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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汉水云天 ...

  •   郭荣跨出大堂,一个年青男子抱剑问道:“主上,后山牢中有不少被掳来的妇孺,属下们已将她们救出,现下该如何处置?”
      “给她们些碎银,派两个人送她们下山。”
      “是!”
      柳子谦跟着出门,看到堂外站着的不过三十几人,内心惊诧不已,这些人当真是以一敌十。
      那颉跌志凑上前来,一张脸上笑得满是褶子:“小老弟!”
      话一出口却又像是恍然大悟:“哦,不对,不对,是姑娘!呵呵呵呵,老夫眼拙,竟把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认成了个俊公子哥!真是惭愧!”
      他眼梢一瞥郭荣又意味深长地笑道:“还是郭兄弟好眼力……”
      柳子谦对颉跌志侧目而视,颉跌志见他面有阴云,讪讪闭了嘴。
      郭荣领着众人欲下山去,颉跌志凑到郭荣身前问道:“贤弟,这山寨?”
      “民生艰难,为防再有人占山为王,将这山寨全部烧了!”
      绵延的大火倒映着漆黑的夜空,将过往一切血腥罪孽烧了个干净。
      行至山脚下,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眉眼锋利的男子带人守在官道上,他持剑而立,身后十余辆马车一字排开,整装待发。
      颉跌志拍上他的肩膀赞道:“重进兄弟,你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难怪郭老弟让我把茶货交托给你。”
      李重进面色黑沉:“不用拿话吹捧,若不是舅父早有交代,我又何必随他郭荣在这多管闲事?”
      郭荣冷声道:“这些山匪烧杀抢掠,百姓苦匪患久矣,百姓的事如何是闲事?”
      李重进被驳得面上一白,冷哼一声,转身检查马车去了,柳子谦望着那长长的队伍疑惑道:“这是?”
      颉跌志笑言:“小老弟怎么糊涂了?这是我们采办的茶货啊!”
      “那被劫上山烧掉的?”
      郭荣道:“姑娘认为,我会带着真的茶货束手就擒么?”
      柳子谦一愣,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惟有淡笑而过。
      郭荣骑上马背,回望月夜深山,少顷,他右臂一挥,大队人马绝尘而去。
      晨光熹微,众人行至码头便匆匆上了一艘巨船。郭荣与颉跌志指挥着众人将茶货装载到船上,小厮引着柳子谦来到船舱中的一间精致卧房。
      打开房门,柳子谦径自走向主位,她自幼便是高傲极有主见的人,向来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如今不仅计划被全盘打乱,还被郭荣识出了女子身份,此时心中不免有些恼怒。
      她看向舱中站着的陆青、陆定:“你二人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青道:“我跟陆定被押到了地牢,山贼开锁时,郭荣的人趁机动了手。”
      “哦?他们武功如何?”
      “武功不弱,而且他们行动迅速,纪律严明。”
      她凝眉道:“那郭荣到底是什么来头,手下人马竟有这般战力?”
      “解决掉地牢中几个看守之后,他们悄悄将山寨各哨点的守卫给解决了,然后领着众人杀了出去!”
      “你们二人出了多少力?”
      陆定答道:“没有小姐吩咐,我们不敢妄动,只是旁观并没有出力。”
      “然后呢?”
      陆青道:“后来,我们看到堂中有人放出信号,才知道这原来是早就谋划好的,颉跌志带着另一队人马接到信号后会从山下杀上来,来个里应外合!”
      门外有小厮敲门:“颉跌员外请柳公子到舱外用餐。”
      旭日磅礴,江潮滚滚,郭荣和颉跌志围坐在桌前,见到柳子谦缓步走来,颉跌志挥手叫道:“小老弟,小老弟,快过来。”
      柳子谦坐定,对二人苦笑道:“两位大哥真是好计谋,将小弟骗得好苦!”
      “小弟平白受了一番惊吓,若早知二位仁兄有此等谋略,定然是将心放到肚子里的!”
      颉跌志忙接话道:“诶,是郭兄弟执意要灭了那为祸一方的匪患,为兄只是配合罢了!说到底,还是郭兄弟谋略过人。”
      柳子谦看向郭荣:“若是我没有猜错,那些山贼劫上山的所谓茶货便是你们剿灭山寨所用的兵器了。”
      郭荣淡笑,眼中流露出浓浓的赞赏:“姑娘果然聪颖过人!”
      颉跌志笑道:“其实,说到这骗人嘛,还是小老弟略胜一筹!哦,不对,不对,现在应该叫小妹才是!哈哈哈哈……”
      柳子谦摇头叹道:“这兵荒马乱的,我一个女子出门十分不便,改头换面又有何不妥?”
      他瞥了颉跌志一眼,意有所指道:“女扮男装也是为了防止一些心怀叵测的人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颉跌志满脸不认同:“姑娘看我们像是心怀叵测的人吗?”
      柳子谦道:“郭大哥相貌堂堂,自然是一个坦荡磊落的人,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似颉跌大哥这般的相貌,人说相由心生,您面相如此特别,想来心中更是九曲十八弯,不得不防啊!”
      “你,你……你这是拐着弯在说我丑?”
      柳子谦含笑不言,那眼神却分明已给出了答案。
      颉跌志的双眼腾地突起:“你,你竟说我丑?邺都的凤凰阁、百花楼、宜春院,哪家的姑娘对我不是趋之若鹜、仰慕万分?”
