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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装饰精致的锦帘马车穿过重重宫门,临到柳贵妃所居的华清宫前,裕安公主忽然开口道:“今天在街上看到人卖身葬父的事,不许同母妃说。”

      随行之人低头应是,没有多问为什么。

      州国皇宫基本沿用了前朝末帝时建造的诸多宫室,唯有华清宫乃是新建的,足见柳贵妃的地位和荣宠。

      “回来了?”柳贵妃斜靠在贵妃榻上,乌发披散,任宫婢按摩着头皮,润白的面容上藏着几分疲惫。

      “孩儿给母妃请安。”裕安公主行了一礼,由夜昙帮着卸下披风,又去暖炉边烘去了寒意,这才走到母亲身边,接替宫婢帮其按摩。

      “唔,你们都先退下吧。”柳贵妃懒懒地吩咐一声,等殿内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时,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今年三十三岁,因着保养得宜瞧着仍不过二十许的模样,只通身雍容贵气才显出些成熟,却比十几岁的青涩少女多了几分韵味。

      “母妃。”裕安公主看着柳贵妃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有些担忧地问,“您最近是不是太劳累了?请过太医了吗?”

      “哎……如何能不劳累呢?”柳贵妃叹了口气,伸手示意她扶自己坐起。

      “你外祖近些年是越发糊涂了,今日你祖母、舅妈进宫,竟劝我把你表姐接进宫里来住。”柳贵妃笑得有些嘲讽,“又不是从前五六岁的时候,进宫还能说是陪你顽,这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进宫来是为了什么,当谁看不出来么?”

      裕安公主的面容比在外时更冷冽三分,闻言轻轻蹙眉,问:“是那位敏春表姐?”

      “不然呢?你难道还有其他的表姐不成?”柳贵妃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漫不经心的反问道。

      “也是。”裕安公主冷冷一笑,“不是嫡亲的女儿,外祖和舅舅也放不下心吧。”

      “是啊……”柳贵妃轻轻叹息,“这就是柳家女儿的命……”

      “母妃。”裕安公主握住柳贵妃的手,认真宽慰道:“等这次春闱考完,我也十六岁了,到时候在这些新科进士中择一家境普通的成亲,我便能带您到封地去了。”

      “之后这京中的是是非非便都与我们无关,您只管养花逗鸟、安心养病便是。”说起这样的生活,她那如封着冰雪的眸子稍稍亮起,显出几分期待来。

      柳贵妃看着这样的裕安公主,眸中却流露出几分痛惜,心疼地把人搂在怀里:“珏儿……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母妃……”突然被母妃搂住,姜珏不太习惯地往后避了下,却到底没退开,只是有些僵硬的被柳贵妃抱在怀里,小声道:“珏儿不委屈的,珏儿长大了,能保护母妃了。”

      “扑哧。”柳贵妃笑起来,放开已经红了耳朵的姜珏,点点她的鼻子,调侃道:“我们珏儿长大了,不让母妃抱了?”

      “我哪有……”姜珏不自在地撇开视线,强自镇定道:“我毕竟是男儿,现在也大了,怎么好再和母妃这么亲近。”

      “不管你是男儿女儿,都是母妃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柳贵妃请哼一声,霸道地把他再次抱进怀里。

      心下轻叹口气,姜珏到底不敢挣扎,而且他也愿意纵容母妃这只有在他面前才会表露出的放松和孩子气。

      母子二人又说了会儿话,一起用了晚膳。姜珏见柳贵妃显出困倦模样,便起身告退,回到了公主们的居所,凤阳宫。

      州帝后宫嫔妃众多,子嗣却是不丰,十五个儿女看似不少,可其中公主就占了五分之四,皇子不过寥寥三个。

      十二个公主说起来也不算少,却也住不满偌大的凤阳宫,姜珏走在这宫中时,总觉得冷清。

      路上偶有宫人向他行礼,他便淡淡的点下头,不算倨傲,但也显得疏离。

      直到回了自己的清平殿,洗去淡妆、除去钗环、换上轻便的衣裙后,他的神色才稍微和缓了些。

      屏退其余下人,他独独留下夜昙说话。

      “金吾卫那边可有消息?那妇人有没有说什么?”他的神色冰冷,低低的声音褪去柔和,便透着股冰凌似的寒意。

      “不曾,那妇人只说自己是利欲熏心。”夜昙摇摇头,“她所拐来的孩子都不是长安本地人士,尚未能找到父母家人,她说她觉着最近京中人事繁忙,诸位大人可能没空管这样的小事,便冒险一试。”

      “呵。”姜珏冷笑,“如她这般的拐子,怎会没有自己‘销赃’的渠道?在大街上卖儿葬父,生怕不被发现么?这么大的疑点金吾卫就当看不见?金吾卫看不出来,京兆府也看不出?”

