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柯小睡

9、9.她从小河流向了大海（中）

　　回到家时母亲正在收看地方台播报的“旅游指南”，松软的海南沙滩，“甲天下”的桂林山水，绿山翠林的张家界，风情并茂的俄罗斯街头，以及妩媚诡异的泰国人妖舞。小睡拿了睡衣去卫生间洗澡，洗好了出来的时候突然略为遗憾的说，“要是你爸爸在家就好了，他就可以趁着劳动节带我们母子出去旅游一番，等明年你上大学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有机会，只可惜他不在家。”
　　“妈妈你要是真想出去玩的话去就是，又何必管爸爸是否在家呢，听安子说她的父母早在三天前就出发了，你明天便去吧!”小睡笑嘻嘻的对母亲说，将洗澡时盘上去的头发放了下来。
　　“哎。”母亲轻微的叹了一口气，“你爸爸都不在我一个人去又有什么意思呢？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倒不如呆在家里落个清闲。”
　　“我就知道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妈妈你做什么都是没有意思的，他不是今年冬天就回来了吗，你们可以明年去啊。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睡吧。”小睡走过去关了电视。
　　“小睡，我告诉你，这么多年来我可从没有和你爸爸吵过架。”
　　“我知道，你都说过好多遍了，再说我是你们的女儿我能不知道吗？”
　　“你知道就好，我们可是人类夫妻的楷模。”母亲给了她一个自我陶醉的笑脸，母亲自信的样子真是美极了。
　　躺到床上刚打开电话就噼里啪啦的跳出来一大堆短信。
　　“小睡，我在‘美丽约会’果汁店等你。”
　　“我等了你两个小时你都没有来，你是怎么了？电话为什么要关机？”
　　“我明白了，你是在躲我。”
　　“小睡，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怎么就突然不要我了呢？”
　　小睡将电话放在枕头下面轻轻的说，“你错了，不是我不要你，是你不要我了，你若是要我为什么会去找安子，难道是她伤透了你的心之后才想到我的好。”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余航打电话来把她吵醒了，余航劈头就问，“朴弦今天找了你一天，你到哪里去了？”
　　“我和安子在龙泉河钓鱼。”
　　“好好的为什么要去钓鱼？”
　　“是安子要去的。”
　　“钓到了吗？”
　　“我们钓的是直钩。”
　　“那一定是什么都没有钓到，你们可真疯狂。”
　　“我们钓到了。”
　　“安子疯狂你也疯狂，你以为你是《封神榜》里的姜子牙啊？”
　　“我钓到了安子，”
　　“安子也钓到了你，你们把彼此钓到了。”
　　“全对。”
　　“你不是说你不是鱼吗？”
　　“但现在是了。”
　　“小睡，你让我觉得越来越陌生。”
　　“我们都认识六年了，怎么会陌生？”
　　“时间不能说明问题。”
　　“我困了。”
　　“小睡，要不我也当鱼吧。”
　　“不要说胡话，我困了，就算你真的当了鱼我也钓不到你，何况你不是。”
　　晚上小睡做了一个梦，梦见老家的樱桃花开了，到处都是白花花的一大树大树的，满山片野的。父亲摘来白色的花戴在他头上，她欢快的唱歌在地上蹦啊跳啊，头上全是白色的花，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父亲连声夸耀，“全世界的女孩就数我家小睡最漂亮，而且笑声清脆得就像黄莺鸟唱歌那么动听。”二天早上醒来后就彻底为这个梦困惑了，“笑声清脆得就像黄莺鸟唱歌那么动听”，这是余航说的，在梦里却变得是父亲说的了，而且从朴弦出事后她就不再咯咯的笑了。
　　安子走了，说好第二天去老胡家看那辆新的山地车，但她没有去，小睡将她家的门铃往死里砸也没有听见安子穿着拖鞋哒吧嗒吧的来开门的声音，打了几十遍电话也没有人接，于是就知道安子她是一个人走了，三天后收到的一封信证实了这个猜测。

　　小睡，
　　你收到我的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我决定明天和你去钓鱼，后天就离开，所以今晚给你写了这封信，此时的月亮已经升得老高了，却没有多少星星，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
　　其实在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呆久了谁都想离开，我从出生呆到现在，十九年之久，这样漫长的时间足够可以让我忘了我自己是谁，忘了我还活着，真的是没有什么地方是值得我留恋的，除了龙泉河。龙泉河的天空湛蓝得就像每天清晨都被龙泉河水清洗过一样，我特喜欢那个地方，干净清爽，宁静的气流让我觉得踏实安然。我从来没有在龙泉河里钓到一条鱼，都是我坚信那里面一定有鱼，如果我真是一条鱼，我一定会选择在龙泉河里生存，整天饮着透明的河水，听着河水流动类似于梦语的喃喃之声慢慢成长。
　　小睡，反正我走了，你无需知道我是去什么地方，你只要好好活着就行，你一定要过得很好，我们大家都要好好活着，大家都要过得很好。好久以前我就想离开了，其他人或许是因为一个工作，一种责任或是一种爱好在这个地方停留了无数年，都是我是因为一个人，因为你王小睡我一直鼓不起远离的勇气，没有谁可以绊住我前进的脚步，除了你，你的存在让我太多时候都放荡不开来，那种感觉都跟死了没有任何区别，我发觉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发离不开你，但是我真的不想那样，我自知我还有太多的事要做，喜欢的或是不喜欢的，而它们大多又是跟我活命完全无关的，可越是与活命无关的东西对我就越重要。
　　小睡，前几天你说人越长大就越懒了，我有很深的认同感，我真的不想自己再懒惰下去，我甚至愿意故意走一些弯路来证明自己不懒，至少可以证明我的生活不懒，我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但也不想太俗，无论怎样说人一辈子能够努力活着那就对了。我往往在电影或是连续剧里看见那些整日为生活奔波劳碌遇到困难从不退缩的角色，我的心就会被猛猛的抽一下，鼻头还发酸。
　　还小的时候就听别人说过这样的话，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经过一段时间的过滤后就升华成了亲情。我当时太小听不懂，但是现在懂了。小睡，在好久以前我就已经把你当作亲人看了，我说的是真的，不是说出来骗你的，或许我以前说了很多骗你的话。我这样说你千万不要感动到哭，我不希望你流泪。
　　我对不起朴弦，我是真的对不起他。但是如果以后还有人像他那样对待你的话我也还是不会轻饶他的。
　　放心，我会很好的。
　　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