      “你,你竟说我丑?岂有此理!我家夫人成天说我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相貌绝伦……”
      柳子谦深以为然地点头:“是,是,是,大哥身长五尺有余,手无缚鸡之力,面上褶子无数并有麻子若干,可是这样一副面貌却偏生得精明果敢,怎能不是相貌少有,绝伦古今?”一言既出,她自己倒忍不住先笑了。
      颉跌志脸憋得通红,喘着粗气瞪符纤羽:“你、你、你……”
      “我什么?颉跌大哥,你这般吹胡子瞪眼作甚?难不成还要亲自做出相貌绝伦的样子来配合我?”
      “哼!”颉跌志怒哼一声别过头去,长须胡子被吹得飞起。
      “我道颉跌大哥是个心胸宽广的人,没曾想竟与我这小女子生起气来!”
      颉跌志半似不屑半似嘲讽道:“孔老夫子有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如今看来,古人诚不欺我!”
      柳子谦抿唇笑道:“颉跌大哥既然这般博学,可知孔夫子也曾说过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你!你竟骂我是小人?!”
      “不敢不敢,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这一来一往,两人争吵辩驳地越发激烈,大有难分难解之势。
      一碗白粥轻放在柳子谦面前,她微怔住,顺着那绣纹繁复的白色衣袖望去,入目的便是郭荣的一双深邃的墨眸。
      郭荣拾起汤匙放进了少年座前的青花瓷碗中,又用竹筷夹了几块糕点放进碟中。
      他的动作细致优雅,神态淡定从容,似是随意却又实实在在地透出几分体贴来。
      颉跌志趁势挖苦:“哎呦喂,郭兄弟可真是偏袒姑娘哪!为兄与你相识十余载,可从没有过这样的口福!”
      颉跌志又凑近柳子谦身前笑道:“哎呦,你莫不是看上我家郭兄弟了吧?”
      “你!”柳子谦窘迫得耳根发红,拿起折扇就要去敲颉跌志的脑袋。
      颉跌志不停闪躲,嘴上却是不依不饶:“方才是谁伶牙俐齿地跟老夫争辩来着?你瞧你现在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还说不是看上我郭兄弟了?”
      沉默良久的郭荣终于出声:“颉跌大哥劳累一夜,还是早些用膳吧。”
      颉跌志冲柳子谦摆手道:“罢了罢了,算你赢了,老夫要吃饭了,不与你这小女子一般见识!”
      柳子谦狠狠白他一眼,虽然心有不甘,但忙碌一夜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于是也拾起了碗筷吃起粥来。
      饭毕,颉跌志起身对郭荣道:“我家小子生辰快到了,他对你的墨宝颇为喜爱。我看这汉水风光不错,不如你以此为题作副画送他!”
      郭荣还未开口,颉跌志急忙道:“不许拒绝!老夫昨夜陪你忙前忙后,可不得要点报酬?”
      他趁热打铁,赶紧招呼下人收拾桌椅,又送来文房四宝,郭荣无奈点头,他打了个哈欠道:“不行,不行,老夫这把骨头经不得折腾!我要去会周公了,你在这里慢慢画,二位,回见!”
      水天一色,群鸟齐飞。
      郭荣走到柳子谦身前:“颉跌大哥为人随性,言语中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他一向没个正经,我不与他计较,只是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何时识破我女子身份的?”
      “初见的时候。”
      她猛然怔住,她的易装改扮就这么容易识破?
      “姑娘……”
      “恩?”
      “经昨日一役,姑娘是否能确定我等并非心怀叵测之人?”
      “一时戏言罢了,郭大哥当然不是。”
      “那姑娘能否告知真实姓名?”
      美目流转,她低眉含笑:“我姓柳,名唤纤儿。”
      “柳纤儿?”郭荣似笑非笑念着这个名字,唇齿之间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柳纤儿的耳根红透,只好转过身去看那汉水江面,感受江风吹拂而来的清新之气。
      身后的郭荣不知何时开始提笔,柳纤儿站在船边看着太阳一点点从水面完全升起。
      待到金光照到船上,柳纤儿回过头去,看到了一幅气势恢宏的汉江旭日图。
      一画作罢,郭荣在右侧题诗,柳纤儿不自觉随着他的笔尖吟出。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柳纤儿不由赞叹:“没想到郭大哥的丹青竟是如此了得,这幅画与王维的汉江临眺真是相得益彰!”
      郭荣搁笔淡笑:“柳姑娘见笑,只是一时兴致所至,我本是个初学之人,笔法粗陋得很。”
      “初学?我看倒是不像,这笔法很是细致,不知郭大哥学画有多久了?”
      “两年。”
      “昨日见郭大哥的剑法很是精妙,今日观得大哥的丹青也是不俗。郭大哥这样的全才,想必家世也是显赫的。”
      郭荣看向江面:“我自幼家贫,十二岁上便跟随颉跌兄经商以贴补家用,及至志学之年①才愈发觉得应该多习些本领。”
      柳纤儿颇有兴致:“倒不知郭大哥都习了哪些本领?”
      郭荣转过身来一瞬不瞬地看向她:“你呢?倒不知姑娘习过哪些本领?我瞧着姑娘虽未出手,功夫应该也是不弱的。”
      柳纤儿心中一惊,正欲开口忽见郭荣面色微动,她尚未看清状况便被他紧紧揽入怀中。
      他急退数步抽出桌上佩剑,手起剑落,一条二尺余长的青蛇便被斩下头颅,蛇头狰狞可怖,蛇身依旧游弋挣扎。
      柳纤儿心中惊悸,尚未回神,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清朗调笑的声音:“美人入怀,大哥真是好福气!”
      注:①志学之年:语出自《论语??为政》:“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所以后代称15岁为“志学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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