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阮南粥

30、坠落

　　左柚被这过于喑哑的声音激醒，一时间睡意消了大半。

　　空气里弥漫着微醺的酒气，她看向上方眼神晦暗的人，好半天才开口：“你喝酒了?”

　　江述拨开女孩颈边的碎发，看着她在夜里几乎白到发光的皮肤，喉结使劲攒了几下。

　　“为什么没吃我做的早餐?”他看不出来是醉了还是没醉，头埋在她的肩窝里，呼吸有点急。

　　脖颈处像是有羽毛轻轻划动，左柚怕痒挣扎了一下：“有点事出去了。”

　　“我今天晚上七点回来，早饭怎么摆那里的，晚上还是原封不动那样摆。”江述惩罚似的手伸进被子里捏她的腰，“你是一点也不吃啊。”

　　“把老子当佣人使唤?”

　　“还晚上打车回来，你舍得打车?哪次不是去坐公交?”

　　左柚知道他生气了，扭着身子躲开他粗糙的指腹：“你之前不是说了么，我什么时候想告诉你了再开口。”

　　“那是老子为了讨你开心才说的话。”江述烦躁地撩起额前的碎发，露出高挺的眉骨，“你还当真了?”

　　但硬气话说完的下一秒，面前的女孩眼角下垂，瘪了瘪嘴，像是受了巨大的委屈。

　　“......”

　　江述低咒一声，把被子里的手抽出来，曲臂搭在她枕头两侧。

　　“我又没让你现在回答，哭什么哭?”

　　左柚勉强把声收住，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微凉的空气渗入皮肤，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江述低头，宠溺地亲了亲她的脸颊。

　　她被他从背后抱住，看不见他的脸，她的心脏空空的。将身子转过去，她毫无预兆地攀住身后男人的脖子，黑暗中去找他的唇：“江述......”

　　“嗯，我在。”

　　心一下子被填满，她无意识地呢喃道：“述哥......”

　　江述眼皮狠狠一跳，嗓音沙哑地不像话：“谁他妈教你这么喊人的，嗯?”

　　左柚眼角划过一行清泪，只是不停地重复那两个字：“述哥，述哥......”

　　男人额角青筋暴起，重重堵住她的唇。

　　妈的，再喊他的魂就要丢了。

　　*

　　翌日醒来，阳光已经爬上洁白的枕巾。

　　左柚微微蜷起指尖伸了个懒腰，却觉得手腕酸得使不上劲。

　　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她脸上泛起淡淡的红粉，看上去娇俏可人。

　　太霸道了。

　　她心情还不好呢，还偏偏要去哄他。

　　换好衣服从床上起身，洗漱完刚开门，江述撑着胳膊靠在门前。

　　他乌发微乱，眉眼带着愉悦的笑意，抬手将她的碎发勾至耳后。

　　“...你怎么不敲门?”她目光不自然地从身前人俊朗的面上移开，却看见他衣服领口微敞，锁骨上面带着个小红点。

　　江述注意到她的目光，往前递递颈子，让她看得更清：“你的杰作。”

　　左柚脸颊瞬间涨红，从他臂弯下逃出去，看到餐桌上热腾腾的早饭。

　　“过来吃。”江述推推她，拉开椅子坐下，目光沉沉，似乎还在为昨天的事介怀。

　　左柚坐在餐桌前，很听话地将玉米粥和面包煎蛋吃掉，确保不再饿肚子。

　　把餐具放进洗碗机后，江述从身后捏着她的下颌吻了吻：“真乖。”

　　*

　　上午，左柚伏在二楼的书房准备即将到来的二轮面试。

　　刚刚江述把她领上二楼，对她说可以自由来上面的房间学习。

　　包括他的卧室。

　　左柚气得没理他。

　　因为江述是理工类，书房的一整面书柜上摆满了各种计算机和数据科学的书籍，实木桌面上放着她看不懂的各种仪器设备。

　　她在书柜前好奇地绕了一圈，忽然发现第二层放着一个被擦得很干净的玻璃相框。

　　相框背景似乎是在体育场，一个少年手里拿着篮球，神采恣意，身后是一个和他眉眼几分相似的披着披肩的温婉女人，女人的肩被一位身姿挺拔的英俊男人轻轻揽着。

　　这应该就是他的家人了。

　　左柚只在同学那里听到过江述的家人，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们的面容。

　　看上去很贵气，又莫名有些和蔼。

　　她心里生出些羡慕，不知是不是受相框的影响，她有点动摇，想着要不要把被骗的事告诉家里人。

　　不求让他们帮她，哪怕给她点安慰也好。

　　乱七八糟想够了，她坐在书桌前开始着手背讲课稿，又把新概念英语的知识点多顺了几遍。

　　现在她只能尽可能地充实自己的时间，只要忙起来，她就可以从前几日的噩梦中抽身，一直往前看。

　　*

　　十二月已至，左柚坐在公交车上时，透过车窗看到街边穿着羽绒服的小孩子在吃手里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她收回视线，过了一会儿，公交车驶进科技园区，离那个外型酷似银色聚宝盆的建筑越来越近。

