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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4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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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雨不是不想上大学,可她知道这一年她根本没心思读书,即使考也只能考个三流甚至四流的大学。那些大学全靠中国留学生的血汗钱维持着,她不必白白送钱给谁。何况出国了才知道北京啊上海等地的那些学生,明明当年的高考成绩跟自己差一截,却仰仗城市户口混进大学,出国还可以直接升大学院,靠,石雨真是连起诉中国教委的心都有了。
她去几家大学咨询,可她怎么解释日本人也不买账,到末了,只同情无比地说:很遗憾,这是你的祖国造成的,我们无能为力。
石雨发现自己就像个被亲爹妈虐待的孩子,却不巧跑到跟爹娘有宿怨的邻居家求助的幼稚孩子一样,滑稽无比。回家她冲海岩大发雷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早知道我去混个电大啊!他妈的教委,全该下地狱!都该断子绝孙! ”她忿恨无比,现在给她一把刀,说不定她真会宰人。
海岩那里敢还嘴?知道她不上大学,至少目前不上大学,他心里着实庆幸,他再熬一年就将毕业。日子慢慢会好起来,会好起来的,他希望,他祈祷。
石雨对他一直爱搭不理,但她终于接受他的需要。
记得那天是她的生日, 她无声无息地靠在墙角听她的<<飞鸟和鱼>>。海岩事先定好蛋糕,买好她最喜欢的红玫瑰,将蜡烛点上,熄了灯把她半拉半搂地抱到蛋糕前让她吹蜡烛,她如梦初醒似的看着摇曳的烛光,接过他给她斟好的红葡萄酒。
她没有吹灭蜡烛,直到蜡烛自己熄灭。她一直失神地看着那些摇曳的烛光,漫不经心毫无知觉似的喝、喝、喝•••••,在烛光挣扎地黯淡下去时,她的脸恍然绽开一种诡异无比的笑容,惨淡而热烈,凄楚而温柔。她一直戴着耳机,海岩替她拔下耳机时,她垂下了骄傲的头,梦幻的眼神在黑暗中灼人的疼,海岩爱怜地吻着她的眼,她的唇,她的••••••
她似乎放开了,或者说,破罐破摔?可是她魂不守舍,海岩不用大脑都知道她想的是谁。生日那夜的疯狂,自始至终,她都不肯他开灯,更不肯他关上音响,黑暗的屋子里飞鸟和鱼游来游去,他永远也游不进去。
也只有喝了酒,把自己灌到半梦半醒她才肯接受他,他尽力配合,他知道自己欠她的,只要她快乐、她高兴、他做什么都可以。订婚后他们曾做过爱,初涉爱河,不得真髓。海岩第一次回国时,因为踢球伤了大腿,加上石雨明显在敷衍,而且是睡在父母的隔壁房间,海岩不敢弄出大的动静,也都草草了事。
其实□□不仅仅是一种力气加技术活,也不仅仅靠积累、靠经验,因为再多再完美的经验,对某一种人都没有任何意义和效果。和石雨□□时海岩脑海里常常闪过两个字:奸尸。他想起来在刑法课堂上就这个问题展开的激烈谈论:奸尸算不算□□?他从来没想到,他会有幸身临其境,无论他怎样使出浑身解数,把自己从录像中学的以及在黄珍身上摸索出的经验都用来讨好石雨、取悦石雨,可石雨就像俱尚留体温的尸体,何谓愉悦,何谓高潮?她常常会忽然睁开眼睛,迷茫而清澈,冷漠而空洞,他常常就在她睁眼的那一瞬,瘫软,而只要他一离开她的身体、她就会把他踢开。海岩死死抱着不放手、由她踢、任她踹;石雨踢不开他,张嘴就咬;海岩任凭她咬,依然不放手。哪怕睡着了,也拿自己的胳膊给石雨当枕头,石雨稍微一动,他便惊醒过来,抱紧石雨,呢喃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石雨常常因为酒醒口渴、因为脚抽筋,因为噩梦,因为不习惯他的胳膊枕头而暗夜醒来,睁着眼睛,等天亮。
天总也不亮。
准备跟海岩去登记前,他们有过一次长长的对话。
石雨、如果你回国,我不拦你,但我劝你别回去,除非你打算让你的孩子也跟你一样因为户口受高考歧视,让那些城市猪爬在你孩子头上作威作福。而如果你决定留在日本,除了我,你不可能嫁给任何人。
为什么?
因为在东京、在日本、没有一个人会像我这么对你!更因为在东京、在日本、甚至世界,再也没有另一个石雨。
再也没有另一个石雨。石雨想起多年前砚轩说过的同样的话,匆匆走进浴室,面壁,潸然泪下。
谢清辉和陈剑都赞成石雨和海岩的婚事,甚至觉得这简直是个奇迹,爱情的奇迹。谢清辉黯然回首:石雨,你丈夫很幸运。
爱情?东京还有爱情吗?石雨摇摇头。
爱情如果是个会说话能行动的实体动物,它一定会狠狠地抽90%男人的嘴:放屁!
