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非》壹拾叁

21、第二十一卷

　　前厅里静了半晌,没有人开口说话.
　　罗宿看著我,司徒看著我,齐涵也看著我.
　　我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一般的无力,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不行,他不能去.」
　　「青琉,这不是你能管的了的.」罗宿将我按回到椅子上,说道.「他也不会让你插手了.」
　　我狠狠的看著他,沈声道.「那你要我怎麽办?他万一死了,整个卢国又该如何?」说到这里,我突然明了,寒笑著看他.「原来如此,我懂了……他死了,这天下就是你的了.以你的实力,要收服齐楚二邦并不困难……」
　　「青琉.」他阴了脸色,声调倏的高上去.「到现在,你还是不相信我麽?」
　　「我不是不信你……我信不过的,是宋国的君主……」我摇头,再次站起身.「不论如何,我都要去见他一面.」
　　「萧青琉!」罗宿猛的站起身,椅子倒在他的身後.「直到现在,我仍然比不过曾承意在你心中的地位麽!」
　　「现在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我冷冷的答道,转身欲走.「你们也不能相提并论.」
　　正当我要跨出门槛的时候,司徒拦在了我的面前,脸上是我熟悉的肃然.「青琉,他这样做,只是选择了一步险棋而已.你若去了,他便有理由留下你,代他出征;你若没去,他便要上战场,面临死亡的威胁.」话到此处,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怨恨.「他是在赌自己的命.」
　　我冷静下来,无奈看他.「司徒,我们认识这麽多年,你知道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什麽.」
　　他更加无奈的低下头,浅浅叹息.「百姓.」
　　「没错,是百姓,卢国千千万万的百姓.」我侧过身,对他们二人同时说道.「承意不能去,将来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要在他的庇护下生存,卢国还要靠他走向强大.而你……」我转头看向罗宿,眼神复杂.「你是一个帝王,你可以给我最深挚的承诺,同时也可以轻易的毁掉它.帝王无情,对於这样的你,你能让我相信几分?」
　　罗宿的眸紧紧的看著我,眼底有什麽东西在一点一滴的沈淀.我知道我这样说未免负义,但事实摆在面前,看不清楚的人不能是我.
　　「我既然同意做你的後,就一定会做的你的後.」我继续说下去,坚定沈稳.「但我是个有抱负的男人,你不能逼我只看著你一人,只为你一人付出,这样的事,是我萧青琉做不到的.我一直看著的,将来也会一直看下去的,是百姓.不止卢国,宋国,云邦,秦邦……宿,你懂我的意思麽?」
　　他步子沈重的向我走过来,轻轻将我揉进怀中,那个温暖的胸膛下有力的心跳声让我安心.
　　「我知道了,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他的声音温柔,让我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但是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永远站在我的身边的.」
　　我点点头,手环住他坚实的腰身.「我记得的,宿.」
　　他抱了一会,依依不舍的放开我,温柔的面部让我有些不习惯.「可要我助你什麽麽,青琉?」
　　我歪头想了想,点头道.「借我五万军队吧,以宋国的名义.」
　　说完,便转身对一直静静的站在旁边的齐涵说到.「齐涵,陪我进一趟宫好麽?」

　　我来到後宫的正门前,对守卫的士兵说道.「去跟皇上说,定国将军萧青琉求见.」
　　他们紧张的对视一眼,见我并无硬闯之意,只好派人进去传话.
　　回话的结果自然是不见.
　　我早已料到,於是便撩衣跪下,骇的那些士兵不轻.「萧将军!」
　　「没你们的事.」我淡淡的说道,眼睛望向那两扇紧闭的大门.齐涵站在我身旁,未做任何的阻拦.
　　不久,刘瑛出现在我的面前,惶恐道.「萧将军,你这又是何苦呢……先起来再做商议吧……」说完便来扶我.
　　「刘公公.」我冷声制止他的动作.「皇上可是执意要亲征了?」
　　「这……」刘瑛为难的看著我,突然露出放弃的表情.「萧将军,你起来吧,奴家这就带你去见皇上.」
　　我起身,对身後的齐涵说道.「後宫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你在这里等我,若是一个时辰我还没出来,你就去找罗宿求救吧.」吩咐完後,没敢去看他脸上的表情,便跟著刘瑛进了那扇门.
　　刘瑛带著我来到「鸾凤宫」门口,我抬头望了那阴沈的天一眼,似乎有下雨的可能.
　　「皇上在里面,将军就自己进去吧.」刘瑛对我点点头,垂著头回退几步.
　　我推门进去,扑鼻而来得是冲天的酒气,不由皱紧了眉头.
　　承意正面对著我坐著,不过却未看向我这边，只是一味的用酒麻痹著自己的身体和精神.我不知道他过这种醉生梦死的日子已经几日了,但看到这样颓唐的承意,却是让我愧上有愧.
　　「你来干什麽?」他突然停了动作,出声问道.「来劝我不要御驾亲征?还是来跟我讲你的百姓论?」
　　「皇上,你决定舍弃卢国了麽.」我压抑著声音问他,慢慢走上前去.「皇上为了臣就要舍弃卢国,不是太不值了麽.」
　　「哼,为了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他猛的将酒坛摔向墙壁,凤眸中虽带著酒醉的朦胧却不迷糊,讥讽道.「你萧青琉算个什麽东西,值的朕舍弃卢国?」那话既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的嘴角浮起一抹浅笑.「既然皇上明白,那麽现在又是在做什麽?」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转过头,望著那象征後宫之主的後座,轻声道.「这个位子是你的,我不想把它给任何人.青琉,从你十四岁时,我见你第一面起,我就已经决定了後位的归属,是不是傻的可怜?但是,我还是没把它给你,而是给了你军权.我不想把你束缚在後宫中,战场才是属於你的天地.可我现在後悔了,青琉.你光芒太盛,已经足以吸引所有人目光.我不要看到这样的你,我要你属於我一个人.」
　　我走到那後座前,抬头看它.「承意,你应该明白,我只能站在能够守护百姓的君王旁边,而现在的你,没有这个资格.」
　　听到这话,他便凄楚的笑了,不住的点头.「没错,现在的我没这个资格,所以你便决定离我而去了麽,青琉?呵,你果然没有心啊,青琉……」
　　我扭头望他,拉起他的手放在我的胸膛上.「我早已说过了,皇上,我能给你的,只有臣子的忠心…」
　　「很好,这般便很好.」他缓缓的抽回手,满脸苦笑.「我懂得了,懂得了……你回去吧,我要一个人好好想想……」说完便躺下去,不再理会我.
　　我推门出来,最後望了他一眼.
　　承意,这会是永别麽?

