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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她从小河游向了大海(上) ...

  •   一个叫苏童的作家在他的一篇《河流的秘密》中写到,“ 河流告诉河岸,水是自由的,不可束缚的,你不可拦截,不可筑坝,你必须让它奔腾而下;河流告诉岸上的人群,你们之中,没有人的信仰比水还坚定,没有人比水更幸运。河流的信仰是海洋,多么淳朴的信仰啊,海洋是可靠的,它广阔而深邃的怀抱是安全的,海洋接纳河流,不索香火金钱,不打造十字架,不许诺天堂。它说,你来吧。于是河流就去了。”不久之后安子就做了这样一条河,她流向了大海。
      生活像是又回到了从前,早上六点五十起床,七点一十五进教室上课,晚上十点半回家,十一点上床睡觉,有时候星期天放半天假的时候就上老胡的店铺去坐坐,和他聊窗台上盛开的红月娇或是他孙子的山地车,只是老胡不再聊他儿子,小睡也不再聊朴弦。每次想到朴弦心中都是一阵飘渺不定的难受,即使两人面对面的撞上了彼此也不说话,都将目光移向了更深的远方。想不明白这世界到底怎么了,相识这么多年后到现在却形同陌路,仿佛大家都在努力逃避相识的历程,没有人再希望记住过去的一切,都在拼命的遗忘。任寂寞疯言疯语,喋喋不休;任悲伤趾高气扬,飞扬跋扈;任疼痛的心忘了为什么疼痛,我们都忘了,在这样一个纯真年代,是什么让我们的悲伤飞舞得如此张狂?
      安子说,“我对不起朴弦,我是真的对不起他。”每次在这样说后接下来就无话可说,小睡也无话可说,后来就昂头看蔚蓝色的天空,直到微漠的表情定格在两张僵硬的脸蛋上,直到脖子发疼,这时天空也逝去了它最后一缕笑容,然后两人携手回家,走到安子家门前的时候小睡就说,“你到了。”安子回她,“是啊,我到了。”后来是安子上楼,小睡接着朝前走,大概在安子回家喝完一杯水后小睡也上了楼。
      小睡渐渐的感觉到人越长越大不只是越不快乐,而且也越来越懒了,懒得思考,懒得奔跑,不想远行,拒绝繁琐。书桌上的书乱摆着也不打理,眉毛乱了也没有心思修,睡觉前懒得褪掉衣服,口痰没心情吐在痰盂里。小睡真是太懒了,连水都不喝,然而太久不喝水嘴唇就干裂开来,一条条血肉模糊的裂缝很恶心,斑斑血迹布满整张唇,余航给她买来唇膏她也不涂,倒是在课桌上一条条的画来画去给浪费掉了。
      “小睡,你说话啊,你现在为什么不爱说话了?”
      “要我说什么?我没什么可说的。”
      “你不说什么笑笑也行,不说话也不笑这一点都不像你。”
      “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你以前是一条整天跳来跳去滑不拉叽的鱼。”
      “是在水里跳还是在沙漠里跳?”
      “当然是水里。”
      “可我自己感觉是在沙漠里。”
      “不,是在水里,是在水里奔驰呢。”
      “呵呵,你真会说笑,我全身上下都没有鱼鳞。”
      “你不要这样笑,这样笑一点都不像你。”
      “我以前是怎么笑的?”
      “你的笑声清脆得像黄莺鸟唱歌那么动听。”
      “我从没听过黄莺鸟唱歌。”
      “你自己就是。”
      “呵呵。”
      余航又说现在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她,小睡却觉得这样的自己才是真实的,只是余航他不懂。
      “五一”劳动节学校给高三年级放了三天假,宣布放假的那天晚上整个年级的学生都沸腾了,气势前所未有的夸张,横飞出去的书本文具砸碎了教室所有的照明灯,满教室狼藉得像是遭了贼道,大家一起大声呐喊叫嚣,小睡也将课桌上的书砸得满地都是,然后踩在上面肆意的扭动身躯胡乱的跳舞,嘴里呜呜啦啦的喊一些谁也听不懂的文字,唾沫飞溅的骂一些低级下流的粗话,说一些不像人话的人话。余航又在旁边说小睡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她,小睡冲他大声叫嚷,“那你说我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你告诉我啊!说不出来对吧?那么就请不要说吧,没有哪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又不应该是什么样子,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那又怎么样呢?”
