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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    山路十八弯,安心一路下山一路抱怨:“你当初要求师傅带我去是不是就是为了给你拿行李!”

      我边偷笑边哄他:“当然不是呀,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此番下山就是你行善积德的好机会,将来也可凭此换个职位当当,要不你七老八十还混的是个和尚该多丢脸呀,拿行李就当是顺带帮帮人美心善的我,也是功劳一件嘛。”

      山路崎岖难走,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且“一山放过一山拦”,我个轻装简行的人都一路气喘吁吁,可想而知安心背着自己的小布包和扛着我的大皮箱是什么感觉。

      一路上我都自顾自在前面走着,但总感觉身后杀气腾腾,我也不敢回头,怕看见安心那扭曲的面庞让我做噩梦。

      路再难也会有尽头,半天功夫我们就到了京城,我停步望着城门楼,好像在看一个久违的故人。

      三年了,我又回到了这里,进城后感受到了熟悉的繁华,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市井街巷,花红柳绿,好不热闹。

      安心在庙里清静惯了,有点不习惯城里的热闹,感觉自己和这一片聒噪格格不入,刚想和我找找共鸣,不曾发现我已经跳脱入人海,不见了踪影,后来费了牛鼻子劲才找到我并且数落了我半天。

      “你不要忘记我们这次来是干嘛的姑奶奶,你还想不想早日超度?”

      安心自顾自地碎碎念,我自顾自地看着糖葫芦流口水。

      师傅怕我乱花钱,所以临走的时候就把财政大权交给了安心,起初我说买个糖葫芦他是不同意的,但后来我说香灰正在长身体,再苦不能苦孩子,他就给我买了一根让我喂香灰,我又以小孩子是吃不了多少的为由给香灰吃了一个山楂,剩下的我就帮它分忧了。

      街上还有很多好玩儿的东西,但介于安心的紧箍咒一直在我耳边回响,我最后只好作罢。

      乱花渐愈迷人眼嘛,花蝴蝶怎么会不爱花花世界呢,更何况我李芯语已经三年没有回来过了,不过看在他叫我姑奶奶我是他长辈的份上,就不折腾他了,当务之急是先找个客栈住下然后赶紧找人办事。

      在客栈歇歇脚的空挡,我随手拿起那本《浮世影纪》翻阅了几页,不知该从何下手。

      书里也没写地点就给个人或物,而且这人和物也多如牛毛,事情却简单的潦草,这可如何是好?

      俗话说靠人不如靠己,可我自己能怎么靠呢,难道要靠我丰富的想象力吗?

      安心看着焦躁的我安慰道:“你也不必着急,反正我们带的盘缠也很多,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说不定啥时候就碰到了。”

      我顿了一下,明白过来,拉着他激动地说:“对啊,与其拿着书上的人去现实里找,不如在现实里碰书上的人,这样会更快!”

      “这样一来,我们不仅解决了事情,还能在这大京城里吃喝玩乐,一举好几得啊,妙极了!妙极了!”

      我为自己想出这样的方法欢呼雀跃,激动地抱着安心的光头狂摇以至于他后来问我为什么感觉自己头上有无数只小鸟乱飞。

      那么哪里又热闹人又多呢?

      我俩一致同意先去消息集散地——茶馆看看。

      京城内最大的茶馆当属“一洞天”。

      我们暂且把香灰交给了客栈老板娘,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这是只宠物猪,不可做他用,还给了她一笔可观的保管费这才放心出来。

      其实是准备把它带出来的,但据说茶馆不让带宠物,尤其不让带猪,就只好作罢。

      我不理解,那些公子哥的鸟能进,我的香灰为什么不行,世人总有些奇怪的规定。

      出了客栈穿过一条巷子就到了。

      只见这里高阁三层,轩窗四敞,自晨至夕,茶客如云,一些八旗子弟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打扮得光鲜,提着鸟笼久泡于此。

