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阮南粥

31、坠落

　　天空阴沉，乌云翻滚，耳畔里是滴答的雨声。

　　左柚坐在暗沉沉的天幕下，忽然想起她来京川读书四年，从没遇到下雪天。

　　她家在南方，从小到大几乎没见过雪。

　　盯着鞋尖看了会儿，直到被雨水打湿，她才移开眼睛，打开手机里的狗狗公寓。

　　号还在，但是狗狗全都跑掉了。

　　左柚注视着空空如也的公寓，好友列表的数字也变成了零。

　　时至今日，她才有真切的体会。

　　她是真的被骗了，那人挥霍着她的善意，陪她演了一场戏。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好的。

　　那江述呢？他对自己好，仅仅是因为见过的那几面吗？

　　她的优点在哪里呢。

　　想到两人的关系迟早有一天要公开，她的心就止不住地揪紧。

　　好害怕拖他的后腿。

　　耳边淅沥的雨声越来越大，她低垂着眼睑，连视线里不知何时多出一双黑色马丁靴都没注意。

　　直到一双修长的手停在她眼前打了一个响指，她才惊觉，头顶的雨声不止何时停了。

　　抬头，江述戴着黑色兜帽，乌黑的额发压在眉骨之上，他略略沉吟着开口：“怎么坐在这发呆?”

　　左柚急忙起身，但身上有被淋湿的水汽，不敢离他太近。

　　不确定眼角是不是红了，她拽拽粉色面包服外套的领口，揪了半天才意识到衣服上没帽子。

　　有些无措地放下手，她看着身前人黑色卫衣上的logo：“你怎么看见我的?”

　　江述胳膊懒懒搭在她身上，把她往怀里扯了扯：“心灵感应。”

　　黑色的伞面宽大，很容易就站下两个人。她听到江述胸腔共鸣发出的声音：“冷不冷?”

　　左柚摇头，忽然生出点从来都没有过的勇气，她轻轻拽着卫衣上的抽带，对上男人漆黑亮堂的瞳仁：“江述，你能给我讲讲——”

　　“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吗。”

　　她真的很想知道。

　　面前被拽住卫衣抽带的男生表情微顿，随即笑开，语调蔫坏：“在梦里认识的你。”

　　气息吹拂在她耳边：“像昨晚那样。”

　　左柚没想到她鼓起勇气问来的话得到的是这种答案，当即气呼呼地不理人了。

　　江述捏捏她小河豚一样的脸，为她抵住面前的寒风：“回去说好不好?”

　　*

　　洗完热水澡，左柚擦着头发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

　　岁岁正摇着尾巴在玩球，看见主人过来，很自觉地伸长狗头求撸。

　　江述递来一杯姜茶，看着她喝完才开口：“你还记得大三那年，科技楼举办的全国大学生新创编译系统赛吗？”

　　左柚微愣，略略有些印象：“是不是六月份举行的那次?”

　　她记得去年的夏季很热，参加院里勤工俭学时她刚好得了流感。因为身体不适，她从户外打扫组里退了出来，刚好学校新创竞赛管理组缺人，她就临时调过去监考。

　　其实也说不上是监考，因为她对电脑程序不是很了解，只能给老师打打下手，那个组有问题及时汇报。

　　“你当时该不会......”

　　江述眼里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没错，我是第一个来找你的。”

　　因为许淮州那个笨蛋输错程序，电脑出了故障，需要跟带队老师说明一下。

　　他记得那是一个蝉鸣聒噪的盛夏，他抬臂冲讲台上的人示意后，立马有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生过来，长得挺漂亮，就是精气神不太好。

　　她站在几个小组成员面前，怕打扰到其他人，低声询问他们有什么事。

　　组里成员让她过来查看电脑程序。

　　女孩慢腾腾地挪过去，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看着面前满屏的数据顿了顿，接着开始记录。

　　灼热的阳光透过树影投下斑驳的光点，正好打在面前女孩的眼睑上。她很不自在地揉揉眼，虽然紧盯着屏幕，却总是给人愣愣的感觉。

　　看上去很不擅长这个。

　　江述下意识瞥向她胸前，没看到她带着胸牌。

　　不是他们院里的么？

　　还没想完，女生的笔尖在白纸上停下，看上去有点纠结。

　　“这里写错了。”他微微倾身点了点上一行的字，女孩赶忙去修改。

　　他微曲的指骨轻轻擦过她纤细的手腕。

　　像是有羽毛在挠。

　　之后老师过来，女孩放下笔重新坐回讲台，好像是在咳嗽，单薄的肩膀微颤。

　　但还没等他们把程序修改完，再抬头时，人已经不见了。

　　他悻悻收回视线，对面的许淮州笑得一脸幸灾乐祸，没忍住，他抬腿给了对方一脚。

　　左柚听到这，脑海中已经稍微有点印象。她那天很不舒服，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当时确实有小组成员找她解决问题，但没想到里面居然会有江述。