      夜昙一愣,犹豫着问:“您的意思是,那妇人是有心人专门派出的?”

      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姜珏转而问:“之前那个想买人的郎君是哪家的?”

      “是恒顺侯家的四郎。”夜昙答完,忽然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这是他安排的?想模仿冬菊之事?”

      冬菊当年便是卖身葬父,被路过的裕安公主救下,带在身边伺候的。是以姜珏一说这是有心人暗中安排的,夜昙便想到了此事。

      “恒顺侯……林四郎么?”姜珏垂下眼睫,若有所思的呢喃道,“林家素来是坚定的保皇党,不愿参与进京中的漩涡,这林四郎怕是被人利用了啊……”

      夜昙静静听着,半晌才问:“需要再派人去查查么?”

      沉默片刻,姜珏缓缓摇头道:“不必,咱们手里没多少人,不宜暴露,没必要浪费在这些事上。”

      他手里有些得用的人,却不可轻易动用,一如他可以让夜昙去询问金吾卫对那妇人的讯问结果,却不能让金吾卫按他的心思查下去。

      “不如利用陛下那边的人?”夜昙看到姜珏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几分萧索,忍不住提议道。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从来都懂事得令她心疼。

      “不可。”姜珏摇头,“我在陛下眼里不过是个文采不错、尚算聪慧、于人情世故上却不甚精通的公主,能看出那妇人是拐子也便罢了,若还能窥破这其后乃是有人故意为之,未免引他怀疑。”

      “陛下疑心病有多重,姑姑你也是知道的。”

      想到州帝近几年对待世家的态度已隐隐有图穷匕见之势,夜昙也收起了借用陛下的势力的想法,却不由更为主人的未来担忧。

      看出她的忧虑,姜珏缓声道:“最近在陛下心里最要紧的事便是春闱,这一段时间他应该不会轻易动手,起码要等春闱放榜后、进士们都入朝为官且逐步稳定一段时间,他才会真正开始裁撤世家的势力。”

      “而那时,我估计早就带着母妃去封地了,看在我和母妃知情识趣的份上,为了他的贤名他也不会赶尽杀绝。”

      夜昙点点头,神色稍松:“所以越是临近这紧要关头,越是不能松懈,对么?”

      “正是。”姜珏稍稍勾唇笑了下,幅度虽小,却是难得轻松。

      “对了,将赏梅宴的帖子给那林四郎一份。”他忽然道,笑意收敛、眸色深沉,“这人我不能随便查,便来钓钓鱼罢。”

      “是。”夜昙低头应下。

      *

      总算哄好了捧书,裴莫离主仆二人和抱墨、裴二叔两口子一道用了晚膳。

      虽然裴二叔百般推辞说他们不用上桌吃,但还是被裴莫离和在外人面前分外活泼的捧书以“人多热闹”、“都是一家人”等理由拉上了桌。

      桌上闲谈间,裴莫离听了不少京中坊间流传的八卦秘闻,其中夸大之处肯定很多,可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她还是梳理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晚上,捧书伺候她沐浴时,她便以考较般的语气问:“捧书,今晚裴二叔聊了那么多,你可听出些什么?”

      捧书知道这又是要考她了,绷着一张小脸认真思索道:“嗯……不少世家子弟也参加了科举、南派和北派的学子之间一直有争端,老在文会上别苗头、哦,还有,裕安公主特别受宠,今年出了《警枕集》之后,今上还说要让她进翰林院呢。”

      说到最后一条,她语气中的惊叹再难掩饰。

      州国女子地位算得不错,可以主动和离、独自出门、立女户等等,但女子入朝为官可是前所未有。纵然翰林院乃是没有品阶、直属州帝的内廷,州帝这个想法一出也是引得京中一片哗然。

      “世家子弟参与科举,说明了什么呢?”裴莫离从第一条开始,循循善诱般问。

      “说明……以后想入朝为官,都得参与科举?”捧书试探着说。

      “对,咱们捧书就是聪明,一点就透。”裴莫离笑了下,稍微仰起头,方便捧书把舀起的热水从她脖颈上浇下。

      “那这样对寒门学子来说岂不是件好事?”捧书道:“大家都参加科举,竞争便公平些吧?”

