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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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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骄阳一晚上都没睡好,脑子里乱糟糟的,翻来覆去都是梦,可早上醒来却根本不记得自己究竟梦见了什么。洗漱照镜子时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眼睛红肿,布满了血丝,是哭过了吗,她也不知道,也许是痛苦无奈到极致在梦里流泪了吧。她一直一直努力地撑着,可是一旦到了虚幻的梦中,她就控制不住了,也许她只能通过这个方法宣泄自己的情绪。
自从父亲生病以来,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长期的睡眠不足让她的生出了大大的眼袋和黑眼圈,她用手轻轻抚着,试图想抚平它,可是徒劳。就连皮肤的脸色也异常暗沉,她几乎很少化妆,平时总是素面朝天,衣服也是一年难得买上几件,所以吴越经常说她是本世纪最后一个“原生态”,她最多也只是笑笑,是的,除了笑她还能做什么呢。她才三十岁不到,青春还在,却已无心顾及自己的年华。她的脑子里没有一点空隙去考虑生计以外的东西,有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好似一根绷紧的弹簧,两头都在用力,谁也不肯先放手,她在中间拼命地抗争,可是,她好怕,是真的好怕,她怕自己会真的像弹簧一样,强大的压力之下,她会渐渐失去抗衡的能力,到了那一天,她恐怕只能听从命运的摆布了。
但至少现在她不能屈服,父亲还在病床上等着医药费,而她更无法忘记江奕臣的犀利和讽刺,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插进她的心里,一遍又一遍。即使是流干最后一滴血,她也绝不能在他的面前倒下,也许对谁她都可以露出自己懦弱无力的一面,可是对他,她绝不能!
孟骄阳赶到医院时有些气喘,从家到医院距离不算近,她又是骑的自行车,偏偏又赶上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一趟下来浑身就都是汗,有时候热大了,到了单位浑身都没力气,可就是这样她还是坚持骑车,只为每月可以省下近百元的车费,也许是杯水车薪,但对她而言一分钱都是宝贵的。
孟骄阳故意没有走人来人往的门诊大厅,而是从医院的偏门穿过,她昨天一早就给主任打了电话,说有事和他商量。主任平常都很忙,碰巧今天下午还有个会议,但听她口气很急,考虑了几秒钟,还是答应她可以抽半个小时。
她到办公室的时候,主任早就等在那里了,看见她一脸的汗就帮她倒了一杯水,她双手接了过来,手心里都是满满的汗,滑腻腻的,差点就拿不住杯子。她把水捧在手里,却根本喝不下去。
她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踌躇,望望主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骄阳,你找我那么急,究竟是什么事情?”主任看得出来她有话要说。
孟骄阳却久久都没开口,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手里的水杯,指甲用力地抠着杯子的边缘,内心仿佛在纠结着。半响,她抬起了头,眼圈微微泛红,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终于开口,
“主任,我想让我父亲搬出VIP房!”
“什么?!!”主任好像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说什么,你要让你要让你父亲搬出来,搬到哪儿去?”
“搬回他原来的普通病房就可以。”她说得无比艰难,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要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多么的痛苦。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主任急了。
“主任,我有我的难处。”孟骄阳诺诺地道,声音低得不行,她简直不敢抬头看主任的眼睛,更不敢去想父亲的样子,想到自己的无能,想到自己根本无法为父亲做任何事情,她的心痛到极点。
“骄阳,你不是开玩笑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以为你父亲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病得那么严重,是说搬就搬的吗?这是儿戏吗?搞不好他的病情是会恶化的!”主任这把是真的急了,他忍不住朝孟骄阳叫起来,脸色也胀得通红。
“主任,你听我说,你知道我的情况的,我没有那么多的钱付VIP房的费用,我没办法,真的,我也想让我父亲住在那里,可是我,我真的没办法,我希望你可以体谅我。”说到这里,孟骄阳眼里都是痛楚,几近哽咽,她不得不停住了,她不能再往下说了,一句都不能,她几乎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怕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忍不住大哭起来。
主任看着孟骄阳,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脸色凝重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走着,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他走到门边,打开门朝走廊两边望了望,关上门走回办公桌前重新坐了下来。
“骄阳,我也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你的父亲的情况你是清楚的,他现在长期处于植物人状态,我们也早就说过了,他醒过来的几率很小,能保证现状已经很不错了。江太太特别把你父亲换到VIP病房,不管是治疗的仪器,还是药品都是国外进口的,虽然你父亲还没有醒,但是,据我们观察,他目前的身体各项指标比以前好了许多,如果可以这样坚持下去,也许还可以有苏醒的可能性。现在换回去,那不是一切都前功尽弃了吗?”
“主任,你别说了,这些我都懂,我。。。。。。”
“骄阳,最重要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江太太她要这么做,但这是多少人做梦都得不到的治疗机会,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而且,。。。。。。”主任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骄阳,你也是知道你的情况的,你之前欠了医院很多的医药费,每个月的工资都抵了,就是现在让你父亲搬回普通病房,凭你的能力你也是付不起的,医院前一阵子还开会说了这件事,你难道想看你父亲被赶出医院吗?现在有人愿意帮你父亲付清所有的费用,而且后续也都不用你负责,你应该高兴啊!”主任怕有路过的人听见,故意压低了声音。
是,这一切都是事实,她都懂,都明白,她当然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是无法给父亲很好的治疗的,仅仅可以维持父亲的现状,她做梦都想让父亲苏醒,做梦都想给父亲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但是她做不到,她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看父亲的生命在自己的面前枯竭,而她却无能为力,她是他的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而她除了痛苦,没有别的办法,她从来都没这么痛恨自己的无能。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落到手背上,泪溅开,顺着手上的纹路滑下,默默无声。
“骄阳,这件事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我知道你要强,但是有时候一个人不是光要强就行的,你要考虑现实情况啊!而且,就算是要搬出来,也要经过江太太那里,我们不能随便做主。”
孟骄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耳边全是主任刚才对自己说的话。是啊,自己算什么,要脸,要强,可是在现实面前那些都一文不值,难道就为了争一口气,就要白白地牺牲父亲吗?可是,这平白无故得来的好处,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吗?那她成了什么,那不是正好给了江奕臣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来嘲笑自己吗?
她究竟该怎么做?有谁可以告诉她?孟骄阳没有力气了,她无法冷静地思考,来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她瑟瑟地蹲了下来,紧紧地抱住自己,牙齿狠狠地咬住,无声地痛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