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旭宁》菜上老君

7、平地惊雷

　　白宋心漏一拍，睁大了双眼，颤动的双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愈演愈烈的恨意，浑身冷了下来。
　　男孩见对方沉默，困苦道：“听不懂吗？呵，自作聪明的小家伙，乖乖被吃掉有何不可？如今绕了这么大圈，结果还不是一样？给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反而厌了胃口，还真是可惜了。”
　　他盯着白宋那一动不动的凄惨样貌，还不忘补几下刀子，叹息道：“嗯，我忘了，你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白宋闭上了双眼，汹涌澎湃的情绪刺痛着她的心，折磨着她的理智，身体上的剧痛使她强压下去这些情感，可那些可怕的、绝望的经历与身体上的疼痛却挥之不去，就像刻印在脑海深处似的。
　　下一刻，白宋突然感到一股暖流从指尖渐渐流入体内，这股暖流亲切无比，从她指尖沿着手臂向她心脏处游去，所过之处灼烧感与疼痛渐渐缓解。
　　很快，暖意从心脏处散开，流向全身经脉，给予她新的生命活力，这感觉简直妙不可言，妙手回春的程度。
　　白宋终于有力气抬头，带着防备和一丝不解的目光看向那男孩，嘶哑道：“耍我有意思吗？看我这么狼狈，你很开心？”
　　男孩笑眯眯地看着她，故作不解道：“哦？何出此言？我这不是在救你嘛？”
　　白宋看着他那饶有兴致的神情，恨不得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对方掐死，可这却不切实际，于是直切正题，道：“死狐狸，这次又想耍什么把戏？”
　　男孩一愣，轻笑着趴在地上，在白宋耳边用成年男性的声音缠绵道：“那你还会再信我一次吗？”
　　白宋就是因为信了片刻才沦落到此等地步，气上心头，直截了当回道：“不信。”
　　男孩仿佛被逗乐了似的，轻声笑了起来，带着孩童天真纯净的嗓音，道：“说说话嘛，本君给你留这口气就是为了和你多聊聊，这次本君说真的，你问什么，本君都会回你真话。”
　　白宋噎了他一嘴，道：“狐狸也会呈口舌之快？倒是让我涨见识了。”
　　都说反派死于话多，她是不是正派不知道，可她知道在她的世界里，她是主角，所有与主角对立之人都可是反派。
　　白宋面不改色，心思急转。
　　河中仙草不过是个让她被村民看见的幌子，后来觉着有意思，就以身入局逗她玩，而那所谓的小道也是引她入陷阱的诱饵。
　　她现在要做的，是套出山神依旧存在和蛇妖与祭祀无关的线索，那蛇妖修行正道，定与这邪狐对立，既然已经与此方天地相通，或许白宋可以从此入手换得帮助。
　　她将内心真正想问的东西绕了几个弯，才道：“河里真的有仙草？后来又为什么要将我引去山神庙？根本就没有什么蛇君对吗？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村民供奉的妖邪就是你，想要吃我的就是你。”
　　男孩道：“聪明，不过蛇君的确存在，只是他已不在河中。”
　　白宋问道：“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男孩撑起下巴思索了会儿，最后答的含糊不清：“大概就是……你的魂魄里有我想要的东西，可助我神识通广阔达，修为更进一步。”
　　白宋笑了笑，挑眉问道：“你觉得我是那种睚眦必报之人吗？”
　　男孩也陪着她一起笑：“不觉得呢。”
　　“为何？”
　　“因为你没有这个机会了，等日落山头，我就吃了你。”
　　白宋沉默不语，趴在地上装死，而那男孩也不自讨没趣，转悠几下，放下几句狠话就走了，那小女孩的水也没送来。
　　是夜，明月高照，群星闪烁，破败的祠庙里冷风呼呼，冻的白宋鸡皮疙瘩都起来，她倚靠在供桌旁，头靠着桌子腿小憩。
　　托那死狐狸的福，让她不至于忍受身体上的剧痛，索性趁着日头未落，她就眯了会儿。
　　随着一声轻“咚”，男人好听缠绵的声音出现在上方，悠闲道：“居然睡的这般香甜，这是认命了？偏本君还不喜欢你这幅模样。”
　　白宋睁眼干咽了几下，不屑道：“你算什么东西？我要在乎你的喜欢？”
　　“嘴硬的小家伙，待会本君先是咬断的喉咙，再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将你咬成块块碎肉，届时，你的人魂还能笑出来吗？！”这狐狸明显被激怒了，踩着白宋的头跳到地上。
　　霎时阴风四起，妖风阵阵。
　　狐狸落地时原本小小的身躯在瞬息之间幻化成几倍大，眼睛冒着诡异的蓝色流火，露出的尖牙有几寸长，津液顺流而下，落地滋滋生烟，身后三条狐尾在空中飞舞。
　　这场面诡异无比，气氛压得人透不过气，就算有所准备，白宋还是被吓得有那么一瞬大脑空白，失去了力气，全身上下都在惧怕面前这个可怕的妖怪，威压之下，心脏仿佛快要炸开。