      “呵,这可不见得。”裴莫离摇头轻笑,“世家子弟参加科举,想看什么书,家中便有什么书,其中还有不少前朝以及当朝大儒批注的孤本。寒门子弟可有这些?”

      “世家子弟学习上若有疑问,当即便可请来不错的先生详细教导,甚至不少世家子弟可以直接去请教他们的长辈,世家出身的大儒可是不少。寒门子弟若有不通之处,除了府学、县学的先生,还能去问谁?”

      “世家子弟备好行卷,可以送与当朝名家评阅,只要不是实在没有文采之辈,都是同朝为官的同僚,你捧我家子侄两分,我夸你家儿郎三句,如何不愿花花轿子人抬人?寒门子弟的行卷,纵然有文采出众的,却仍是投递无门。”

      她这一番话说得现实,落在捧书耳中,却令她不由心惊。

      她有些不甘心地问:“那寒门子弟便不能出头了吗?”

      “自然不是,科举再如何不公平,到底已经给了寒门子弟一个晋升的机会。”裴莫离靠在浴桶边缘,有些懒怠的模样,“况且今上开科举,便是为了打破世家垄断官场的局面,对寒门子弟肯定会稍微照拂一些。”

      捧书点点头,慢慢消化着裴莫离的话。

      “南派学子和北派学子争锋,这又说明什么?”任她自己想了一会儿,裴莫离又问起这第二条。

      “唔,说明南北不和?地域之争?”对于这一条,捧书实在没什么想法,语气比之前还要不确定许多。

      “嗯,这么说倒也没错。”裴莫离先是肯定了她的猜测,随后又道,“准确来说,这其后体现的是南北两派世家之争,而这正是今上乐见其成的。”

      关于这个,她只浅浅点了一句,没有多提,转而问起最后一条:“裕安公主备受宠爱,你觉得她会入朝为官么?”

      “这……应该会吧?”捧书对此更加犹豫,但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猜测和理由,“您也是女子,但有机会的时候,也想入朝为官,裕安公主……可能也会吧?”

      “哈哈哈,我和公主怎能是一回事。”裴莫离没忍住笑起来,她对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我赌她不会。”

      “为什么?”虽然知道裴莫离从不无的放矢,但捧书还是忍不住问、

      “在见到裕安公主之前,观其为《警枕集》做的那篇序文,我觉得她是有志气的女子,绝非那等困于闺阁后宅之辈。”裴莫离的神色逐渐认真,眸中流露出一丝同情,“可今日一见,我却知她不可能真的入朝为官。”

      没等捧书继续询问,裴莫离便解释了自己想法转变的原因。

      “十一月的天气确实已经比较冷了,可是公主所在的那间屋子,又未免太热了些。我在其中坐了不过片刻,便感觉要出一身汗,公主在屋中呆了那么久,不见汗意不说,还披着毛披子。”

      “再加上她面少血色、病容倦倦,谈话间偶有轻咳,却也气虚无力,怕是已缠绵病榻许久,纵使心有凌云之志,那副过于纤弱的身子怕也支撑不了她做些什么。”

      赞同地点点头,捧书有点可惜地说:“公主那般慧质兰心的奇女子,因缠绵病榻不能尽情施展才华、完成抱负,委实可惜。”

      裴莫离垂下眼睫,没有接话。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她并没有说——公主当真那般受宠吗?

      若她当真如坊间传闻中那般受宠,就算行迹坦荡不遮掩,又有几个人敢悄悄窥探?就算窥探了,又怎么敢出手设计?私窥皇室行踪的罪名可不小,被发现了绝不是简单关几天的事。

      无需掌握多少证据,看到那差点被骗的锦袍郎君看到妇人被抓后那般慌张,她就敢说这背后的事情绝不简单。

      慢慢站起身,她看着水面摇晃、从身上滚落的水珠落进浴桶中,打出片片涟漪,不由轻声道:“水真深啊……”

      “什么?”捧书去拿布巾为她擦身,一时未听清她的话。

      “不,没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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