　　出了後宫正门,就看到齐涵在那里走来走去,丝毫没有平日的冷静可言.他见我出来,面部表情猛的一僵,便渐渐放松下来,又戴上平静的面具.「谈完了?」
　　「恩.」我简短的点头说道,转身却看到不知何时开始就站在那里的岚笙.
　　我们就那麽对视著,许久都没有谁开口,我和他毕竟已是互知如己,眼神的交流就已足够.
　　终於,我还是挪开眼眸,对旁边的齐涵说道.「我们走吧.」
　　与岚笙擦肩而过时,我仿佛听到他心中滴落的泪水.「谢谢你,青琉.」
　　我滞了滞,装作没有听到一般的离去了.
　　岚笙,何苦谢我?若承意看的开了,那麽代他出征的便是你.是我将你再次推到那血腥之中的,你却还在谢我?
　　不要谢我,那会让我背负永远的歉疚.
　　昏沈著回到府中,我一头倒在床上,用棉被将自己遮住,咬紧牙关.
　　「青琉,你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你的.」齐涵站在我的身旁,低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青琉,哭出来或许你能好受一点.」
　　被他这麽一说,我的泪水终於流了下来,浸湿了所靠的枕头,止也止不住.蜷著身体,像婴孩一般的窝在那里,闷声痛哭.
　　这麽久以来,第一次这样大哭出来,宣泄释放著自己内心所缠绕的一切苦楚.
　　泪水洗涤过之後,又是一片崭新的天空.
　　不管过去如何,依旧要挺起胸膛,向明天走去.

　　卢历十九年,卢皇任命护国将军应岚笙为主将,征讨叛邦齐楚二邦.宋帝拔五万大军以助卢军早日凯旋,为两国联姻锦上添花.
　　同年,卢国定国将军萧青琉下嫁於宋帝,登宋後之位,成为宋国历史上第一位男皇後.

　　出行那天,天上下起淅沥的小雨,打湿了那整齐的石板路,泛起水光点点.
　　我身著墨青云衫,腰系浅葱环腰,头束绿玉长簪,与罗宿一同驾马前行.
　　在我们前面的,便是卢国即将去浴血的将士们,还有那个在最前方的,意气风发的背影.
　　百姓默然的立在街道两旁,目送我们远去,整个皇城中只有马蹄沈重的踏声,仿佛一座没有人居住的死城.
　　不管路有多长,速度有多慢,城门终於还是出现在了眼前.
　　这时,岚笙掉转马头,缓缓向我们走来.我的心一阵紧缩,看著他露出安心的笑容,依旧那麽温柔,那般体贴.
　　「青琉,这一别不知会是多久,但只要还记得彼此,就已足够.」他如是说道,声音微微颤抖.「答应我,一定要让自己……幸福……」说完,他立即调转马头,奔回队伍前方,率领队伍出了城门.
　　看著那渐渐离我远去的背影,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岚笙,你一定要平安的回来.卢国还需要你,承意还需要你,承风更是离不开你.
　　我也……
　　「青琉,我们也启程吧.」罗宿握紧了我的手,眼神温柔.
　　我点点头,驾马向前走去.
　　从这里走向的宋国,究竟有多少未知的明天?
　　我不知道.

　　卢国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