　　“废话少说，我吃了你！！！”
　　“天应我心，平地惊雷起！！！”
　　就在狐妖扑过来瞬间，白宋将身后一直藏着的符纸扔了过去，大念口诀，话音未落，雷鸣响彻天际，一道暗紫色的雷电将祠庙劈开狠狠地落在那狐妖身上！
　　狐妖不及躲闪，仰天哀啸一声，断了一尾。
　　白宋使用过雷符后，感觉浑身都被榨干了，有气无力，她强撑着身体咬舌吐出一口鲜血，紧接道：“还请东中君出手降服此妖！！！”
　　不远处的河水泛涌澎湃起来，水面浮现巨大的阴影，忽然，一条庞然大物猛的从河里窜出，身高百丈，气势凶猛，它尖啸出声，刺得白宋耳膜破裂流血，狐妖心惊胆战。
　　狐妖被一记猛雷劈中后勉强撑起身子，看着那庞然大物不可置信道：“你、你居然还在这里！”
　　白宋勉强看去，原来是一条修炼有成的蛇妖，那鳞片在黑暗中流光溢彩，头上冒着点点犄角，稍有光泽威韵，眼神清明，气息洁净，一看就是修正道有成的妖怪，与狐妖此等简直不可比拟！
　　狐妖如临大敌，难以置信地看向白宋，道：“你、不可能、你若是有此等能耐，还会被逼至此？！”
　　白宋如今七窍流血，浑身也是疼的厉害，脑海模糊一片，听见狐妖撕心裂肺的喊叫，她还是努力撑起一个讽刺的笑，这得从这只狂妄自大的狐狸走后不久说起。
　　凭着两句话白宋就问出了自己想要的——山神还存在，蛇君已与此方天地相通，她有能够交易的筹码。
　　将希望寄托于神明、妖怪，对现代来说只是活下去的信仰，可她来到了玄幻的世界，怪力乱神是真实存在的，于是白宋打算向此求助。
　　仅凭个人猜想就敢交付所有，白宋也是佩服自己的勇气，可如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献上自己的所有？
　　她先是将自己交给神明，在内心呼唤山神，给予最真挚，最热烈的敬意，好在千呼万唤之后，山神那无性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山神叹息道：“吾已知晓汝的困境，可怜的孩子，吾有心无力。”
　　白宋惊道：“为什么？！”
　　山神道：“那畜生神通广大，乃万年前神魔大战留下的余孽，因天道难容，故寻此方天地，施以秘术退去九州，蒙蔽天道方的苟活。甲子前，吾与那畜生斗得两败俱伤，那畜生后来吞噬小村一百二十三条人命、此方天地生灵万千，才恢复三成功力。而吾因需管理畜生迫害后所化作的孤魂野鬼，照料此方天地，维持阴阳平衡，故分身乏术。”
　　白宋道：“我身上有没有能够和你做交易的东西？比如以我为媒介，为你管理这些孤魂野鬼？！狐妖说我的魂魄非比寻常……”虽然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有这么个资格，但她还是说出来了。
　　山神打断道：“那不过是一具枯骨，神凡有别，汝无法胜任。”
　　白宋不死心道：“那……还有什么是我能给得起的？”
　　山神叹息道：“罢了，天亦有情、亦无情，吾可为其寻一线生机，至于造化，事在人为。事成以后，汝需在百年之内来此了却因果，平衡阴阳、镇压邪祟，若毁约，轻则横死他乡，重则魂飞魄散，你可愿？”
　　“我……”白宋有一瞬间犹豫，但面对这天方夜谭，她还是坚定不移道：“我愿意！”
　　“吾可代汝与天交易，寻苍生逆令，道破天机。”山神说罢，四周静谧的无声。
　　白宋察觉出一丝丝说不上来的怪异，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这种感觉奇妙无比，不可言说，像是棋局逆转、星轨重塑、金色的织线在重新编排命运。
　　下一刻，她面前浮现点点金光，汇聚构成一张流光溢彩的黑色符纸，这符纸一眼看去就绝非凡品，充满磅礴正气，内里写着金色的符文，气势恢宏。
　　等她回过神来，山神的声音早已在她脑中浮现：“此为九州雷符，可引判众生，符威巨大，共可施展三次，口诀已传授于汝，施咒时应内心虔诚，若这孽畜还留有余力，可寻河中东中君助阵。”
　　白宋将面前的符纸藏匿于身后，死死地抓在手心，道：“那……我要付出的代价是？”
　　山神叹息道，话语间充满了悲哀与无奈：“一切为命中注定，汝自求多福。”语毕，任凭白宋在内心如何呼喊都没有回应。
　　“谢谢山神大人！”
　　白宋面色阴鸷，目不转睛地盯着狐妖，七窍直流而下的鲜血染红了整张脸，配上那大大小小的伤口与大面积的烧伤，简直触目惊心，衬得她如同无尽地狱之中爬出的索命恶鬼！！！
　　她的声音像萃了层冰，却平静道：“我不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给自己挣得一线生机、一丝反抗的力量。我好像付出了所有，包括我的生命、未来、乃至那虚无缥缈若有若无的命运……你明白吗？不如让你也来尝尝我的绝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