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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青崖落(4) ...

  •   暮色四合,一钩新月挂上柳梢头。

      江冽去赴宴前,突然敲响我的房门,问了句无关紧要的话:“那株十辉草最近长势如何?”

      我颇觉奇怪,但还是回了他:“与几日前一样,青翠欲滴。”

      说着便要引他进门来看,江冽却匆匆忙忙走了。

      我看见他稍显忙荒的背影,摸不着头脑。但不知怎么,看着看着,眼睛泛起一阵酸意,我曾经以为此生最大的情关就是与顾兰亭那段啼笑皆非的口头姻缘,但突然明了原来爱情也曾离我和江冽这么近过,一下子有些难以置信,但旧事种种,又昭示着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以前情谊单纯,我怀着浅浅的遗憾,但焉知未来会有几多可能,而如今,我孑然一身,背负恩债,不恨亦无爱。

      我本应该是有些念想的,譬如为父报仇,但八十一年过去,妖王永夜已经身灭于世,至于再次出世,那不知是猴年马月了,这项伟大的事业不消说就要无限期搁置,老实讲,这给我接下来的人生设了限。

      也不知是哪位好汉出的手,我合该打听打听。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我抬头一瞧天色,想着与叶织约定的时间到了,便赶忙着出了门。

      夜色中,叶织从巷道中灵活地跳将在我身前,抚着掌笑道:“江少君果真是对你不设防,你说中了读心术,他也就信了。”
      我白了一眼:“托你的福,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于骗人这事上缺乏经验,因而叶织用读心术跟我约定见面时,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她的话,后来索性顺水推舟答应了她口头上的要求,再跟江冽承认是中了她的读心术,才过了这一关。

      虽然叶织的读心术只是传密,未曾迷惑,但也大大减轻了我在撒谎一事上的心理负担。

      “说吧,你有什么计划?”我问叶织。

      要救人是真,要嫁人也是真,只不过,这救人的计划却有所变动。

      叶织偏了偏脑袋:“我的计划是,我们还是按原计划来,只不过,引影戈出来的不是婚礼,而是江冽的赴约。”

      “你是说,今晚在西衫府上的,不仅有江冽,还有影戈?”我心中隐隐不安,盘算着若是公子西衫与影戈联手,江冽的胜算有多大。

      “公子,既然要成婚,我自然是要邀请朋友来的,只是你那位妖界的朋友与我的朋友不太对付,要不你做个中间人,要他们讲和如何?”叶织摊了摊手,“说几句这样的话,很难吗?”

      我被叶织折服,表示不难不难。

      影戈的府第也确实好进,我眼瞧着叶织与看门的妖兵对了下眼神,那妖兵就服服帖帖开了锁链。

      叶织得意一笑,我原以为免不了大动干戈,手上的流光镯正要催动,见此只得讪讪收起。

      “你办事如此妥当,倒显得我多余。”营救速度进展神速,我免不了酸几句。

      叶织对着我神秘一笑:“你的用处大得很呢。”

      白云苍狗,最是正经直接的叶织说话也变得含糊起来,我心里犯嘀咕,认命地跟着叶织的脚步进了一座厢房。

      “你们天权城的弟子也忒没有风度,同你打听打听几句你家宗主的轶事,怎么就不正经了,怎么就不务正业了?”

      “仙门弟子中,我就没见过比你还爱嚼舌根的女弟子了,你能不能不这么聒噪!”

      “那能怎么办,现在咱俩行动又不自由,不就得多说说话嘛,这里又这么黑,我体谅你怕黑才跟你说话的好不好。”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学艺不精,我们怎会被影戈发觉?”

      …………

      我木木地站在房门口,感受到身边叶织散发出的同样僵硬气息,瞧着被捆住的一男一女似乎没有停下口角之争的意思,才飞出一片裹了灵力的叶子,把两人身上的绳索割断。

      两人同时回头:“姑姑?”“陆姑娘?”

      我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清禾,许久不见。”

      “什么毛病?叫我姑姑?年轻人,姐姐可以乱叫,姑姑就别乱叫了吧,别把人叫老了。”叶织拉下脸,满是嫌弃。

      我回过神来看这叫人姑姑的少年郎,记起叶织的确有个侄儿,名叫叶知秋,八十一年前倒是见过一次,黄齿小儿如今长成风度翩翩的修仙客。我将他左看右看了一番,觉着天权城也确实是个养人的地方。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和叶织都很疑惑。

      清禾率先答道:“影戈在此地现身,仙门众人齐聚,都想击杀大妖,借此成名,我也不例外咯。”

      “居然有人蠢到想独自击杀影戈,真不知该说是自不量力还是愚蠢至极。”叶知秋出口讽刺。

      “有些人想独自营救自家宗主,也不见得很聪明。”

      ……

      小儿斗嘴,我和叶织都嫌幼稚。叶织开口打断:“李宗主在哪里?”