      还有煮茗者为妙龄女郎,饮茶一次,取银资一二角。

      一说书先生坐于敞亮堂前,纸扇一摇,醒目一敲,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我俩在第二层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点了杯茶水,津津有味地听起了故事。期间我抱怨茶馆里没有瓜子,让我听书听的不够尽兴,还埋怨说书老头长的太磕碜,这就罢了,声音不够洪亮精神不够抖擞,看起来颓废又萎靡,像极了没吃饱还要被迫干活儿的我。

      安心说茶馆不提供这么周到的服务是怕像我这样的茶客太多,来了长坐不起然后凭着一下午也就消磨了一盏茶水的功力最后导致一洞天亏得底儿掉。我撇撇嘴不理他。

      以前还活着的时候我夫君钱星驰也会给我讲故事,他没事也会砌杯茶,然后在我面前也放一杯,不同的是他会在我的茶盏里放块儿糖豆以中和茶的涩口。

      睡觉的时候我偶尔失眠他也会给我讲,从家族八卦到神鬼志异,他都讲的绘声绘色,以至于白天我经常缠着他问然后呢从而延误他办公为乐。

      人一旦想念过去一定是因为当下的日子不如意,一些相同的悲惨情景与过去的美好有了对比就产生了自怜的情绪,这也或许为什么人生一定要先苦后甜的原因吧,只是,那样的好日子终是一去不复返了。

      拉回思绪来,发现茶馆角落坐了位白衣公子,风度翩翩,气宇不凡,他手端茶盏,神情怡然,侧脸像极了钱星驰,我觉得我自己想他已经想出幻觉,他突然侧过脸来与我眼神交汇在一起,就是他!

      我慌忙举起茶盏挡住脸,心里默念一万句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自从注入灯芯,我便时刻提醒自己已经并非人类,除了完成手头任务不许再和人类有所交集,尤其不能和我的前夫有交集,谁料到刚来城就碰到了他。

      那就装不认识吧,我可不愿意跟他来场人鬼情未了的苦情戏码,虽然我们之前也还算恩爱,可是如今我既然在他心中早已身死,那便各自安好,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怕吓到他,不是同类,如何相爱?

      自我洗脑的间隙,他已经走过来站在我的跟前,我抿了口茶强装淡定,他就开门见山地说:“不知姑娘是否认得在下?”

      我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不认识。”

      他还不死心,又继续补充:“姑娘长的……好像在下一位故人。”

      “像你娘子?”

      我刚脱口而出就后悔了,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嘛,说好的不能有交集了,怎么还把实话说出来了,不行不行,看着他惊讶于我说中了的表情,我又强装轻描淡写补充道:

      “好多男人都这么说。”

      他哑然失笑,赔礼道歉道:“姑娘着实是生的俊俏,引得旁人男子搭讪也不足为奇,但在下并非有意寻姑娘开心,姑娘若不认识在下,就当在下失礼了。”

      他跟我行礼表示抱歉,然后回去结了茶钱便独身一人出了茶馆。我从窗户缝里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无限失落。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我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重新认识他,三年就已经过去了。

      安心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撒谎,钱星驰走远了,他问我:“你是否想起了过去的日子?”

      我口是心非地说:“我和他,早就是过去式了。”

      其实说不想念那都是假的,因为我虽嫁过去短短一年,但却有太多太多难忘的回忆了。

      比如在夏日夜晚的市井角落牵手漫步,在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里闲逛,还会去一家口碑不错的烧烤店,谈天说地和欢声笑语,我还会陪他喝口小酒,微醺的环境让我们觉得真实而有趣,然后在杯盘狼藉之后牵手散步回去,趁着夜晚将一户户油灯认作星星,谈论一整个夏夜的光景。

      又或者是在雨中的午后,在阴郁沉闷的梅雨天气醒来,潦草吃过午饭,直到乌云再也遮不住瓢泼大雨,我就故意打开窗户看热闹而震撼的电闪雷鸣,直到云层翻覆而过,他也不会怪我不关窗户而让雨水浇淋地板,只是在雨后和我一起擦拭水迹,然后迎着雨后独有的草木香气沉沉睡去。

      无数个瞬间,我都对与他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美好的向往与期许,但,也只是向往与期许,我想念拥抱他的时刻,想念他怀中的温度与手心的温存,想念我们在闲逛之时百无聊赖的每一个深吻。

      可如今的我,精神被困于灯盏里,□□由一根灯芯幻化而来,我食不知饱,寒不知冷,我仿佛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我了,想到这里,一种巨大的悲怆忽如起来,明明曾经拥有过的关于自由和浪漫的一切,明明那些美好相关的一切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

      我对安心说:“我现在可能仅仅是生存在这里。”

      他问我:“人生都是有失有得的嘛,你可以想想这三年获得了什么?”

