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苑》Klavier0号机

7、唐突来访

　　“啧，对不起哈。没想到叫你躲着点了，土还是能溅这么远。这衣服脏了怕是得不少钱吧。”莫格尔双手放在坑旁刚堆积起的土堆上，仰头看向不远处的布鲁姆。

　　怎么感觉道个歉都这么没诚意呢……

　　布鲁姆低头拍打沾满灰土的衣物边说：“带出来的都是特制旅行款，这种污渍不要紧——就算要紧也不会让你赔的。”

　　他抬眼，无可奈何地瞟了莫格尔一眼。

　　之前在行商那里也能看得出你口袋空空。再说了，就算你赔得了，我要你的钱做什么呢？

　　“没事就行，”莫格尔也是耿直，马上又晃了晃手里的剪子，继续之前的话，“所以这到底是啥？”

　　布鲁姆示意对方把东西交给他，握在手里端详了片刻后回答：“整篱剪，园艺工具。”

　　他抢在莫格尔追问前，又追加说明道：“整理的整，篱笆的篱，剪刀的剪。修枝剪叶用的。”

　　有的时候，布鲁姆真的会觉得自己在教小孩。

　　“你连这种事情都知道？”莫格尔的眼里好像都闪着崇拜的小星星。

　　“通识教育，”布鲁姆看对方脸上全然不信的脸色，又补充道，“我和家里的园丁关系也是不错的……”

　　莫格尔嘲弄地摊开双手，无奈地制止对方进一步絮叨道：“我连‘园丁’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你犯不着解释得那么清楚。”

　　突然意识到似的，布鲁姆把话题猛打急转弯。

　　“对了，你刚刚那一记从天而降的术法是怎么一回事？”

　　“就，普通攻击？”莫格尔词穷到要把电子游戏里的名字搬出来糊弄人了，说出了他自己都不信。

　　布鲁姆也不是傻子，他冷静地指出：“起跳动作，术法喷流，大喘气，还有你上来的时候偷偷揉手腕。”

　　“啊呀，”莫格尔的尴尬都快从他的脸上溢出来了，“科德，这剪子干什么使得？”

　　好僵硬的话题转移。

　　但布鲁姆也没再问，不愿意讲也没关系，他可不像莫格尔那样多事。

　　虽然说明明之前被震撼了好一会儿。

　　像是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好一会儿科德才满不情愿地回应：“不清楚——但是拿着总没错。”

　　憋半天又是这种话。

　　“但是，”在莫格尔即将出言不逊时，科德及时加码，“这个坑出现后有一个原先感知不到的特异点突然显现了。”

　　“翻来覆去就这一件事吗：在你说的“臆境”进进出出。”布鲁姆难掩失望。

　　“这事可比你想的复杂多了，”科德严肃地声明，“再说了，如果这是本小说的话，‘臆境’就是核心设定——你们不得不品尝。”

　　“Bravo.”莫格尔不经意地感叹了出来。

　　布鲁姆听到后，小有吃惊地瞄了他一眼。

　　“就是‘太棒了’的意思——和你一样，家乡话而已。”莫格尔挑了挑眉，轻佻地回应了对方的目光。

　　布鲁姆脸上交杂着怀疑的神色。

　　科德不耐烦地又咳嗽提醒，难为了它的虚拟咽喉了。

　　“这个特意点里有敌对反应，虽然不算强烈，就当给你们适应一下吧。进去之后要多加小心，我一样会在这块‘臆境’崩塌前接你们出去，在那之前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它身后术阵缓慢变亮。

　　布鲁姆猛地想起上次进去前就忘记的事，抢过话头说道：“你现在都没告诉过我们进去后该干什么。”

　　意外的是，科德并未再拿“为先神影响善后”搪塞，而是直截了当回答道：“寻找真相。”

　　随后便是一样作野蜂飞舞状的白纸们袭来。

　　这次事先深呼吸了，没像上次那么狼狈。

　　布鲁姆双手撑着膝盖，边缓着边观察四周。

　　人工废弃的草坪和自然荒生的原野异曲同工。半枯的植被略显稀疏地伏在地上。目光所及之处都泛着灰黄的色调，而视野的尽头皆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

　　“这地儿比起上一个也没好到哪去。”莫格尔转着匕首，无语地指责。

　　“毕竟，”布鲁姆顿了顿，警惕地盯着身后，好像要把黑暗洞穿一般，“有‘敌对反应’。”