      “在地牢。”两人异口同声。

      有了两个小帮手,我和叶织都显得有些无用武之地。一路找到关押李君晏的地方,把受了伤的李君晏救出。一路上,两个小将把仙门中妖魔鬼怪一扫而光的传统理念发扬得极好。

      叶织带着我们一路奔向停在门外的马车,驾车等着的是优夷婆婆,如叶织先前和我商量的,如今唯有离开青崖镇才是重中之重。

      马车一跃飞出府邸,一路算是畅通无阻,我放下了警惕,倚在车厢门上,斜眼看着叶织被冷风吹得发白的侧脸。
      她刚刚……

      不对劲……我的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从她在客栈里用读心术让我窥探她的真实目的,再到一路顺风顺水的营救,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见到优夷婆婆后,我脑海中那根断了的线骤然接上。

      “修炼读心术有三重境界,下者读人心思,中者探人往事,上者操控人心。”

      “一个连自己的过去都不知晓的人,怎么能看明白别人。”

      ……

      叶织从容地走到妖兵前面与他对视的样子,叶知秋叫她姑姑时的僵硬神色……

      我刚想开口,却耳听得马儿嘶鸣,一个急刹,我堪堪稳住身形,就瞧见前方大树上立着一个人,妖气四溢。

      “影戈追来了!”清禾一声惊呼。

      我哀叹,这场架是免不了要打了。我聚了聚灵力,下了车。

      “怎么,你还想同影戈打一场?”

      我刚刚下车站定,一阵风就裹着一句满是怒气的话传至耳边,循声看去,说话者正是江冽,同他御风而来的还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不消说就是那神秘的公子西衫了。

      我和叶织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似乎已经成竹在胸。

      我想着受人之托,这事还是得办得圆满,便对影戈客气道:“阁下这是要拦我们了?”

      已至众人身前的影戈银袍加身,妖族的气息冷冽邪气,逼得人只想往后退,等他开口,却是彬彬有礼:“陆姑娘说笑了,某并无阻拦之意,只是有事相求,才请李公子和水魈族人到寒舍做客。”

      做客?我想起李君宴在地牢里的模样,心道妖精们的做客真是惨烈。

      我正要开口,一旁的公子西衫却开口截断:“陆姑娘,此事既事关李公子,便请他出面吧。”

      我狐疑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想来就是公子西衫,眼神扫过一旁脸色铁青的江冽,心道就这么一会儿,公子西衫从何处得知我的姓氏。

      这边厢影戈却是轻蔑一笑:“早前听闻天权城以剑术行世,新任宗主更是有剑圣之美誉,某不才,与李宗主交过两回手,相较起八十一年前仰望陆大城主之风采,不免慨叹仙门人才陨落。”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就听见江冽那边同时传来两声轻哼,江冽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优哉游哉中带着些许不屑:“自恩师仙逝以来,但凡是个用剑的,都敢自称剑圣。”

      公子西衫在一旁啧啧点头,以示赞同。

      “李某不才,从不敢以剑圣之名自居,何况陆大城主虽仙逝多年,但威名尤盛,实乃后辈之榜样,李某怎敢窃名盗世。”

      金石朗朗的声音从马车上传出,李君晏在叶织的搀扶下落了地,骤然间,平地上形成了三方对峙的场面。

      “护法说有事相求,但行的却非待客之道,李某无奈,只能不辞而别。”

      影戈闻言动了动眉头,我原以为这两人打了个照面就该动手了,怎料这会儿竟文绉绉地交谈起来,想着一时半会儿也没我什么事,念及刚刚江冽说话太冲,便到了他跟前赔不是。

      “我知道你和李宗主彼此设防,叶织想必也是考虑到了这点,才趁你去赴宴时另做打算,何况我们本就打算出手相助,只是把时间提前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我多做计较了吧。”

      江冽负手而立,冷冰冰地盯紧我:“若是影戈未曾追上来,你们安全逃脱,你可还会同我道歉?”

      我目光短浅,还未想到这茬,就这么一会怔愣的工夫,江冽就已做出一副将我看透继而失望的表情。

      我急忙辩解道:“人家防着你,又没防着我,左不过是要帮忙的,你要何必在意这等细枝末节?”

      “我在意的是这个?”江冽高声欲裂。

      “对,仙门众家都彼此设防,本君也不能免俗。”江冽咬牙切齿,寒意布满眼眶,“你倒是谁都不防,就只防着我。”

      江冽一个甩袖转身,留了个冷意直冒的背影给我,我讨了个没趣,兀自回身,那戴了面具的公子西衫饶有趣味地看着这边,笑而不语。

      左右这里不自在,我还是回马车旁好,不料,江冽又发了声:“你还想到哪儿去?就在这待着!”

      我被这饱含怒意的吼声吓得抖了个激灵,乖乖停驻在他身边,却又免不了心急火燎地关注影戈那边的进展。

      猎猎秋风中,影戈的声音裹满了诱惑:“若本座放在场众人一马,李宗主可愿将水魈族人交予本座?”

      水魈一族唯一能称道的也就是读心术,我猜不着影戈谋的是什么,拧眉思考之际,耳听得公子西衫一阵取笑:“妖族大护法与剑宗宗主剑拔弩张,竟是为了水魈族人,实乃一桩趣事。”

      他这暧昧又欠揍的语气,倒叫我想起一个人,不由得盯上他的脸。也不知怎么地,我想起叶织的读心术,戴了面具的人,不是为了遮丑,就是要隐瞒身份,若是后者,能躲得过读心术的追溯吗?

      脑海中许多事窜在一处,我拧紧了眉头。

      原来,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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