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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陆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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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当然只可能是陆小姐,绿珠也跟在后面,谢远看到绿珠的嘴唇都在打颤,却强撑着站在陆小姐的身后。
这是谢远第一次见到陆小姐,在这样的情景之下,陆小姐到底是车队的主人,车队出了问题,理所当然也该她出面。
陆小姐一身浅碧色衣裳,外罩着一件保暖的披衫,容貌不说十分罕见,却也清丽非常,一头墨色的长发直到腰间,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坚韧。
像这样子的眼神,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位闺阁小姐的身上,但是从她一个人带队前往南陵就可以看出,这位小姐绝不是寻常姑娘,她的年纪还很小,却好像已经经历了很多事情。
那个带银色面具的家伙听到陆小姐的声音,就停下了动作,但是车队里能站起来的人已属实不多,随他一同来劫道的那对男女也是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骑在马背上,比两块木头强不了多少。
而他就站在车队的正中间和陆小姐对视,周围则是四乱倒地的人影和茫茫的白雪,一阵风吹过,带着些雪花在他们两人中间打了个旋儿,陆小姐的长发也被北风轻轻撩起。
带银色面具的人不再与陆小姐对视,而是看向了他身后的两个手下,那一男一女就从马背上下来,他们的脸上也各戴了半边面具,腰间也系着一块腰牌,女的去将谢远他们旁边的那辆马车赶离了车队,男的则到了谢远他们面前。
谢远很识趣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顾轻风咳嗽了两声,嘴角溢出一丝血丝,拿起细雨剑也跳了下来。
“咦?”那戴银色面具的人似乎此时才发现他们两个,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忽然嗤笑一声,然后便带着他的手下和那两辆马车离开了。
这场抢劫便以这一声笑作了结尾,银面人只带走了那两辆马车,其余的什么也没拿,包括后面商队的财物也一件没碰。
谢远却觉到一种窒息,那银面人最后的一声笑,他或许已认出顾轻风,知道他是天下第三的剑客,但是那银面人不在乎,出自一种骨子里的自信,难道这江湖上到处是这样的人吗?谢远想,顾轻风他就已经需要拼尽全力,可是那个银面人,谢远只感到一阵无力感。
陆小姐看着银面人远去的背影出神,剩下还清醒的侍卫却都已经脸色煞白。
人聚起来是那么简单,散掉也就不会那么困难,先是后面的商队吓破了胆,跟陆小姐告了辞,然后是负责保护车队的侍卫队。
他们所有人都跪在小姐面前,没有人说话,意思却都很清楚,他们不可能去南陵了,也不可能回京城了,他们弄丢了给南陵王的生辰贺礼,那么他们为了避免惩罚,就只能从此流落江湖,做一个名义上的死人。
陆小姐也没有拦他们,她一个弱女子,就是拦也拦不住,她不会去做多余的事情。
“你们也要走吗?”绿珠小心翼翼地看着顾轻风和谢远。
顾轻风摇头道:“我说过,我送你们去南陵。”
谢远笑道:“本来我还犹豫要不要送你们,现在看来我非送不可了。”
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是瞬息万变,刚刚这里还有十数人一起聊天休息,转眼间却就只剩下了他们四个,而且他们四个,两个不会武功的女流,还有两个伤患,要怎么才能去往南陵呢?这一路上显然不可能一路顺当,这位陆小姐的身上一定藏了什么秘密。
他们现在开始重新启程,幸好那个银面人还给他们剩了一架马车,谢远现在是马车夫了,绿珠和小姐都不会驾车,顾轻风的脑袋还晕,让他驾车绿珠不放心,所以驾车的活只能落在谢远这个只剩一只手的人身上。
“不过……”谢远架着车,问陆小姐道:“陆姑娘,你一定要去南陵吗?我看你现在回京城或者更好,礼物都丢了,京城也近,你不如回去重新备一份礼,重新雇一波人再去南陵。”
陆小姐摇头道:“那些礼物已经是我父亲所有的家当了,他一分钱也拿不出了。”
谢远道:“那你不怕路上再遇到什么事情?我们两个是残废,你们两个又不会武功。”
不等陆小姐回答,顾轻风却抢先回道:“五天,给我五天,我就能拿起我的剑。”
谢远笑道:“就是给你五天,刚刚那个劫道的人你能打赢他吗?你不是说,你就算没有受伤,赢的把握也只有三成。”
顾轻风冷冷地回道:“但我不怕死。”
谢远嗤笑道:“你的命也不值钱。”
“好了,你们两个又吵什么?”绿珠生气地说道,“我们当然有法子去南陵,那些侍卫本来也不指望他们能保护什么,真正保护我们的人就在城里等我们呢,等下午我们进了城,你们就知道了,石叔可是顶尖的高手,什么银面人,金面人,就没有他打不过的!”
谢远摇摇头,没有把绿珠的话放到心上,绿珠甚至认不出顾轻风是谁,那么城里的那个石叔又会是什么高手呢?估计也就比那些侍卫强上一点。
“两位不用担心,”陆小姐这时候才姗姗开口道,“那个银面人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你认识他。”顾轻风道,语气里没有疑问。
陆小姐点头。
顾轻风握紧了剑问道:“他是谁?”
陆小姐看着顾轻风道:“你知道紫微阁吗?”
