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永远在一起》凌小羽

6、赵二发

　　雨渐渐停了，彩霞重新染上天边，雨后田里的青蛙“呱呱”地叫得更加欢快。放学铃响，学生三五成群地离开学校。

　　赵小贤晾在走廊上的衣服还没干，他躺在我的床上睡着了，我和姚勇商量着要怎样送赵小贤回家，不太可能让他自己穿着湿的衣服回去。后来还是决定趁天还没黑，我和姚勇一起送他回家。

　　姚勇背起还没完全醒过来的赵小贤，宽大的T恤罩着他整个瘦弱的身子。我一手拿起他的衣服和鞋子，一手挂着他的书包，三人向上元村走去。

　　之前家访回来之后，我有跟姚勇他们提起过赵小贤的家庭情况，田雨那丫头听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其他志愿者也默不作声，对于一个家庭的悲剧，他们在网络上看得多了，可是他们对此除了祝福祈祷，一样的无能为力。

　　我们穿过一户户农家，沿着山路拾级而上。在经过一家农户的时候，赵小贤在家狗的狂吠声中惊醒过来。他揉揉眼睛，发出一声呢喃：“老师……”

　　“小贤醒啦？！快到家咯！”我笑说，这小家伙应该还不清楚状况吧！

　　我带着姚勇走进赵家的院子，将手上的东西放到上次喝茶的露天桌子上，喊了几声赵小贤的伯娘。

　　赵小贤的伯娘从二楼的窗户中探出头来，问：“谁呀？”看到是我和姚勇，才匆匆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姚勇将赵小贤放到了凳子上坐着，我将在学校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给小贤的伯娘听。小贤的伯娘气得骂了几句那些捣蛋的孩子，又从屋里拿出一双拖鞋给赵小贤穿上。

　　我吩咐伯娘煲些姜水给赵小贤喝，去去寒，免得淋雨后感冒了，他伯娘连声应诺。

　　正当我和姚勇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汉子从外面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走近了才发现他原来喝了酒，满身的酒味，手上还攥着个酒瓶子。

　　赵小贤看到他进来一下子脸就刷白了。汉子看到坐着的赵小贤，顿了一下，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拽起小贤就破口大骂，脏话不绝于耳。

　　赵小贤的伯娘首先反应了过来，熟练地用力拉开汉子拽着小贤衣领的手，明显是习惯了这种行为。姚勇也帮忙架开了醉酒的汉子，我帮着伯娘一起将小贤保护在身后，汉子醉得不轻，挣扎着要冲过来，嘴上还是脏话连连，力气大得连姚勇也难以制服他。

　　小贤的伯娘在一边骂着：“你这丢脸的，成天不是赌档就是酒缸子，回来就拿自己儿子出气。真真不嫌丢脸啊……”

　　我皱了皱眉，汉子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沾染了各种污迹，头发胡子杂乱丛生，喝完酒后充血的浑浊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赵小贤，这样的一个男人居然是赵小贤的父亲赵二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赵小贤的父亲，虽然想象过，可还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赵二发用力将酒瓶子摔到地上，酒瓶的碎片飞溅开来，离得最近的姚勇被飞起的玻璃碎划破了脸颊，血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赵二发一个用劲，甩开了姚勇的束缚，拿起墙边的一根竹棍子就照着我们打来。我抱着赵小贤左躲右闪，还是被重重地打到了好几棍……

　　场面一下子就混乱了，姚勇试图抢过他手中的棍子也抢不到，只得挡在我们面前，尽量不让我们被打到。赵小贤的婶娘跑到隔壁求助，叫了几个年轻人过来帮忙才终于将赵二发制服了。

　　赵小贤的伯娘将我们叫进她家，关起了门。我检查了一下赵小贤的身体，手臂和腿上受了好几棍棒打，清晰地泛起一条条红痕。而我自己身上也受了好几棒，脊背上隐隐作痛。

　　我拿过伯娘递过来的药油，替赵小贤擦了一遍伤口。我奇怪的是，在整个被打的过程，赵小贤一声不吭，像个木偶一样任意被打被骂，连眼泪也不掉一颗。像是无所谓，又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作孽啊！这样子打孩子，孩子不恨他都不行了。”小贤的伯娘只能叹气。

　　“他经常这样子吗？”我问。我知道在农村打骂孩子在大部分父母眼中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只要孩子不听话，就用棍子教育。可是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场面，而且是真正活生生的虐待，亲眼看到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的心寒。

　　“他性格是这样子，暴躁、易怒。小孩稍有不顺他意的就打，不喝酒还能劝得住，一喝酒就六亲不认了。”

　　我沉默，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来安慰赵小贤。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任我帮他擦药油。完全不能将此刻的他和平日满脸灿烂笑容的赵小贤等同起来。每个人的笑脸后都可能藏着痛苦的另一面，赵小贤的痛苦呢？谁能抚平他心中的痛苦？

　　我们在屋里坐了一阵，姚勇他们已经将筋疲力尽的赵二发送回他房间了。我怕赵二发起来后还会毒打小贤，只得拜托小贤的伯娘让赵小贤在她那里睡。赵小贤的伯娘说：“不用你吩咐我也会的了，每次他喝酒我都不让小贤回去的。”

　　安顿好赵小贤，我和姚勇才回学校，因为刚刚的突发事件，天已经全黑了，借着月光和农家投射出来的微弱灯光，我和姚勇一前一后走在狭窄的小道上。

　　“你的背有没有怎样？”姚勇忽然出声，将我从思绪中唤醒过来。“我看到你刚刚被他打到。”

　　“还好，就是有点痛。回去再让田雨帮忙擦一下药油吧！”因为伤到的是脊背，所以刚刚没有擦药油。

　　“啊！你的脸。”我惊觉地发现姚勇被玻璃碎刮破的脸颊，两厘米宽的伤口，血已经凝结在脸上，形成一个狰狞的血痂。

　　姚勇用手轻轻碰了一下，说：“没事，回去消毒一下贴个止血贴就行。”

　　接着又没了言语，我们默默地走着。

　　我们的伤口都有医治的方法，那赵小贤心中的伤口呢？他怎样才能好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