　　莫格尔伸手够布鲁姆的后背，自然被避开了，他解释道：“还有灰——你是怕黑吗？”

　　布鲁姆一愣，反驳说：“怎么可能！你不觉得科德说的‘敌对反应’就有很大概率在那些能见度低的区域吗？”

　　说完，稍有费劲地拍起后背的尘土。

　　“我就随口问一句，你那么大反应干嘛？”莫格尔满不在乎地摸了摸后脑勺，抬起了另一只手臂，用匕首的刀尖指向前方，“我倒觉得也挺有可能在那儿的。”

　　顺着看去，一座玻璃温室静静地肃立在草坪可视部分的正中央，唯一的一丛暖色阳光投射在其上，如同一座陈旧而典雅的箱庭造景。透过浑浊的介质能依稀看见其中生气勃勃的盆栽，绿意在其内反复折射，直至溢出了玻璃的器皿房屋。整个温室宛如汹涌波涛中的空明灯塔，散发着希望的光亮。

　　布鲁姆为难地沉默片刻后，不太确定地说道：“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个像是‘安全屋’的存在说不定是‘敌人’设好的陷阱，引诱我们进入以便他守株待兔……吧？”

　　“哎。”莫格尔即答。

　　“这点便宜你也要占，别这么低级趣味好吗？”布鲁姆耷拉着眼皮，简直无话可说。

　　“诶嘿嘿，我习惯了，”莫格尔反以为荣，“不过，没想到居然真的给你分析出来了。”

　　布鲁姆气得轻笑一声，反问道：“所以你自己都不信？”

　　“这东西显眼，就随口说的。我单纯是为了，呃——跟你唱反调？”莫格尔说出来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布鲁姆叹了口气。

　　“走吧，先去看看。”

　　“刚你不还说……”

　　“这是‘意识世界’，所以这个画风都美好一个八度的暖房也绝大概率是安全的地方，至少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

　　布鲁姆冷静地搬出理论，望着莫格尔的脸补充了句。

　　“有的话我看你也不会有事。”

　　靴子踩在地上，疏松的土壤让人感觉好像每一步都飘忽不定。

　　“话说，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帮科德那个家伙办事啊？”莫格尔似乎很是疑惑。

　　“办事……你用词还挺精准的，”布鲁姆瞳孔微亮，看着温室若有所思，“原因的话，不就是他掌握的关于行商的即时信息吗？信物是在手里，但商人本人也承认其行踪要向科德了解。”

　　莫格尔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好，别扭地“额”了一声作回应。

　　“虽然不一定是唯一途径，而且我们直接和他们一起也是完全可行的——可能也是因为我有很多疑问需要科德和他的‘神使’来解开吧，所以没有选择更简单的路，”布鲁姆越说越低气压，声音到最后小得都快听不见了，“自顾自地就……看来他们说我聒噪也不是没有道理。”

　　莫格尔有些没反应过来，错愕地说道：“我以为你干这些就是因为单纯的老好人……”

　　布鲁姆自嘲式轻哼一声，他稍稍低头，抬眼望向对方，双眸中似有笑意。

　　“别把我想得那么无辜又好骗，可以吗？”

　　莫格尔单挑一边眉毛，将信将疑地嘀咕起什么。

　　布鲁姆并未反驳，只是故作恼怒地瞪了对方一眼，缓缓推开门的微弱“吱呀”声打断了对方的低喃。

　　布鲁姆侧首望着莫格尔，轻声道：“到了。”

　　他面色严肃起来，竖起食指，摆出“安静”的手势。

　　莫格尔看都没看，心领神会地竖起了大拇指。

　　两人都心照不宣：屋里有“人”。

　　温室从里面看，比起从外面看的精美却古板，更多的是温馨。不大的房内，四周的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各式盆栽和器具，泥土和木头的味道温和而平静。

　　“早安啊，杰德先生。”循着微弱的声音望去，在与门口相对的暖房的另一角，一位身着简单白色纱裙的少女背对两人而立，似乎在对着她面前的盆栽呢喃细语。

　　布鲁姆和莫格尔默契地沉默着，带着或多或少觉得不可思议的眼神目视少女的一举一动。

　　“哼～”少女哼着小曲，步履轻盈地走过一株株花草前，亲切地喊着它们的名字。

　　布鲁姆眼神飘离，好像想起了什么。

　　在又接着和“克洛伊小姐”、“希尔薇女士”和“纳森先生”打完招呼后，少女终于意识到二人的目光，边笑着抱歉边回头道：“原来有客人到访，伊约旦先生提前了告知我，但我太热心园艺忘记了迎接，真是怠慢。我是莎莉娅·勒罗伊，叫我莎莉娅就好——你们光临此处有什么贵干吗？”