      我回答:“苍白而无用的性命。”

      他又问:“那你失去了什么?”

      “繁茂而热烈的爱。”

      只是三年过去了,我和他不该再有故事了。

      傍晚时分,天空的最底下露出一片橘红,淡淡的月白色向上推移,是太阳熄灭的序章。

      我俩终于听不动那乏味枯燥的讲书了,听这老头说话真是一种折磨,声音嘶哑且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漏洞一大堆,听了一下午感觉耳朵被蹂躏过了一样,回到家不仅没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反而有种终于逃脱的庆幸。

      我还在吐槽:“这天一洞是怎么在京开的这么火爆的,城里的人都什么品味。听书像打了一场仗,累的我腰酸背痛。”

      安心给我解释:“据说户部尚书王好问有一义子叫荀毅,深得王大人喜欢,不过这荀毅无心仕途,一心投商,荀大人也尊重他,还资助他开了这城里最大的茶楼一洞天。

      但这都是说给世人听的,你看来这里消费的却多是官宦人家,他们攀亲走友,结党营私,最后就会结成一张紧密的关系网,所以不管说书的再怎么难听,服务再怎么不周到,茶楼是不会倒的,毕竟人家的受众就不是咱们呀。”

      我听完安心的话觉得甚是不可思议,倒不是惊讶于这茶楼里的暗流涌动,官商勾结,而是震惊于他个六根清净的人一下午被说书的老头儿逼的听了这么多八卦,也真是难为了他。

      安心坐下来又惆怅叹气到:“而且一天下来,咱俩徒受折磨却一无所获,该找的人物也没找到。”

      “谁说没找到?”我反驳他。

      “你看见头上有气的人了?”安心一下来了劲儿,眼里透出希望的光:“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我神秘不语,冲他狡黠一笑,更惹得他好奇的着急,一下对我殷勤起来,还主动帮我捏肩捶背。

      当然了,我李芯语怎么会是被如此小恩小惠收买的人,依然选择闭口不答,保持神秘,只叫他且耐心坐在这里等着看好戏吧。

      时至夜空已经漆黑,凡人已经吞吐摇曳漂流的梦境,剩下几个孤独的打更者艰难求生,遥望那如泡沫般升腾破碎的梦。

      屋内烛火摇曳,灯豆跳闪,我下楼又问老板要来一副灯具,抽掉灯芯,默默独坐,等待客人光临。

      子时将近,小和尚托着脑袋眯着眼,已然到了倒头就着的程度。

      “咚咚咚”传来一阵敲门声。

      门外在烛火的映照下映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来了,我心里一喜,赶忙催促安心去开门。

      站立门口的是位翩翩公子,身着青蓝色长衫,神色淡漠,不紧不慢地摇着一把夏日才用的竹骨扇子。

      安心看看这位公子又转头看看我,向我确认这位是否就是要寻求帮助之人,他见我一脸迷惑的表情,觉得应该不是,正要婉拒送他出去,这人就对我开口了:

      “你今日在茶楼说可以帮我完成我的心愿,话可当真?”

      我怔怔望着他还是一头雾水,我今天下午递纸条的明明是茶楼里一位姑娘呀。

      是那个给我们送茶,在角落里默默煮茗的妙龄女郎,她身穿天青色长裙,气质出众,耳后青钗下是一头如瀑长发,指若削根葱,腰若流纨素。

      而眼前这位公子,虽然也形貌昳丽,气质不凡,但明显不是一个人呀,我怎么也不到雌雄莫辨的年纪吧。

      他看见我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笑意盈盈地说:“姑娘不必诧异,今天下午那个煮茶姑娘就是我,你面前的这位公子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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