　　今天是她参加二面的日子。

　　下了公交，她进入博雅总部大楼，照例被带进二面的会议室。

　　这次会议室是圆桌设计，各位面试者可以互相看到同期的竞争对手。

　　她不出所料看到宋之恒坐在一边的皮椅上，闲闲地在看桌上二面的注意事项。

　　本以为对方不会搭理自己，但几秒后宋之恒像是有预感般抬眸，冲她的方向微微点了点下巴。

　　左柚知道他这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本来对他那晚说的话有所芥蒂，但因为受骗的事情发生，那晚的不愉快倒是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也冲宋之恒微抬了下手臂，找了个空位坐下。

　　面试顺序按照抽的号来进行，左柚和宋之恒的序号离得比较远。

　　等她从二面大厅的会议室出来，阳光比早上更加和煦些，天空也露出久违的一抹淡蓝。

　　算算时间，今天下午是本学期去宋子尧家辅导的最后一天。

　　左柚下午赶到的时候，小孩正趴在客厅的桌子上低着头画画。

　　“在画什么?”她好奇地望过去，看见画纸上正好是一家四口。

　　宋子尧小胖手指着画上的人说：“我，我爸爸，我妈妈，我哥。”

　　“原来你哥在你心里地位最低啊。”她笑着调侃了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宋之恒很疼他弟弟。

　　宋子尧听了这话摇头晃脑：“哼，因为我哥说了，他心里第一位是精灵仙子，我要排在最后。”

　　精灵仙子?原来宋之恒还爱看巴啦啦小魔仙么?

　　但下一秒，宋子尧的话让她如遭雷击：“我哥说精灵仙子就是小左姐，你是西柚花小苗苗。”

　　和他在庭院里养木尾花是一个道理。

　　宋子尧的话虽然充满童趣，但还是雷得左柚外焦里嫩。

　　开什么玩笑?她居然能在宋之恒心里排上号?

　　科幻电影都比这靠谱。

　　她纯当小孩子在胡说了，板了板脸：“上楼，到学习时间了。”

　　客厅里顿时响起一声洪亮的哀嚎声。

　　补习一直持续到傍晚，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临走时宋妈妈拉着她的手在玄关处说了好多话。

　　宋子尧在客厅玩玩具，看到哥哥从二楼下来，冲他挤挤眼。

　　他完成了他哥交给他的任务，过一会儿就能吃到草莓点心啦！

　　不过他的小脑壳暂时还不能明白，为什么这事不是他哥自己来说。

　　左柚看着宋之恒从楼上下来，眼皮微微一跳。

　　绝不能碰上，这实在太尴尬了。

　　她冲宋妈妈礼貌弯腰：“阿姨，很感谢您让我做子尧的辅导老师，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宋妈妈不强留，看到倚在墙边的大儿子说道：“阿恒，你去送送小左。”

　　左柚刚想说不用了，宋之恒已经走到她面前，赶着她往外走。

　　走过庭院到别墅大门，左柚止住脚步：“就送到这吧。”

　　没等到面前人的回答，她抬眸，看见宋之恒神色有点复杂。

　　“今早去面试时，我看到你从江述别墅出来了。”

　　左柚瞳孔紧缩，已经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宋之恒抄兜往前走了两步，盯着女孩的发旋：“你们住一起了?”

　　“...嗯。”

　　他胸腔里顿时产生一股难以抑制的戾气，偏偏还要隐忍着不能发作。面上他还是一脸淡漠的表情，说出的话却比刀子还尖锐：“你真是好手段，几个月就把他迷的五迷三道，嗯?”

　　江述可从没带女孩回过家，准确来说，从小到大他感兴趣的只有计算机编程，身边连个雌性生物都没有。

　　“他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宋之恒挑起女孩下巴，随即点点头，“是挺乖。”

　　但远没到可以采撷的地步。

　　左柚急忙从他冰凉的指尖中抽身，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为什么江述会对她这么特殊。

　　明明她也很平凡。

　　“看你们这样，还没公开吧，怎么，是他不乐意，还是你有问题?”

　　不知道宋之恒哪句话刺激到了她，左柚嗓音忽地拔高几分：“宋之恒！”她眼睫剧烈颤动：“我和他的事，和你没关系。”

　　说完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

　　走出几百米远，直到身后再看不见刚才那幢别墅，她的脚步才停下来。

　　左柚觉得宋之恒很恶劣，每当她情绪些微向好，他总会冷不丁地刺她一下，让她看清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小区开辟的休闲区里，三三两两的小孩围在喷泉边追逐嬉戏。

　　但没一会儿，天色阴沉下来，他们被家长喊回家了。

　　左柚坐在休闲区的露天长廊里，看着手机支付app里空空的卡包。

　　害怕逾期交款进入失信名单，她现在都是用现金支付。

　　手机屏幕上砸下一滴滴小水珠，缓缓氤氲开。

　　耳边是隆隆的雷声，原来不知何时开始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