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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精准变数 ...

  •   布鲁姆看见了,但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给了个“跟上”的眼神,就自己迈开了步子。

      水仙、月季、雏菊……架子上摆放的大多是花卉的品。繁茂的灌木被仔细修剪裁缝进了精致的花盆中,难免露出些瑕疵。

      “莫格尔,你说照料是不是确实挺不错的?”布鲁姆浅笑着欣赏眼前盛开的花朵们,向身后的同伴发问,却没得到回应,“莫格尔?”

      他不解地回过头去,却见对方望着架子上粗劣的园艺工具挪不开眼。

      “莫格尔?”布鲁姆险些没控制住音量,好在莎莉娅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青色的眸子仍然没舍得动摇分毫,莫格尔头都没偏,边继续观察那些老旧产品边应道:“怎么了?”

      “你有什么发现吗?”布鲁姆问道,其实心里也不怎么相信对方会有线索。

      莫格尔神情少有地严肃,他若有所思地把兜里的整篱剪拿出展示给布鲁姆看,说道:“你说这剪子的花纹和架子上的像不像是一套的?放‘园艺器具’的地方只这一处,而这儿也没有和这把剪子相似的东西。”

      “像是像,没有也确实没有,”布鲁姆先是反应了一下,随后语气转变为轻快,对莎莉娅赞叹道,“这温室你和伊约旦先生一起打理得真是漂亮啊。”

      莎莉娅不好意思地笑了,谦虚说:“是伊约旦先生屋子设计得雅观,我不过是摆放侍弄些花草添点颜色而已。”

      布鲁姆附和地笑笑,转头又捂着嘴巴自己嘀咕道:“所以确实是伊约旦的财产。”

      “你这变脸我看的真是怕了。”莫格尔表情微妙地重新打量起布鲁姆。

      如果说是伊约旦的意识世界,而按科德说法现实扭曲的建筑与意识世界息息相关的话,这把剪子没有理由不在这个极其合理的位置啊?

      布鲁姆稍显迟疑地吸了口气,对莫格尔说道:“你向莎莉娅问问剪子的事吧。”

      “我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事儿的……”莫格尔无奈地摇摇头,把剪子放回口袋向女主人走去。

      反复翻找,还是没有。这温室里也没有其他肉眼可见的储物空间,那就是真的不在这里了?

      “莎莉娅‘小姐’,‘请’问你们这里有‘整篱剪’吗?”莫格尔蹩脚而努力地模仿布鲁姆的措辞问道。

      对方的脸流露出不自然的悲伤,在双唇微启的瞬间,莫格尔下意识地握紧了匕首。

      回应他的不是莎莉娅温柔礼貌的言语。取而代之的,一阵突兀的玻璃击碎响声划过每个人的耳侧。

      布鲁姆错愕地环顾四周,却发现温室外壁完好如初,泛黄的颜色像极了黄昏的霞光。

      响声并非源于别处,而是出自莎莉娅的口中。

      “不,不是……我没有,我,我不是……”莎莉娅身形颤抖着,带着哭腔故障般一顿一顿地极力否定,每个停顿中都穿插一样的玻璃碎裂声。

      布鲁姆箭步上前,看着整个人如同信号被干扰的广播频道般的少女,立在了莫格尔身后不知所措。

      莎莉娅一遍遍地重复,破碎声裁入语音的频率越来越高,似乎随时都要失控。

      莫格尔看不下去了,他的手伸向少女的肩膀。

      臆境中唯一的一丛阳光仍旧打在温室的每一个角落,洒遍莎莉娅的全身。她就好像一尊精致而脆弱的玻璃塑像,包裹着摇曳的光影。

      在指尖触碰到的一瞬间,莫格尔的脸色一沉。而莎莉娅吐出了最后一个“不”字过后,躯壳不再有任何移动,轮廓转瞬间溶于空气,她的身体竟然真的像玻璃一样透明起来。

      莫格尔的双手按在莎莉娅的双肩,却不知做什么好。

      她的外表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丑陋的纹路瞬间划过了每一处角落。

      “嘭!”

