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已惘然》时德常悦

6、第 6 章

　　孟骄阳努力地昂着头，拼命地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在这个男人面前落泪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她的手用着力想挣脱掉江奕臣的钳制，可不论她怎么努力，直到手腕渐渐变得红肿都丝毫撼动不了半分，他一定是气极了的，力量大得出乎自己的想象。
　　她知道自己再怎么反抗也无济于事，也不想白费力气，索性放弃了挣扎，任凭江奕臣把住自己的腕子。她不再说话，也不再挣扎，只是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江奕臣眼中的火苗也慢慢冷却，继而浮上了一层更冰冷的霜，蓦地，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够了，收起你欲擒故纵的把戏吧！你真是让我恶心！”说完，一把甩开孟骄阳的手腕。
　　孟骄阳没有防备，强大的力量使她忍不住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难道贫穷就能成为被他践踏的理由吗？她又为什么要乖乖地站在这里去接受他的侮辱。孟骄阳的眼里已没有泪了，有些时候恐怕连人自己都不知道，怒极恨极反而是可以使人平静的。她不再急于为自己辩驳什么，情绪也不似方才那般激动，再抬眼时，已是一片沉静之色。
　　“江先生，你放心，你们江家的财产很安全，我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能力，更没那个兴趣去掠夺一分一毫。至于江太太为我父亲交的住院费以及我的房租，我会悉数奉还。今天我本来就是要和江太太说这些的，既然她不在，就请你把我的话转达给她，以免有人说我借机和她见面！”说到最后一句，她故意把口气放得很重。
　　江奕臣听到她的话冷笑了起来，
　　“还？说得轻巧，你拿什么还？！”
　　“你！”孟骄阳本是想把话说完，息事宁人，赶紧从这里离开，可她却万万没想到江奕臣仍旧不依不饶，好像不把她推入万丈深渊不罢休。
　　“把别人逼上绝路就那么好玩儿吗？是不是像你们这种所谓的有钱人就喜欢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你很享受这种残忍的乐趣是吗？看来良好的家势并没有给你一个良好的修养！”她明白了，自己的忍让与退缩对这个男人是没用的，那只会把自己逼到角落没有退路。
　　“怎么，不再装可怜的小绵羊，终于露出真面目要开始反击了？”江奕臣挑了挑眉，讥讽地说道。
　　“够了，我不想再和你多说什么了，你只要记住钱我会还的，现在，我要走了! ”孟骄阳真是心力交瘁了，不管她承不承认，她都不是他的对手，不管从金钱上，还是气势上，自己都占不了上风。她既想维护自己的尊严，又要对江奕臣的言语做出反击，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和心力去应对，真的太累，她只想逃开，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要过平凡的生活就够了，她不想和江奕臣这种人扯上任何的关系。
　　扔下最后一句话，她转身就去开门。偏偏今天一切都要和她作对，不管她怎么努力，就是打不开包间那个小小的门锁，心里越急，手就越不听使唤，她真是欲哭无泪，好像上天注定她要在江奕臣的面前出尽一切洋相，只是几秒钟的功夫，额上就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
　　江奕臣站在她的身后，不发一语地看着她弄着门锁，急切而狼狈。他沉默良久，走了过去。
　　“我来。”江奕臣低沉的声音冷不防地在孟骄阳耳边响起。
　　她没有防备，是真的吓了一跳，一下子就转过身，猛地抬头，就是江奕臣近在咫尺的脸。
　　近得可以感受到他微热的鼻息喷洒在自己的脸上，近得可以在他的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她的心“突突突”跳得又快又急，毫无预警。
　　“再打不开我会认为你是故意不想走。”江奕臣眼眸微垂，嘲弄道，吐出的冰凉气息拂在她的脸上，如寒冬十二月的冷风，想席卷她一切的尊严。
　　孟骄阳的脸瞬间变得又涨又红，胸口更像是被重物狠击过，闷得无法呼吸。说出让别人体无完肤的话对他简直易如反掌。
　　“你大可以放心，你就是求我，我也不会留下来。”孟骄阳仍想保留自己最后的一丝坚强，仰着头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眼神中更是露出倔强之色。
　　她向后退去，试图与江奕臣拉开些距离，可背后是怎么也打不开的门，她无路可退，她的背紧紧地贴在门上，衣衫上传来阵阵凉意，她才惊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汗，此刻她才觉得自己好像落入陷阱的猎物，只能等着猎人一步步的进攻。
　　“孟小姐也可以放心，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江奕臣像是故意无视孟骄阳的逃避，反而把身子微微前倾，迎面对着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孟骄阳狠狠地咬着嘴唇，上面早已没有一丝血色。够了，再待下去只是自取其辱罢了，她用一抹几乎不易察觉的受伤眼神看了江奕臣一眼，把身子转了过去。蓦地，她伸出去开门的手停住了，因为江奕臣的手仍停在门锁上。
　　“请开门，江先生。”她背对着他，冷冷地道。
　　“希望你记住自己今天说过的话。”最后，江奕臣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说完，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门锁“咔”地一声，轻而易举地就开了。
　　孟骄阳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没有说一句话，拉开门逃一般地冲了出去，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门缓缓地关上，墙上挂着的纱幔因突如而来的风被带动起来，左右摇摆几下便落回原处，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江奕臣伫立在窗边，从这里可以看到会馆的正门。
