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笔尖与冰沙的温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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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读课的铃声刚掐断最后一个尾音，时雾就把物理课本竖成一道窄窄的屏障，挡住讲台方向的视线。指尖在桌肚里转着笔，金属笔身被体温焐得发烫，笔帽上的漆皮都磨出了细痕——昨晚那道省联考力学压轴题还卡在最后一步，草稿纸上画满了歪扭的受力分析图，有些地方被橡皮擦得发毛，露出纸纤维的纹路，像片没打理好的草地。
“时哥，借块橡皮！”前桌林小雨轻轻转过来，肩膀几乎要贴上课本。她攥着断了芯的自动铅笔，指节泛着淡白，是紧张时惯有的模样。淡粉色的草莓味信息素随着动作飘过来一点，很淡，像刚拆开的水果硬糖，甜意裹在空气里，悄悄漫过时雾的课桌角。
时雾从笔袋里摸出块新橡皮，是林小雨上次送他的那款，包装上印着小兔子图案，还没拆封。指尖递过去时，无意间碰到她的手，能感觉到一片微凉——林小雨总是这样，一碰到难题，手就容易凉，连带着信息素都会淡几分。
“谢啦时哥！”林小雨接过橡皮，转回去时，悄悄把一包草莓味软糖放在他桌角。糖纸折得方方正正，边角压得平平整整，连褶皱都透着细心，印的卡通角色还是时雾小时候喜欢的动画形象，早已经停播了，不知道她从哪里找到的。时雾捏着软糖，糖纸的纹路蹭过指尖，有点痒。他不爱吃甜的，却还是塞进书包侧袋——总不能辜负这份心思，况且林小雨永远记得他不吃芒果味，连零食都挑得精准。
刚把注意力拉回真题册，陈航就从后门溜进来，猫着腰凑到他旁边，像只偷跑的猫。他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油墨印得歪歪扭扭，字缝里还沾着点铅笔灰，显然是在课桌上急急忙忙写的：“时哥，秦小鹿刚发的消息，说赵明轩在隔壁班吹牛皮，说这次月考要把你从市第二拉下来，还说……”他故意拖长音，眼睛往教室后排瞟了一眼，语气里带着看热闹的兴奋，声音压得极低，像怕被谁听见。
时雾头都没抬，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顿，墨点晕开一小片，像朵小小的乌云。“还说要超过晏之屿？”他太了解赵明轩了——家里做建材生意，仗着有点钱，在学校里总爱横着走，上课睡觉、作业抄答案，却偏偏见不得别人成绩好。上次省联考，赵明轩排省一百二十多名，被家长罚禁了一个月游戏，转头就到处阴阳“成绩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只会死读书”，连苏薇那种脾气最好的，都被他暗戳戳怼过“只会当班长，考试还没我高”。
“可不是嘛！”陈航把纸条展开，秦小鹿的字迹龙飞凤舞，连标点符号都带着情绪，感叹号画得像小火箭，要从纸上飞出来似的，“她还说今早赵明轩在走廊堵着夏栀，想让夏栀帮他问苏薇借物理笔记，结果被夏栀怼回去了，说‘你上课睡觉的时候，苏薇在刷题；你放学打游戏的时候，苏薇在整理笔记，你好意思借？’”
时雾忍不住嗤笑一声，笔杆在指间转了个圈，金属笔身反射出一点晨光，晃得人眼睛有点花。他想起公告栏上的省联考成绩单——红底黑字贴在最显眼的位置，晏之屿的名字排在第一行，总分736分，比省第二的721分高了整整15分；而他的名字在第六行，总分718分，和晏之屿差了18分。这18分像道无形的鸿沟，每次老师念排名，念到“时雾，省第六，718分”之后，总会顿一下，再补一句“继续努力，争取向晏之屿看齐”。明明他已经是市第二，明明他比市第三高了12分，却好像永远活在晏之屿的影子里，连“优秀”都要被加上“仅次于晏之屿”的前缀。
“他也就敢嘴上厉害。”时雾把真题册往桌边挪了挪，余光不经意间扫过斜后方——晏之屿正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本《电磁学进阶》，书页摊开在第47页，刚好是复合场粒子运动的章节。阳光落在他的手背上，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像春天里刚抽芽的藤蔓，轻轻贴在皮肤下。他翻书的动作很轻，指尖捏着书页边缘，连一点声响都没有，仿佛“被人挑衅”这件事，根本与他无关，甚至没听见赵明轩那些大话。
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反而让时雾心里莫名窜起股火。明明都是被赵明轩盯上的人，晏之屿却永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像自己的成绩和他根本不在一个维度，连被放在一起比较，都是对晏之屿的“抬举”。他甚至有点气自己——为什么会在意晏之屿的反应？明明对方只是个“竞争对手”而已。