      一声格外响亮的碎裂声。最后,“莎莉娅小姐”崩落,无数的碎片像逆飞的流星一般划过空中。

      又是狂风骤起,强大的浅青色气流调转了流星飞行的轨迹方向,温室中的一株株植栽也刮落到了地上。莫格尔面对那半边的温室的玻璃甚至也全被狂风击得粉碎,和“莎莉娅”一并飞了出去。

      一声咳嗽,方才还在耳畔肆意嘶吼的风便顷刻间不见踪影。

      “这是,怎么……?”布鲁姆目睹了方才还是一位人类的小姐转眼变为无机物碎块,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为好。

      莫格尔神情严肃地盯着面前地上零星的残渣,佝偻着身子,喘着粗气。

      “你的手没事吧。”布鲁姆健步走到了莫格尔身旁,打量起对方的双手。

      鲜血像是刚反应来一样,才开始从皮肤上细密的伤口中渗出来。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任何一块玻璃碎片嵌进去,准确的说,是手里本该存在的碎片都消失了。

      莫格尔摆了摆头作回应,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莎莉娅”们。他蹲下身去,甚至准备再用手确认玻璃的情况。

      “我的杀手先生,”布鲁姆嗔怪,单手捏住对方的臂膀处的衣物,向自己的方向扯了扯,“别逞强。”

      莫格尔顺着布鲁姆使力的方向挺身,扶着膝盖站了起来。他撇过头,舌头舔过上半边牙齿,不大服气地说:“‘调查现场’、‘记录证词’、‘搜集线索’,我以为这种小说里的‘侦探’工作会是你来干的,”

      “我——算了,”布鲁姆本想辩驳一下,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后从外套的内口袋掏出东西来,“碘伏和绷带,你自己来吧。”

      及时把对方多嘴的话瞪了回去,布鲁姆不由分说地补充道:“破伤风,不想下半辈子连刀都握不住就好好消毒。”

      莫格尔又笑了起来,满不在乎地应道:“行行行,可别吓唬我了。”

      “这是完全可能的情况,别不以为然,”布鲁姆也同样不爽地回应,他突然把凛冽的目光投向对方的脸,直白地问,“嘴里的是血吗?”

      “什么?”莫格尔以肉眼差点就不可见的速度舔了舔下半边,然后咧开嘴展示他清白的牙齿。

      小少爷就抛给他一个“得了吧”的眼神。

      他一边用目光默默监视莫格尔,边小心地把琴盒放在了地上,按开了锁扣。半边盒子弹开,向地面敲了下去。淡蓝色的水汽凝聚在木盒的下部,稳稳地托住了它。布鲁姆弯下腰,面不改色地拿起了盒子里的东西。

      取箭,拉弓,搭箭。

      布鲁姆尽可能快地完成上述动作,用着尚不熟练的左手松开箭弦。

      漆黑的铁矢裹上水蓝的术法,笔直地向莫格尔射去,飞过他的眼前后,击中了他身后人影的心口。

      沉重的闷响。

      那人如想象中一样被击倒,但却又在一阵抽搐后挣扎着反手撑着地板挺腰站了起来。

      波动的术法能量带着刺鼻的味道,涌了过来。

      莫格尔扎着绷带,转头看向那人,问道:“这么顽强的吗?”

      “实在阴魂不散。”布鲁姆稳住呼吸,悒悒地回答,一边拉开空弦,蓝色的术法实质在其中凝成箭矢的形状。

      一,二,三。

      三箭下去,那‘人’身上的衣物都破烂不堪了,却还是能一次又一次地站起身来。那铁矢还插在它胸口,随着它一步一步的蹒跚前行而微微晃动。

      “啧,这什么鬼东西?”莫格尔用匕首割开绷带,把刀亮了出来,“我看你这四箭射我身上我都得躺。”

      布鲁姆被对方挡在身后,没应话,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两人就看着那位负伤累累、消瘦憔悴的青年男人拖着僵尸般的蹒跚步伐,缓慢“走”了过来。

      “我既不会朝你射箭,也不会四箭射不倒你。”布鲁姆悻悻地说。

      “别那么肯定,”莫格尔回头朝布鲁姆一笑,把东西还了回去,“这种高级货我真是用不惯——我能和它谈谈吗?”