　　孟骄阳几乎是跑出会馆的，带着些踉跄。看到她出来了，等在门口的司机迎了上去，却被她拒绝了，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可仍然可以感觉到她的态度坚决。她撇下司机，跑到路边，不知是不是因为慌乱，险些被迎面开过来的车子撞到。
　　江奕臣久久看着她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不一会儿消失在了街角，他的手不自觉地就握成了拳。她不让自己的司机送她回家，哼，有骨气，只是会馆的周围皆是高级住宅及会所，来往都是私家车，根本不会有出租车开到这里，她想回家，只怕是要走到天亮，愚蠢，可怜的自尊，想到这，他的脸色沉下去。
　　包间的门“嘭”地一声被推开，齐宇大咧咧地走进来，看见江奕臣站在窗边愣了一下，
　　“你站那儿干嘛？玩儿深沉啊？”
　　江奕臣闻声回头，见是他，脸上的表情一松，但还是板着面孔，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他问。
　　“到你这儿躲躲，我妈三天两头把她那些什么所谓世交的女儿往公司里带，生怕我闲着，我都要疯了！”齐宇一张俊脸表情夸张，好像自己的妈真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那不正遂了你的意。”江奕臣嘲弄道。
　　“拜托你饶了我吧，高矮胖瘦，歪瓜裂枣，我要是想看女人成排地站在我面前，我还不如去看港姐选美呢。”
　　“那你怎么不去你的俱乐部？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江奕臣横眉对他，冷声说道。
　　“那里到处都是我妈的眼线，太不安全。哎，怎么，你不欢迎我啊？！”齐宇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隔着桌子对他叫起来。
　　“我怎么敢不欢迎你，不过你愿来就来，可如果回头再和一些不相干的人说你在哪儿见过我，我就把你交给你妈，让你哭都来不及。”江奕臣看着他，吐出一句警告。
　　“还不都是因为你，总是捉迷藏不接她的电话，她一找不到你，就给我打电话。比我妈还厉害，我哪敢惹。再说了，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齐宇微微挑眉，一边问，一边横手抓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我不想提她，再说废话，你就从这里出去。”
　　江奕臣突然就变得极不耐烦，有些气急败坏地拿起面前早已经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瞬间一种干涩的苦味从舌尖浸到喉里，原来，茶叶竟可以这般苦涩。
　　每次饮茶时，只见茶叶在热水中上下翻腾，随着袅袅的热气溢出沁人的茶香，却没人知那般曼妙诱人的香气是需要茶叶使尽全身气数的，就只为让饮茶人品尝到自己最醇香的滋味，留下自己最甘美的一刻。可绚丽毕竟是短暂的，要懂得欣赏和感受，否则，当最美好的时刻过去，剩下的就只是恼人的苦。没有人会喜欢那种苦涩的味道，但殊不知苦涩往往比醇香更让人记忆深刻，就像现在，淡淡的苦味在江奕臣的口中漫开，竟也让他品尝到了凉茶独特的余香。
　　“对了，刚才开车差点撞到一个女的，吓死我了，我看她好像是从你这里跑出去的，怎么回事？你又伤哪个良家妇女的心了？”说起刚才那一幕，齐宇还有些心有余悸。
　　越不想听到什么，偏偏就会有人在耳边说什么。又是那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江奕臣的眼神忽地暗了下来，盯着桌面，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他用力抓紧那只茶杯，手握得死死地，几乎没有一丝缝隙，隔着厚厚的杯壁，茶水的凉还是传到了掌心，放佛再炙热的体温也是多余。这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冰凉，凉得彻底，无法挽回。
　　就像----方才孟骄阳望着他的冰冷而绝然的眼神。
　　可对于自取其辱的人不需要怜悯，他薄唇狠抿，下一秒，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他干净利索地把那杯茶水倒进了茶盘-----没有人稀罕的凉茶，还是倒掉的好。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多事了？我问你，松江北路的楼盘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江奕臣问。
　　“工程全面开始是在十月底，所以还有些人没搬出来，估计还要一两个月才可以动工。”说到正事齐宇的表情立马严肃起来，完全不见刚才的纨绔模样。
　　“咚，咚。”听完齐宇的话，江奕臣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若有所思。
　　齐宇也没再讲话，就只是看着他。
　　“用点方法，让工程马上开始。”
　　“马上？你不是开玩笑吧？虽然只还剩几十户，可一下子就让他们搬空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别告诉我你想来硬的，这可不是你的作风。”齐宇万分诧异地看着江亦臣，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你不需要多问，只要照我说的帮我办就行。”
　　“可是，。。。。。。”齐宇还想多说什么，但硬生生地把话打住，他看到了江奕臣的眼中露出他一贯的决然和果断，他太了解江奕臣了，知道自己再说也是徒劳。
　　“好吧，我知道了，我会通知下面的，但不一定行得通，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喜欢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等我的消息吧，我先走了。”齐宇站起身，走到门边时，放慢了脚步，带着难以说清的心情，回头看了一眼江奕臣，一丝无奈从脸上闪过，最后关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