁機細看君莫問的神情，疑道：「看他兩眼空洞，難道被人操控？」
　　「操控？該不是被九弦天女的琴音所控制吧？」
　　不垢僧的猜測讓眾人心驚，兩名僧人對視一眼，連忙口誦佛號，催起禪音喚神，就見君莫問在禪音入心之後臉色丕變，忽爾木訥無神，忽爾痛苦掙扎，過了數刻，君莫問口吐丹紅，手一鬆，七弦琴墜地，人也隨之昏厥。
　　「琴玉！」
　　龍遊與九秋霜連忙向前將人扶起，帶回水榭，不垢、不淨兩僧也隨後進入。

　　＊　　＊　　＊　　＊　　＊　　＊　　＊　　＊　　＊

　　劍僧中靈帶著無情火來到一處山下，在雲霧迷漫中，隱約可見兩條山階，一條往上，一條往下，可是路徑的前方全數湮藏在雲霧之中，人目難視。
　　停在山徑前，劍僧中靈說明道：「此地就是通往因果臺的路徑，上行登天，下行入地，前進的方向必須由你自己選擇。」
　　「嗯？」無情火看著眼前兩條路，心生疑惑。「既是上行登天，下行入地，相反的兩條路，如何能通往同樣的地方？」
　　「佛家所說：『因果循環』，不種其因，不得其果，然而世間也有未種其因卻得其果，這所得之果又是由何而來呢？」劍僧中靈不答反問，語意迷離。
　　「既是循環，果報因現，時候若到，自能明瞭。」語畢，無情火心中頓悟，再度看向路徑。「如上為因，則下為果，反之亦然，循環不息。」
　　無情火話聲方落，上下兩條山階竟自漸漸合而為一，結成一條僅容單人行走的通道。
　　「聊聊數語，已鑒機微。」見狀，劍僧中靈似有所感，口中歎道：「你真不愧是『紅蓮明火』。」
　　「嗯？」無情火不明所以，才想問明話意，劍僧中靈卻搶先一步開口。
　　「由此刻起，你必須單獨前進。記住，不能勘破心性迷霧，是見不到現世三佛的。」話才說完，劍僧中靈的身影便被雲霧掩去，再難察覺。在雲霧中只隱約傳來中靈忠告的言語：「迷障在內不在外，照見本性始見佛。」
　　「勘破心性迷霧……」見劍僧中靈失去蹤影，無情火也無意追蹤，只是細細咀嚼他的話意。「是測性迷陣嗎？嗯……」
　　無情火心有準備，緩緩踏入雲霧之中險峻的路徑。

　　在通往因果臺的山下，寒雲獨自站在山徑入口，望著那徽稚綆p渺濛的雲霧。
　　『紅蓮華開十方界，善惡滅度一線間。燒盡罪淵千萬業，燄熄花謝化塵埃。』
　　回想許久以前在因果臺上所看見的預言，寒雲心中有著很不祥的預感。
　　「如果此謁真為你而存在，那你我豈不是注定無緣？」
　　『而且預言最末一句，分明就是死兆。在漫長的歲月中，你是我惟一心繫之人，我如何能夠忍受你離我而去？』
　　「紅蓮，但願你不是……」
　　「阿彌陀佛！施主，這個願可許不得。」
　　冷不防被響起的說話聲音嚇到，望向來人，原來是劍僧中靈。
　　「紅蓮已上因果臺了？」
　　「快了。以他的慧根，花不了多少時間。」劍僧中靈盯著寒雲看了好一會兒，纔道：「你和傳說中不大一樣。罪淵十首個個皆是身犯輪迴十世也難消解的罪業，可是我瞧你倒像個不問世事的書生。」
　　「是嗎？」對劍僧中靈的話，寒雲顯得意興闌珊，不以為意。
　　「法本無相，持善為惡，盡在一念。花開花謝，生滅之間，也只在一念。」中靈銳利的眼神牢牢鎖住寒雲臉上的表情變化。「如果『他』選擇錯誤，那一切就將再從頭開始。」頓了頓，中靈別有深意的續接：「包括與你的相遇。」
　　「嗯？」

　　＊　　＊　　＊　　＊　　＊　　＊　　＊　　＊　　＊

　　柳月河畔，語含笑纖手撫琴，狀甚清閒。
　　「算算時間，也該發作了。」琴音止，語含笑看著月沉河床的美景，輕聲嘆息。「這樣一個人才，放棄實在可惜。經過月餘的琴韻合奏，好不容易才讓他受我的琴音操控，若不是十方無礙之事讓我一時失了理智，也不會這樣就讓他離開。」
　　失去一顆棋子，語含笑心中不免惋惜。
　　「罷了，以我之能，想要人賣命，又有何難？我該擔心的，是那名能操縱火燄的女子。」
　　想起十方無礙對無情火的關懷，語含笑就覺得妒火難熄。
　　「那名女子，有什麼地方比得上九弦天女？為何你會對他這樣關心呢？」
　　在惱恨之餘，語含笑也不忘回想當天所見所聞，女人的直覺讓他產生一股非常強烈的危機意識。
　　『能操縱火燄，足見那名女子不可能是普通人。有情天地……，不曾聽過的地方。不過依當天所聽聞之事看來，無情火與有情天地本就互不往來，那就不用擔憂他背後有何勢力。』
　　「當時還有一名負劍僧人躲在暗處旁觀，看他對無情火的舉動如此關心，難道無情火會與佛門有關？可是在我被禁之前，不曾聽聞佛門之內有什麼出名的女修，難道是在我被禁期間所出？」九弦天女細細搜索記憶，仍然想不出無情火可能的派門，不禁暗惱。「哼！不管你是誰，既是十方無礙所重視，又被佛門所關注，無情火，你注定成為九弦天女必殺的對象。」
　　嫉恨之心，讓語含笑美麗的臉染上一層妖邪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