      布鲁姆一愣,随后答道:“请便。”

      几乎就在话语吐出瞬间的同时,莫格尔消失于他的眼前,出现在了那男子的身前,只留下了一缕疾风。

      “Ciao.”像是现场一样,布鲁姆听见杀手先生带着笑意说了这个词,然后把亮着寒光的匕首刺向男子的颈部。

      对方受力身子往旁一折,仰面躺倒在了地上。

      果然是拿刀“谈”。

      “说了,还得让我来。”莫格尔转身,特意向布鲁姆喊道。

      布鲁姆苦笑着也竖起了大拇指表示赞同,然后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阳光不知何时已然不见,整片天空都变得晦暗,空气中弥漫着荒芜的味道。

      “你看看吧。”莫格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单手扶额,低下了头。

      布鲁姆“嗯”了声回应,似乎并未太在意对方的状态。

      估计也用了不少力气。他想。

      男子的双眼瞳孔放大,骇人地大睁,死死盯着前方,而嘴也张开,还要喊出些什么的样子,身上伤痕遍布,血染红了原本还算楚楚的衣冠。

      “……或许我还是该先友好一下子的,”布鲁姆并不习惯观察死去的东西,血液的味道让他有些头晕,“没想到它也会流血,难道真的是个人吗?”

      在这样光怪陆离的地方,他并不愿意相信。

      莫格尔艰难地轻笑了声,气息很是不稳。他说道:“我,我也没想到——那你又……是怎么觉得它不是?”

      布鲁姆皱起眉头,他很想叫莫格尔开不了口就不要算了。

      “我亲眼看到他从土里爬出来的,而且……”

      布鲁姆本来想说,这人出现时的那一瞬间起,他就觉得非常的不自在,就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莫大的威胁一样。

      匕首被插到了地上。莫格尔扶住刀把,捏住了鼻子回应道:“怪不得,听到掘地的声音。”

      雨点落在沉寂的空气中。

      “你要是累的话就休息一下,不用理会我的自言自语。”布鲁姆瞥了眼努力不喘出声的莫格尔,故意失笑着提醒。

      对方明明握刀的手都在颤,却还是说道:“累?累什么,处理这种货色就是,咳,小儿科。”

      逞能。

      布鲁姆抿了抿嘴,也不回话,毕竟休憩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他转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男子的身上。

      无论是箭矢还是匕首击出的伤口,都只有血渗出过,而且现在也依旧停止了,这明显不是刚死的状况。同时,这个出血量似乎都很是“合适”——恰好能浸透衣物而不会流到地上。

      布鲁姆抓起铁箭,想把它从遗体中拔出来。

      “……这种脏活,还是让我来吧。”莫格尔这么说道,想支起身子但失败了。

      “不劳烦了。”布鲁姆摇摇头,边松开了手,他意识到不想要溅得一身最好再等一会儿,站起了来。

      抚摸着光亮的弓身,布鲁姆用指甲敲打表面计算时间。

      “哒,哒,哒……”

      雾气氤氲,悄然弥漫开来。

      布鲁姆抬起左手,准时地接住了莫格尔跃起握着匕首下刺的右手。两只手在空中激烈颤抖,僵持不下。

      “等一下,就再等我一下。”布鲁姆吃力地说。

      水雾扩散,血液的味道被冲淡了。

      在布鲁姆注视下,莫格尔的双眸总算不再浑浊,慢慢恢复了平时的灵光。后者的手也顺势卸力。

      他放下匕首,用另一只手又轻轻地拢住了布鲁姆的手腕,意外地问:“不痛吗?”

      “托你的福,雾要没及时起来,它大概真的能断个一两回。”布鲁姆一本正经地答道。

      “你怎么……哈,这么贴心啊?”莫格尔满脸通红,汗珠顺着脸颊淌下来,看上去刚刚的那一刀耗了不少的力气,却还不忘贱兮兮地笑了回去。

      “稍微一点力气就开始讲这种话是吧,”布鲁姆没费一点力气把手抽走,嘴角撇了回去,“要是放任不管你也是要闹出些事情来的,不如我当个活靶子先行解决——毕竟不能让你破坏线索。”

      莫格尔砸了砸嘴,目光一直都没离开对方的右手,半信半疑地问:“就为了个死人?”

      布鲁姆斜眼看向莫格尔,面露寒光,顿了顿说:“这种‘诱饵’身份我是再‘熟稔’不过了,在你面前演示一遍也没无伤大雅。”

      “说话,呵……不要那么过分,我的……小少爷,”莫格尔话都说不利索,最后的称呼语调都飘起来了,却反倒多了些挑逗的意味,“怎么晓得,咳,是因为血的?”

      “你累成这样就歇着吧,别一直跟我接话——实际上,你闻到血时状态不太稳定的样子实在是太失态了,”布鲁姆偏过头,垂目揉着腕,“我就是在赌,赌你这次是因为血液的气味,赌你会因为我制造的噪音控制不住朝我攻击,赌我的手不会在雾冲淡血腥味前被折断。”

      两人相识无言,只有莫格尔大口喘气的声音在打扰布鲁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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