顾轻风答道:“江湖上最顶尖的杀手组织,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但是只要是他们要杀的,就从来没有失手过。”
陆小姐叹道:“不错,刚刚那个人就是紫微阁现任阁主,天下第一杀手,贪狼。”
绿珠惊愕道:“天下第一的杀手来劫我们的道?”
陆小姐颔首,绿珠一脸惊讶,她不知道什么是紫微阁,也不知道贪狼是谁,但是她总能听得懂天下第一。
“不用担心他再来,他只是……”
陆小姐的眼睛里带上一丝痛楚,她一定和那个贪狼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这个故事也一定带给了他们很多的伤害。
顾轻风沉默,他用手抚上自己的黑色纱巾,他也想到了自己的故事。
谢远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蓦地感到一阵寂寞,每个人都有他们的过去,他们的故事,可是他呢?谢远想起了自己怀里的那封信,他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写了那样一封信,他没有过去,也没有故事。
现在整片大地都陷入沉寂中去了,只有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在这片白茫茫的雪地上回荡。
他们又在野外赶了两天的路,这期间也遇到些土匪混混,却都不成气候,不过是冬日里没有食粮的农民拖着瘦弱的身躯,拿着破烂的农具拦路要些买路钱,能用钱买过去的他们都拿钱应付了,也有有些个贪心的,拿了银子却还想要更多,谢远顾轻风虽重伤未愈却也不至于虎落平阳被犬欺,谢远几颗石子儿也就打发了。
在野外行车,一天却比一年还要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远远地看到一座城池的影子,那里就是唤云城。
到底还是冬天,唤云城也没有多少行人,城门萧索,看门的士兵也没有为难他们就放了行。
“如果是春天来唤云城,这里才热闹呢。”绿珠坐在马车里叹气道,“那时节满大街绿盈盈的,吃的玩的数不胜数,现在么,入眼的就只是些灰的白的,枯死了。”
顾轻风拿布子正在擦拭他的剑,没有理绿珠,他虽然对自己身上不甚关照,对那把细雨剑却仔细非常。
谢远也懒怠说话,按着绿珠的指挥,让马车在唤云城的大道上疾驰,前几天下的雪还残留在城里的瓦楞上,地面上的雪却已被消融殆尽了,家家户户都贴着红对联,年才过去不久,城里还留着当时的热闹。
马车最后停在了一个商铺前,那是一个绸缎铺子,谢远以为他们会去找一个客栈。
“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位高手所在的铺子。”绿珠扶着陆小姐下了车。
顾轻风抱着他的剑跟在后面,现在已是黄昏,铺子的伙计正在收拾铺面,见了他们,一个连忙过来招呼,显然是认识绿珠的。
谢远没有进铺子,他和伙计一起把马车赶到了铺子后面的院子里,要给马儿安顿好,他一向干一行爱一行,既然做了马车夫,那当然要负责到底。
这绸缎铺子的铺面可不算小,占了一整个路口,院子里有个马厩,里面养了一匹浑身黝黑的宝马,那马儿见了谢远,发出一阵阵的打鸣声,谢远笑了笑,想过去摸一摸,铺子伙计连忙拦他。
“可不敢碰它,这马烈得很,除了我们少爷谁的话也不听,你就是给它喂草料它都要用鼻孔给你吹气。”
谢远听了,不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更来了兴趣,那马儿也不像伙计说得那般顽劣,它见谢远伸手过来,居然主动把头一低,在谢远的手心上蹭了一蹭。
谢远摸着这匹黑马绸缎样的皮毛,不自禁地赞道:“好马!”
那铺子伙计在旁边也看愣了,不知道这马儿什么时候转了性子。
谢远摸着黑马的鬃毛问伙计道:“它叫什么名字?”
“一匹马,有什么名字不名字的,”伙计摇头道,“我们少爷一般就叫它小黑。”
谢远笑道:“小黑?你们少爷也是好运气,得到这样一匹好马,可惜啊,这样好的马,却只能在这绸缎铺子里,我只怕马跟错了主人,到死也不得声显了。”
“小黑跟了我怎么会跟错?”谢远的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显然就是这匹马的主人,店铺伙计嘴里的少爷了。
那伙计见自家少爷来了,连忙离谢远有一丈远,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谢远笑笑,扭过身子,打算看看这个所谓少爷是什么样子,他没有一点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窘迫。
谁承想这一看却叫他愣在了原地。
只见这位少爷身穿夹袄,披一件红色披风,腰系环佩,浑身上下奢贵非常,脖子上还带了一串珠链,就连束发用的飘带上也缀着几粒珍珠,果然是富家贵公子。
可是叫谢远愣神的,绝不是他身上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华贵布料,因为在他的身上有一样东西,远比这些漂亮衣服更叫人瞩目,那就是他的脸。
谢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人,在这样一张脸的衬托下,就是那些华贵的衣物也显得鄙陋,就是天底下最珍贵的珠宝也要黯淡无光,面对这样的美人,他怎么能说出小黑跟错了主人呢?他现在恨不能自己就是小黑。
“你……是你吗?”
谢远听到眼前的美人对他说,他看到美人的嘴张,也听到了声音,但是却又好像一个字也没有听懂。
谢远一巴掌扇到了自己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