“就是说啊！”陈航把纸条塞回口袋，又凑过来小声说，“秦小鹿还说，赵明轩刚才去小卖部买水，还跟老板吐槽‘晏之屿就是个书呆子，除了考试啥也不会’，结果刚说完，就看见晏神拿着黑咖啡走过来，晏神啥也没说，就看了他一眼，赵明轩脸都白了，拎着水就跑了！”
时雾捏着笔的指尖紧了紧，笔杆被攥得微微发烫，指节都泛了白。他突然想起昨天傍晚的事——他在书房刷题时，母亲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个浅灰色的文件袋，袋口系着同色系的棉绳，布料是进口的亚麻，摸起来软乎乎的，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晏家阿姨刚才送过来的，说晏之屿整理了份省联考的错题解析，里面还有他自己画的受力分析图，让你参考参考。”当时他想都没想就把文件袋扔在书桌角落，语气还带着点冲：“我自己能整理，不用他的。”可现在想起那18分的分差，想起自己卡了半个钟头的压轴题，指尖却有点发痒，忍不住想知道晏之屿是怎么把那些难题都吃透的，想知道对方的解题思路到底和自己差在哪里。
下课铃响后，江哲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教案拍在讲台上发出“啪”的一声，震得粉笔盒都跳了跳，粉笔灰在阳光里飘成细小的光柱。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扫过全班，声音洪亮得像敲钟：“下周三要进行月考，重点复习电磁学和力学，尤其是复合场中的粒子运动，别等到考前抱佛脚。另外，物理竞赛的报名表，还没交的同学今天务必交上来，错过这次，就要等明年了。”
时雾心里“咯噔”一下——物理竞赛是晏之屿的强项，去年晏之屿拿了全国一等奖，奖杯现在还摆在学校荣誉室最显眼的位置，玻璃罩子擦得锃亮；而他只拿了省三等奖，连复赛的门槛都没摸到，最后一道题甚至没来得及写完，草稿纸上只画了个残缺的电路图。他捏了捏指尖，从抽屉里翻出报名表，白色的纸张边缘被他攥得有点发皱，犹豫了半天，还是在“是否参赛”那栏填了“是”——他不想再被人说“永远追不上晏之屿”，哪怕只是多拿一分，哪怕只是比去年多进一轮，也好；哪怕只是能和晏之屿站在同一个赛场，也好。
刚要起身去办公室交表，就被从后门进来的赵明轩堵在了座位旁。对方双手插在裤兜里，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印着潮牌logo的黑色卫衣，头发染了点浅棕色，发尾还挑染了几缕银色，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时雾，语气里满是嘲讽：“哟，时哥这是要去交竞赛表啊？去年拿了个省三，今年还敢去？别到时候连省赛都进不去，丢咱们学校的脸，不如让给我，我至少还能混个参与奖，给学校添点‘人气’。”
时雾停下脚步，身体微微侧过，挡住了身后想站起来的陈航——他不想让陈航掺和进来，对付赵明轩，他自己来就够了。他抬起眼，眼神冷下来，像结了层薄冰：“我丢不丢学校的脸，轮不到你管。还有，参与奖不算‘人气’，算你没本事。”
“你！”赵明轩被噎了一下，脸色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往前凑了凑，气息都快喷到时雾脸上，带着股廉价香水的味道，“听说你天天熬夜刷题到凌晨，结果呢？还不是跟晏之屿差了十八分？我看你还是别费劲了，省得最后连市第二都保不住，到时候更没面子，连林小雨都得看不起你。”
这话像根细针，精准戳到时雾心里最软的地方——他不怕被赵明轩嘲讽，却怕被提起“林小雨”，更怕被说“连林小雨都看不起你”。他刚要开口反驳，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的脚步声，鞋底蹭过地面，带着种莫名的压迫感，不用回头，时雾也知道是晏之屿。
赵明轩也听见了，身体僵了一下，像被按了暂停键。转头看见晏之屿时，脸上的嘲讽瞬间收敛了大半，连声音都弱了些，却还是硬着头皮说：“晏神也在啊？我跟时哥聊竞赛的事呢，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
“让开。”晏之屿打断他，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像冬天里结了冰的湖面，冷得让人不敢靠近。他甚至没看赵明轩一眼，目光落在时雾手里的报名表上，顿了半秒，像在确认他填了“是”，随即才补充了一句：“你的物理书落在上次去实验室的车上了，我让司机给你送过来，现在放在传达室。”
