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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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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紧邻北狄,民风多受其影响,于男女之防上不似别处拘谨。
等王怀素一行人离开,屋内这些女娘又开开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
小女娘们纷纷感叹王怀素之容貌、之衣料、之首饰,艳羡之情溢于言表。
王家是云州本地最大的几家富户之一,王怀素在云州这些小女娘圈里闻名的很,她是王家最小的嫡女,又是老来女自是千恩万宠的,却也从没传出什么嚣张跋扈之事,可见王家家教之严。
又有女娘不经意问起王怀素同行男子,引的一众女娘期期艾艾支支吾吾好不热闹。
萱姐儿这会儿又来了精神,一头扎进女娘堆里再也没出来。
等选好了料子上了车,萱姐儿还一脸兴奋,眼冒精光,背对着莫老太太跟婉儿分享新得来的八卦。
莫老太太看着一团孩子气的萱姐儿好笑的摇摇头,闭眼假寐。
萱姐儿说的头头是道,女娘们从未在云州见过这位公子,又听称王夫人为姨母,女娘们最后观其气度,量其容貌,得出结论,那位公子应该是晋阳王家的公子。
婉儿对王怀素都是只听其名未见其人,今天才远远看了一眼,什么云州王家、晋阳王家更觉离自己遥远,只是不好扫了萱姐儿的兴,也就稀里糊涂的听了一路。
三日后,莫老爷给女婿装了一箱今年晋阳府应试的书本,目送小女儿回了家。
婉儿坐在车上,爱不释手的翻新得的字帖,就连一路上福哥儿闹她,她都没有在意,等回了家就一头钻进书房临摹起来。
等天色向晚才出了书房,进了屋。
时值初夏,白日一天长似一天,晚饭罢,天还没彻底暗下来,婉儿在窗下拿起来花样子研究起来,只听得有说话声从东暖阁里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孟家人多地窄,前院地方大采光足,人满为患,后院原是下人住的地方和库房,孟家三个儿子娶亲前将后院改出一套三间的小院子。
正当中的是正屋,西首是书房,东边是小小一间耳房并库房,只是院子窄的很,甚至无法中下一颗榆钱树,好在二太太蕙质兰心,在院里布置了些花花草草,倒显得这院子幽静怡人。
正屋虽说阔大,住开一家四口人却也略显拥挤。
二老爷和二太太住东暖阁,西暖阁隔出两间碧纱橱住着婉儿和福哥儿。
因而婉儿在西暖阁窗下听不真切,却也听了个大概,原来是走了近半年的三叔不日就要回来了。
次日,听闻大伯父带着二弟去看了三弟,又带三个男孙去街上玩了一遭,各人得了些稀罕玩意自是不提。
婉儿收拾了些从外祖家带来的玩意儿给各房姐妹送了些,中午又被祖母留了饭,饭后又跟大姐姐和三妹妹研究了半日新得的绣花样才回转家去。
一进门就见母亲和大伯母坐在檐下打络子,真是太原打西边出来了,婉儿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进了屋。
夏日天热,中午门窗都不关了,只打了薄纱防蚊。
婉儿躺床上午睡,又暗自纳罕,大伯母向来看不上二房,虽没有跟三房似的闹得乌眼鸡似的,却也少有好脸色。
婉儿假意下地喝茶,隐约听见大伯母说什么本钱不多,却因离得远听不真切,难度大伯母是来借钱的?
婉儿悄悄在西暖阁里窗下坐下,细细听了起来。
“我听你大哥说,三弟这次大约是得了巧宗,要跟着云州大户一起做买卖了。”大太太道。
“三弟是个有本事的。”二太太答。
“三弟虽说是不错,但这铺子田地还不是靠咱们照料?”大太太这话似有不满。
“我们二房也帮不上什么忙,主要是大哥辛苦。”
“可不是嘛,你大哥天天起早贪黑的几个铺子跑,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实,到了,也没人念他的好。”
“二爷常跟我说起大哥的不易。”
“哎,也就是你们了。”
又听见大太太说,“我估摸着三弟得了这巧宗,咱们两房怕是也躲不了清闲。”
大太太声音一停。
二太太却也没有接话。
大太太只得又说:“我们大房虽说管着几件铺子,挣得最后都归了官中,手上也没存下一星半点,不比你们两房。”
婉儿听明白了,这是来打探二房家底的。
大太太是孟家还没起来的时候给大爷娶的,家里就是一般人家,陪嫁也没多少。
二太太是孟家小富时嫁进来的,虽说当时莫家中落了,却也不是大太太家能比的,陪嫁自然多些。
更不提三太太了,三太太是茶商李家的女儿,李家在云州也是数得上的人家,虽说是庶女,却也是实打实的下嫁到了孟家,陪嫁自然是最多的。
只听二太太说道:“大嫂也知道我们二房,二爷不善庶务,平日也没个进项,一向坐吃山空,手上哪里还有余钱。”
