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无眠》枕风听寒

7、第 7 章

　　一根根长银针被慢慢推进萧南头上的穴位里，不出片刻，萧南便沉沉睡去，薛霁拭去额角的汗将最后一根长针刺入。

　　模糊散去，一座熟悉的小院映入萧南眼帘了，在他虚幻的梦中，他似乎有了意识，犹豫片刻，他抬脚迈进小院。

　　屋子里的陈设是上一世的样子，萧南走进去就看到背对着自己的裴胤，还有床榻上双眼紧闭已经死去的自己，都是上一世的景象。

　　但是亲眼目睹自己的死相，萧南还是有些颤抖和害怕，裴胤背对着他，让他看不清裴胤脸上的表情，不过他想，他应当是开心的。

　　不等他上前，眼前的画面就突然开始跳转，一幕幕的画面在他眼前不断闪现，最终停了下来，睁开眼睛，已经是在朝堂之上，俨然是他死后的画面。

　　萧南这才看清裴胤，他还是那副满脸戾气的样子，只不过眼睛里多了些许的血丝，眼里的疯劲儿更加明显。

　　朝堂的大殿里站着两排清秀的女子，各个眉清目秀，而裴胤像在检验货物般指了几个姑娘然后匆匆离开大殿，和萧南擦肩而过，那么近，又那么远。

　　这应当是在给皇上选秀，萧南看着空空如也的大殿，只觉有些悲怆，画面再次开始跳脱，他看到了和裴胤吵的面红耳赤的大臣，看到被裴胤一剑封喉的使臣时，萧南惊了。

　　他在裴胤沾着点点血渍的脸上看到了那双已经被疯狂和野性覆盖的双眸，他竟第一次真正感到裴胤的可怕 。

　　他紧紧的攥着发抖的双手强迫自己冷静，却根本无济于事，那双阴冷的眼眸刺的萧南生疼，恍惚间忽然忆起，当年他母亲转身踏入火海时最后留给他的眼神，也是那么冰冷。

　　他忽然就不想继续看下去，他怕了。

　　容不得萧南的后悔，画面再次开始转变，他看到了人山人海的战场，裴胤狰笑着提着剑向一颗颗人头砍下去，双方阵营皆是一片厮杀，萧南只觉胸口发闷，刺痛的厉害 。

　　他只觉一阵耳鸣袭来，迫使他闭上眼睛不去看血腥的战场。

　　厮杀声结束了，他睁开眼睛，裴胤带的军大获全胜，萧南眼睁睁看着裴胤打开外城，看着他将无辜的战败方子民一个个屠杀 ，片刻，满城死寂，映入萧南眼帘的，尽是一个个横七竖八的尸体

　　有老妇，男孩，女童，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萧南如同坠入冰窖，阵阵寒意向他的四肢百骸涌来，而罪魁祸首却讥笑着将数把火把丢入城中带着士兵潇洒离去，任凭火光冲天四起。

　　然后是一座接一座被血洗的城池，他们的惨叫和求饶声还有挥剑的声音刺的萧南耳朵生疼，此时的裴胤真正是一只怪物，一只嗜血的怪物。

　　终于，惨叫声停止了，周围安静了，他又回到囚笼般的小院，屋子里，是脸色蜡黄，已经病入膏肓的自己还有薛霁。

　　他听见床榻上的自己对薛霁说∶“我既还有些用处，那就应该发挥作用了”

　　“若我还有希望侥幸换得几城无辜性命，倒也算赎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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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到这里就戛然而止，眼前的景象渐渐迷糊起来，他听见好像有人在唤他

　　“萧公子，萧公子”

　　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薛霁焦急的脸，萧南这才后知后觉的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已经被汗打湿。

　　“萧公子可看到了？”

　　萧南木讷的点点头，薛霁苦口婆心看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劝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勉强自己，说句自私的话，别人的生死与你没有干系”
　　“当年要不是我师傅窥破天机又告诉了你，你哪里需要这么作贱自己”

　　薛霁也是个急性子，加上他对萧南这个人打心眼里的同情，那时萧南找上自己求他启用秘术逆转空间，他没有答应，因为当萧南说出这个要求时，薛霁就已经看到了他的命运。

　　奈何萧南太固执，才有了现在这些事。

　　“要我说，裴胤他骨子里就有一股疯劲儿，你就是舍了自己未必能阻止他，”

　　萧南苦笑道∶“尽力一试，就当为他们全府赔罪了”

　　薛霁叹息着摇摇头没有继续说话，只是默默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临走前萧南叫住了他，∶“薛太医，多谢了”

　　薛霁没有说话有些慌乱的匆匆便转身离开，说到底，他当年答应萧南的请求，未必是因为萧南的执着，他也看到过裴胤屠城的画面，他何尝不痛惜。

　　他和萧南都是傻子，萧南明知道自己依旧不会善终，但像那扑火的飞蛾般毅然决然；而他自己明知启用秘术会折阳寿，却还是在萧南死后打通了时空，将一切拨回过去。

　　谁让他天杀的师傅丢下烂摊子自己就撒手人寰，不然这折寿的事情应该由他来做才对，谁让他没事推演什么未来，只是，万般无奈，皆化作一声长叹，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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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公，林纪知是不是快回来了” 裴胤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闷声询问。

　　“回陛下，林将军凯旋，已经在路上了，大约明日午时就可以进宫”

　　裴胤轻笑一声∶“他知道宫里已经换主人了吗？”

　　李公为他添上新茶继续道∶“接风的人会告诉将军的”

　　裴胤不语，只是起身移步到窗前，看着黝黑的夜，半晌才出声∶“林纪知和萧南关系很好？”

　　李公脸上有一丝诧异，不过还是从容回应∶“林将军是先帝除了小皇子外唯一的玩伴，感情自然会好一些”

　　“哦？” 裴胤轻挑眉头∶“那他岂不是该恨我了”

　　这次李公没有作答，于情于理，他是个逼了宫的皇帝，按照朝臣们的话来说就是乱臣贼子，林将军是景国的战神，自然不会对他俯首称臣。

　　李公担心的是，要是林将军与裴胤不对付，按照裴胤的脾气，林将军肯定会性命难保，加上林将军和先帝是好友不说，要是裴胤一怒之下斩杀了林将军，到时候，恐又是一场水深火热的大战，受苦的，又是景国的百姓们。

　　“陛下，依您的意思是？”

　　裴胤轻笑一声，似是看穿了李公的心思∶“李公是在担心我会怎么对林纪知，对吗？”

　　李公不愧是在皇帝身边待的人，心思被拆穿依然面不改色∶“不敢欺瞒陛下，那正是奴才的想法”

　　“李公，知道我为什么会用你吗？” 裴胤关上窗回到书桌旁。

　　“奴才愚钝”

　　“因为你敢说，不管面对帝王还是朝臣们，你都有自己的判断 ，既不明语，也不暗道，我正欣赏你这一点”，裴胤拿过茶杯将新添的茶一口下肚，苦涩味散去后，就成了可以回味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