爱情早已逃亡;人性也在逃难中。
在海岩母亲走后的第99天,石雨和海岩去大使馆登记结婚。他们没有结婚照,临时在大使馆拍的,石雨面无表情,海岩则疲惫不堪,他打完通宵早上就直接来大使馆排队,大使馆下午不开门,必须12点以前搞定。
出了大使馆,已经是接近12点。石雨发现下雪了,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他们随便找了家餐馆吃了中饭回家。第二天学校老师问石雨毕业后打算考什么大学时,石雨笑笑:“我结婚了。”老师连忙祝福,边上的小陈听见:“恭喜恭喜、石姐。”其他同学也打听着、祝福着、知道她昨天刚登记时,一个大连的小姑娘意味深长地说:“听说下雪天娶的媳妇都特别厉害。”
“哈哈,是么?”石雨心里笑:宁做悍妇,不做怨妇。
小陈接了话:“石姐是律师,当然厉害。”
登记结婚,海岩约了几个同学到新宿见面吃饭庆祝,算是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的老婆,顺便当面把跟同学借的钱还上。“谢谢”这两个字,当面说,比较厚道。
石雨和海岩到了新宿,几个人汇合找了家中国料理坐下来吃饭。通过互相介绍,石雨才知道他叫的同学里,有两个是当初语言学校的同学,也就意味着,这两个同学是认识并了解海岩和黄珍的底细,而其中一个上海的男生还带上做陪酒的女朋友来助兴,石雨看着那上海男生在女朋友面前俯首称臣的样子,原来戴绿帽子也可以这么幸福的?她不由得想起在语言学校时的一个经典笑话。
记得刚上学不久,老师教他们各种颜色的单词,还现场作词造句,老师一手指着帽子,一手指着绿色,让石雨把它们连接起来。石雨一本正经地大声回答:“绿色的帽子。”可她的回答老师根本听不清楚,全班23个学生,只有两个韩国的女生在发愣,其他的中国藉同学,都笑得趴下了。
绿帽子,这是中国的国粹,不过几千年来,这帽子似乎都是戴在男人头上的,而女人呢?男人三妻五妾,这女人头上戴的又是什么?是光环?
第一次听到石雨说她迟早要把头上的绿帽子还给他时,海岩才发觉,她的思维实在是无懈可击的缜密。
大学的几个同学毫不知情,只知道海岩为了石雨借过高利贷,又养着她舍不得她打工吃苦,两个女生一个劲地称赞海岩:情圣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徐雅也来了,她一直紧捱着石雨,闲闲地问起石雨和海岩的恋爱史,石雨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不是她不愿意满足徐雅的猎奇心,只是说出来又怎样?谁也帮不了谁,上帝就给你一次机会,春天种下了瓜,秋天收不到豆,何况播的是烂种子?更何况把烂种子播在了烂土地上。最后,她对徐雅笑笑:“我是他的初恋。”徐雅恍然大悟的样子:“哦,难怪。”那谁是她的初恋?徐雅想问却终于没问。
“难怪?”难怪什么?石雨心里明白,与其说海岩放不下他自己的初恋,还不如说他放不下她的□□。
东京的处女,据说要到幼稚园去找,石雨也在电视节目里看日本男人在获得妻子允许的前提下去□□,妻子们还替丈夫去刷卡付□□帐。日本的女人,她们不介意男人□□,换句时髦的说法就是不介意男人身体出轨,正反还得她们过目去买单;但她们不允许男人养二奶三奶什么的,那就等于身心都出轨了,迟早会直接影响手中可操作的银子,甚至动摇整个家庭的根基。曾有个日本陪酒届挂头牌的老嬷嬷出书怒斥台湾,大陆,东南亚的陪酒女郎毁了她们传统的职业道德。
妓女有职业道德?什么职业道德?日本的陪酒女郎,原本是卖笑卖身不卖良心的,她们也不屑去招惹已婚的男子缠着别人停妻再娶。可外来的陪酒女郎,都是打着做填房的旗子进军陪酒届,不鸠占鹊巢那就属于扶不上墙的次品。不过现在的日本男人已经清醒不少,除非自己是单身,让他们义无反顾休妻,已经是属于高难度了。
石雨心里转过些许念头,回过神来,看海岩,春风得意啊。
所有的恭维,羡慕,称赞,欣赏······,海岩照单全收,异常受用。
得意,瞧瞧他那得意的样子,国内有个痴情的傻瓜等他,身边有个倒贴的女人送货上门,能耐啊,真能耐!那两个语言学校的男同学更是羡慕嫉妒得哈喇子流到桌子底下,还绕着桌脚转三圈。
石雨忽然发觉自己像个小丑,一个金纸叠成的小丑,贴在海岩脸上。她冷冷地看着海岩,隐忍着,没有发作,因为海岩跟他们借过钱,因为同桌的还有几个海岩大学的同学,因为今天,他们叫她:新娘子。
吃完饭,大家意犹未尽,提议去卡拉OK。海岩意犹未尽,欣然应允。
大家就近找了家KTV,刚坐下,海岩借着酒劲凑到石雨身边道,我给你找越剧,你唱哪一段?石雨白了他一眼,自己拿过歌曲曲目,找到<<飞鸟和鱼>>。
在座的几个留学生离开大陆已久,几乎都没听过这首歌,沉默了一夜的石雨终于开口:
我是鱼,你是飞鸟、、、、、、
石雨旁若无人,众人慢慢停止嬉闹耳语, 所有的眼光都盯在了巨大的屏幕上:
你是一只可以四处栖息的鸟
我是一尾早已没了体温的鱼
蓝的天
蓝的海
难为了难为了我和你
什么天地啊!
四季啊!
昼夜啊!
什么海天一色
地狱天堂
暮鼓晨钟
always together
forever apart
睡不着的夜
醒不来的早晨
春天的花如何得知秋天的果
今天的不堪如何原谅昨日的昏盲
飞鸟如何去爱
怎么会爱上水里的鱼
飞鸟和鱼
沉默,当石雨放下话筒时,周围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
东瀛之旅,几家断肠?滚滚红尘,谁家无怨?
石雨唱完,说了声对不起,转身离去。海岩慌慌张张扔下几千日元,冲出门去追石雨。新婚之宴,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