大太太似是不信:“我怎么看着二丫头又新打了银簪子。”
婉儿有些生气,这大伯母眼睛未免太尖了些,自己统共戴了一次就来说嘴,还道怎的巴巴的来打探二房家底,却是自己一根簪子引出来的。
“这次回去我母亲见孩子没个像样的首饰,这才给的,十几年前的旧簪子了。”
大太太问出了底细,似乎觉得没意思,又说了几句闲话就走了。
二太太进了屋冲西暖阁喊:“出来吧。”
婉儿只好悻悻的挪着脚出来,有些羞愧的说:“母亲,我再不戴了。”
二太太心里一酸,拉着婉儿的手坐下,目光温柔:“婉儿想戴就戴,不必理会她们,娘就喜欢婉儿穿的漂漂亮亮,娘没有生气。”
说着又将婉儿搂紧:“娘是气自己,让你小姑娘家家的连个穿戴都要看别人眼色。”
婉儿心里又气又暖,却至此行事越发谨慎。
不知不觉已是盛夏,云州早晚倒也凉爽怡人,晌午却晒的人皮肤炙疼,这几日,婉儿每日除了晨昏定省就陪父亲在书房读书研磨。
婉儿自小就跟父亲进出书房,读书写字都是父亲手把手教的,如今父亲秋闱在即,自从外祖父给带了一箱书册,最近每日更是起早贪黑,时常饭也顾不上吃,觉也舍不得睡。
于是婉儿就每日里在书房,给父亲倒茶续水,裁纸研磨。到了饭点就强行拉着父亲出书房,进正屋吃饭。
这日,晚饭毕。
二夫人拉住又要进书房的二老爷进了东暖阁,聊起了天。
“早上母亲说,收到三弟的信说已到了晋阳府,按脚程算,想来这几日也就到云州。”二太太说。
“是了,怕就是这几日了。”
二老爷似乎是还未从书堆里换了脑子,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二太太嗔怨的看了二老爷一眼:“大嫂之前就说这次要合伙做买卖,三弟妹这几天也漏了口风说是...”
二太太说到此处,看了眼门口,才低声说:“说是私盐买卖。”
二老爷一听这话,紧皱起眉头,思考起来。
这贩卖私盐虽说历来有之,却无论哪朝哪代都是杀头的大罪,大周虽说管制不若前朝历代严苛,私底下私盐贩卖更是屡禁不止,朝廷如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也是判刑入典的。
况且,这几年北狄蠢蠢欲动,盐课只怕是要越来越紧。
二老爷虽然于经商一道了了,政治敏感度却是不缺。
“若是有可靠的门路,这倒是个机会。”
“娇娇觉得如何?”二老爷问。
二太太是莫家幺女,兄弟年岁又长她颇多,父母疼爱,给取了乳名娇娇,如今年岁大了,就是父母也鲜少如此喊她,二老爷却每每私下以“娇娇”唤之。
二太太眼波流转,似羞似恼:“与你正经说话呢。”
二老爷哈哈大笑,握了二太太的手轻抚:“且等三弟回来再说吧,若是稳妥,咱们也入上一股。”
二太太点点头轻靠到二老爷怀里,心下一派安稳。
这一晃就是半月,本该不日到家的三叔,迟迟未归,只派人传了信说是一切安好,不日归家。
老太太日夜悬心,思虑非常,加之酷暑难耐,竟是一下病倒了,三个儿媳轮流伺疾,每日忙的脚不着地。
几个孩子免了晨昏定省,又没了管束,福哥儿带着两个弟弟满院子玩闹,被二太太训了一场,才老实下来,被婉儿按在了西暖阁练字。
二老爷秋闱在即,越发刻苦,每日三更睡五更醒,根本顾不上两个孩子,婉儿只得时时看顾着弟弟。
这福哥儿着实是让婉儿头疼,福哥儿打小不爱读书写字,精力又及旺盛,远近邻家有跟他岁数相近的,都是他的好友,每日里东家跑西家串,没个闲的时候。
这会儿被婉儿按在西暖阁里似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
“好姐姐,好姐姐,我今日约了沈六郎打鸟,他都等我半日了,你就让我玩会儿去吧。”说着眼睛滴溜溜的往墙外望。
婉儿随着他看去,之间墙外树叉上树叶闪动,似是被人用弹弓连连打了几下,接着又传来“布谷”“布谷”的声音。
福哥儿听声儿更急,扔了毛笔,抱着婉儿左扭右扭的画大饼:“姐,你让我这会儿去玩吧,我保证明日多写一张字帖,多背一页书,求你啦。”
婉儿被扭的实在没法儿,又想福哥儿被勾起玩心,这会儿只怕静不下心来写字,佯装生气:“你可是少诓我,明日又与谁约好,又来磨我。”
窗外布谷声越急,福哥儿急的直挠头,忙说:“绝不会了,只今日一次,明日我一定在家读数。”
福哥儿见姐姐面上似有松动,忙又说:“后日,后日也不出去了。”
婉儿这才松口同意:“这可是你说的,明后日若是反悔,我定告诉母亲,绝不饶你。”
福哥儿哪还管得告不告诉母亲,一边满口:“晓得了,晓得了。”
一边忙奔到窗下也开始“布谷”“布谷”的叫了起来。
叫完又回身笑嘻嘻的冲婉儿似模似样的作了个揖:“告辞,告辞。”
边说着一溜烟已是跑走,只听得婉儿的声音在背后追:“莫跑远了,早些回来吃饭。”
“知道了,知道了。”
婉儿无语的看着空空的院子,想着两个丫环,一个跟母亲去了正屋,一个请假家去了,又恐福哥儿一个人,别被拍花子的捉了去,只好一跺脚,自己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