　　少女的脸庞柔和，洛可可风格的五官绘在凝脂一般的娇嫩肌肤上，雪白的裙与可怜的神色相衬，美得令人屏息。

　　布鲁姆并未盯着莎莉娅过久，只是吃惊少女纯洁出尘的气息与温室中泥土味的格格不入。他突然看向莫格尔，目光却和对方的撞到了一起。

　　还以为他会像那些“大人物”一样肆意地对着年轻靓丽的外表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布鲁姆斜眼望着莫格尔幽绿的眸子想道。

　　至少，要比现在表现的更轻浮一些。

　　“我是，克莱恩·布鲁姆·艾萨克，叫我布鲁姆就可以了。”布鲁姆又转回过头，熟练地自我介绍，却见莫格尔不接话，板着脸扯了扯对方的袖口。

　　莫格尔一副很努力想开口但又发声器官还没长出来还得临时发育的样子。

　　布鲁姆没办法，只能救场道：“这位是莫格尔。我们无事，不麻烦你了。”

　　“嗯，好的，布鲁姆先生和莫格尔先生，原谅我没法给你们沏茶——我可以继续完成手头的工作吗？有问题你们可以问我，我边回答，”莎莉娅礼貌地询问道，见布鲁姆点了头，她转回身去，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虽然不合礼数，但是我实在不能撂下这些‘朋友’不管。”

　　“没关系，我们才是叨扰了，”布鲁姆摆了摆手，略微侧头小声向莫格尔问道，“刚刚自我介绍你怎么不说话？我不清楚你的全名怎么还让我来呢？”

　　莫格尔瞟了眼忙着的莎莉娅，稍稍附身把头靠在布鲁姆耳旁，悄声回答：“我没有全名，辛苦你了。”

　　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近，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伴着温热的气息搔得布鲁姆的耳朵作痒。

　　布鲁姆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瞪向笑嘻嘻的莫格尔，不满地小声说道：“不想暴露就直说。”

　　莫格尔又瞥了眼忙着的莎莉娅，耸了耸肩，欲言又止。

　　“两位先生，无事来这小小暖房是听了伊约旦先生说了些什么吗？”莎莉娅转过身，侍弄起身前的一株水仙起来。

　　布鲁姆笑着回应道：“听伊约旦先生说您的温室园艺很值得欣赏，我和莫格尔先生就来开开眼界。”

　　拿手的“临场发挥”。

　　“他又说醉话了，这里不过是普通的暖房罢了，我的技艺不精，照料得可能还要比别人差些呢……”莎莉娅低头抱怨道，脸上却是浅笑着的。

　　“怎么会呢？付诸了心和热情的事情就是最值得的。”布鲁姆习惯性地鼓励道。

　　莎莉娅有些动容，说了句“见笑了”便又转回了身去。

　　莫格尔幽怨地盯着布鲁姆，阴阳怪气道：“还挺会啊，小少爷。两三句就把人家小姑娘说得不敢看你了。”

　　“啊？不是啦。我只是，呃，”布鲁姆才意识到自己跟人家讲话把他撂一边了，“在获取她的信任——‘赞扬肯定是迅速确认友好关系最简单的方法。’”

　　莫格尔显然不爽这个说法，依旧十分怀疑地说道：“我看你熟练得很啊。”

　　布鲁姆很是尴尬，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为好，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难道不该夸自己情商高，最多也就调侃两句吧。

　　况且，话术也好，手段也罢，自己说的都是真的，那句“心和热情”也是他不知道以前从哪本闲书上看到脱口而出的。就连“熟练”这个描述也没错。

　　“先不讨论这个了，”布鲁姆无奈地摆手，陪笑着说，“我们出去了再慢慢聊，好吗？”

　　布鲁姆抿着嘴竖起大拇指，看莫格尔没反应，转头迈开步子，又向莎莉娅说道，“我们在温室多看看。”

　　莎莉娅头都没抬，应道：“请自便吧，恕我无法招待你们。”

　　“嗯，好的。”布鲁姆弯起嘴角点了点头。

　　莫格尔用平时布鲁姆冷眼看待自己的眼神反过来盯着布鲁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