　　原来他早就见过她了呀。

　　“我当时感冒了。”她抿抿唇解释，“所以动作才慢吞吞的。”

　　江述笑了：“就是你一副笨笨的样子，我才看上你的。”

　　“看上去很好骗，嗯?”

　　左柚的心被捏紧，她知道江述没有别的意思，却总是忍不住想到被骗的经历。

　　腕子忽然被扯住，身前的少年欲倾身吻她。

　　所幸这时岁岁叫起来，横在两人之间乱扑腾。

　　江述站起身，用零食袋子把它吸引走了。

　　见一人一狗进了狗狗房，左柚心口微跳，害羞得想回卧室。但刚走没几步，身前覆下一道高大的身影。

　　江述垂着睫毛，一把将她抱起来：“想往哪躲?”

　　说完扔在沙发上。

　　左柚乱扑腾着小腿，细密的吻如雨丝般落下，从她眉眼划到鼻尖，最后堪堪停在唇角。

　　微凉的指尖伸入领口，她挣扎得声音微颤，很快唇舌沦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气氛正热烈时，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撕破其中暧昧。

　　江述皱着眉梢，根本不想理会，但奈何铃声无休无止。

　　“不去接吗？”

　　他只好极不情愿地咬了一口她的唇，拿起一旁电话：“喂。”

　　不知对方在说什么，他神色平常，应了几声便挂断。

　　左柚坐起来整理好衣服：“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妈打的电话，明天下午有个亲戚过来坐会儿。”

　　“需不需要我回避?”

　　身子被重新压下去：“你是我女朋友，回什么避?”

　　心里甜得像有软糖化开，她听到身上的人忽然说道：“要不就把你关起来，只见我一个人好不好?”

　　左柚有点震惊，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下意识赶紧转移了话题：“你，你们后来是不是拿了大赛一等奖？”

　　江述只嗯了声，指尖轻捻。

　　她不会知道，他当天晚上还梦见她了。

　　没做什么，仅仅是对视就惹他心跳紊乱。

　　*

　　学期逐渐进入尾声，左柚除了去便利店兼职，剩下只需要耐心等待年前的入职消息。

　　傍晚走到别墅门口，她依稀看见亮灯的别墅里正站着一道倩影。

　　江述之前告诉过她，这两天家里会有亲戚过来。

　　这人就是来别墅的亲戚吗？

　　还没来得及想完，院里的岁岁隔着铁门冲她叫，叫声惊到了别墅里的人。她明显感到玻璃窗后，两道目光直直地朝她探过来。

　　左柚挺直脊背走进别墅，但在看清面前的人时，她面部肌肉瞬间僵硬，指尖发颤。

　　站在她面前的女人，身材纤细高挑，大冬天还穿着热辣的迷彩包臀裙。

　　最惹人注意的是那张脸，科技感满满，超宽的扇形双眼皮和饱满的双唇，让人一眼就知道她是个整形多次的网红。

　　是那个叫“blanche美美咯”的博主。

　　也是煽动粉丝来对她进行攻击的人。

　　左柚说不出话，眼神略过她看向站在后面的江述。

　　少年很自然地走到她身前，介绍着对面的女人：“我妹，沈月淮。”

　　左柚舌头有点打结，磕磕巴巴道：“...你好。”

　　沈月淮表情有一瞬不满，似乎是挺看不上她：“哥，这就是你那女朋友?也太...寒酸了吧？”

　　“月月，不许没礼貌。”

　　“好好好。”沈月淮撅着嘴，扭头抱着臂看江述：“哥，我是来请你一会儿晚上过去家庭聚餐的，你到底去不去?”

　　江述看向左柚，显然在征询她的意见。

　　“你们快去吧。”

　　等两人出了门，她捂着心跳过快的胸口，勉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岁岁的球又不知去了哪，颠颠跑了过来，叫几声无果后，乖乖趴在了沉默不语的主人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