时雾愣住了。他手里还攥着皱巴巴的报名表，指尖的温度都快传到纸上——他确实上周去实验室时，把物理书落在了晏之屿家的车上，当时他以为丢了，在书包里翻了半天，连桌肚都摸了个遍，后来忙着刷题就忘了找，没想到晏之屿居然记得，还特意让司机送过来。他甚至能清晰想起那本书的样子——封面右上角有个小破口，是上次搬书时被书架划到的，扉页上还写着他的名字，是用蓝色钢笔写的，字迹有点歪。
心里的火气莫名消了些，却又有点别扭，像嘴里含了颗没化的糖，甜意裹着涩味。他没说话，只是绕过赵明轩，快步往办公室走，连脚步都比刚才快了些，好像走慢一点，就会被人看穿他的心思——看穿他其实有点在意晏之屿的关心，看穿他其实有点感谢对方。
晏之屿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走廊里的脚步声格外清晰，像在空荡的房间里敲鼓。偶尔有同学路过，还会下意识往他们这边看——毕竟“省第一”和“省第六”走在一起，本身就容易引人注意，更别说两人还是学校里出了名的“竞争对手”，连老师都总把他们放在一起比较。
直到走到办公室门口，时雾才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晏之屿，语气还带着点没压下去的别扭，像个闹脾气的小孩，明明心里有点软，嘴上却不肯服软：“谁让你帮我找书的？我自己能找，大不了再买一本，又不贵。”
晏之屿站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阳光落在他的发梢，能看见一点浅棕色的光泽，是天生的那种，柔和得像奶茶里的奶盖。他看着时雾，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快得像错觉，又很快恢复平静，语气还是淡淡的：“正好司机去学校附近办事，顺便。”说完，转身就往教室走，黑色的书包带在背后晃了晃，没再回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好像刚才那句关心，真的只是“顺便”。
时雾站在原地，手里的报名表被攥得更皱了，纸边都卷了起来。他走进办公室，把报名表交给江哲，刚要走，就被江哲叫住：“时雾，你其实很在意晏之屿的成绩吧？”
时雾的肩膀瞬间绷紧，像被人突然抽走了所有力气，耳朵尖都有点发烫，下意识想否认：“我没有……我只是想超过他，拿省第一而已。”
“别装了。”江哲笑着推了推眼镜，从抽屉里拿出两张试卷，一张是晏之屿的，一张是他的，摊在桌面上，“上次模拟考，你最后一道题的解法，跟晏之屿的思路很像，就是步骤没他细，甚至连辅助线的画法都差不多。你要是真不在意，怎么会下意识学他的解题逻辑？”
时雾的脸瞬间发烫，连脖子都有点红，像被晒透的番茄。他没再反驳，转身就往教室跑，脚步快得像在逃——江哲说的是真的，上次模拟考，他卡壳时确实想起了晏之屿平时解题的习惯，想起对方画辅助线总喜欢用虚线标临界状态，想起对方写步骤时总爱把已知条件列在左边，下意识跟着那个思路走，没想到被老师看出来了。
刚到教室门口，就看见陈航和林小雨站在那里，手里各拿着一杯葡萄冰沙。透明的杯子里装着淡紫色的冰沙，像把夏天的晚霞冻在了里面，上面还浮着一层奶盖，是淡粉色的，像林小雨信息素的颜色。吸管插在旁边的小纸筒里，标签上写着“少糖少冰”，是他喜欢的口味。
“时哥，你可算回来了！”陈航把一杯冰沙递过来，冰杯外壁的水珠蹭到他的手，凉丝丝的，瞬间驱散了刚才的燥热，“林小雨特意去校外那家网红店买的，排队排了二十多分钟呢！她说你复习累了，喝点冰的解解乏，还特意让老板少放了点糖，怕你觉得腻。”
时雾接过冰沙，指尖碰到杯壁的瞬间，心里的慌乱才稍微压下去些。他拧开杯盖，猛喝了一大口，葡萄的清甜混着奶盖的醇厚在嘴里散开，冰凉的触感从喉咙滑到胃里，舒服得让他轻轻叹了口气，连刚才被赵明轩搅乱的心情，都跟着变好了些。
他没留意到，斜后方的晏之屿正看着他。晏之屿手里拿着一瓶没开封的黑咖啡，是他惯喝的牌子，标签都没撕。他的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冰凉的玻璃触感传来，却没让他收回目光——刚才去传达室时，他特意问了司机，时雾的物理书有没有送到，司机说“送到了，小少爷还问了句是谁送的，我说是您让送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好像比平时快了半拍，连指尖都有点麻，像被电流轻轻触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笔尖与冰沙的温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