      余航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在小睡面前他一贯没有太多的语言,他打燃打火机,将小睡的书一本一本捡了起来,拍掉上面的灰尘再整齐的放了回去。小睡看着鼻头有些发酸,心里有突如其来的难过,努力的抽了两下鼻子,又一把抹掉了鼻孔外缘的鼻涕,心里有些窝火,都这么大了还有事无事的流鼻涕,只要难过到了极点就流鼻涕,这就是自始至终的小睡。小睡想到自己做的还是真正的自己激动得眼眶一热就流出泪来,周遭全都是嘈杂的宣泄声,只有她一个人在黑夜里流着泪,谁都听不见,看不见。
      正在她一个人暗自伤怀的时候电话响了,是一条短信,“放假了,我们可以见面吗?”号码显示是朴弦的,握着手机的手轻微颤抖了两下,之后又在鼻孔边缘抹掉了一把微凉的鼻涕。她过去拉了拉余航的手说,“我们回家吧。”
      “现在就回去吗?”
      “嗯。”点着头把书包斜挎在了背上。一高一矮的两个黑影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教室,刚走到楼梯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她愣了几秒钟还是下楼走了,那身影再熟悉不过,就算全世界都变得漆黑也还是熟悉不过。
      “刚才那不是朴弦吗?”余航追上来问。
      “不知道。”小睡头也不回的说。
      第二天天刚亮安子就扛了两只钓鱼竿上了小睡家,说是要和小睡去钓鱼。小睡瞪大眼睛,钓鱼,我不会啊。安子说她教她。龙泉河是这座小县城外围的一条瘦小的河,河水潺潺的在河道中央流淌,清澈如镜,河岸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杂草,它们好多开着红色黄色白色的小花,龙泉河的尽头是长江,它所有的河水都流进了长江变成了江水。
      “我们就在这里钓吧。”来到一棵大柳树下,安子卸下钓鱼竿说。
      “这里没有鱼啊,长江里才有。”小睡将鱼竿放下后就双腿盘坐在了地上,安子拉她起来,说地上多脏,而且还有好多可恶的虫子她也不理她。
      “这河里真的有鱼,你仔细看了就知道了。”
      “我仔细看了还是没有鱼,鱼在哪里啊?我只看见了好多好多的小石头。”小睡固执的说。
      “你这么大声当然没有鱼了,都被你吓跑了。”
      然而小睡就不再说河里没有鱼之类的话。安子捡了一块石头三两下就将鱼钩捶成了直戳戳的铁丝,小睡有些不解,却也不想问,任看着安子也将自己的鱼钩捶成了一根直戳戳的铁丝,然后一起抛进了河里。
      “姜太公当年用直钩钓到了周文王,你知道我钓到了什么吗?”安子若有所思的问。
      “不知道。”
      “我钓到了我自己。”
      “呵呵,安子,我听不懂,你又不是鱼。”
      “我还钓到了你。”
      “我也不是鱼。”
      “因此我很满足,我现在很快乐,真的,我把丢失的自己给找回来了,我长这么大最大的快乐就是认识了你。小睡,我喜欢你,我们做朋友吧。”安子自顾自的说,眼里有泪光在闪烁,泪光在太阳光的辉映下格外的摄人心魄,小睡看着就笑了,安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多愁善感,快乐中还夹杂着忧愁。
      “安子,我们认识十二年了吧。”
      “是十二年二月又十八天。”
      接着两人都哭了,泪光一闪一闪的。她们一起哭了就发现陡然间天空变得比哪天都要蔚蓝,有几片纯白的云在上面飘动,摇啊摇的,类似于江南女子舞步的轻盈。
      天色黑下来后两人才决定回家,此时河岸边不时有几只萤火虫在提着灯笼跳跃,点点的亮光是它们若隐若现的夜游路迹。田间有数十只青蛙在“咕噜咕噜”的叫,小学里的语文课本上说青蛙的叫声是“呱呱呱呱”的,其实不是,是“咕噜咕噜”的,小睡听得很清楚,大概安子也是。
      “我对不起朴弦,我是真的对不起他。”安子又说,接着的夜就变得更安静了,静得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走到安子家楼下小睡说,“你到了。”“是啊,我到了。”安子回她。接着就上楼,小睡站在原地看着她上楼,看到她走到一半就又冲她喊,“昨天老胡叔给他孙子买了一辆新的山地车,看上去可牛了,要不我们明天去看看。”过了半响才听见安子说好,头也不回的说,小睡又多站了一会儿才悻悻的朝自己家走,总觉得安子今天很不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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