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清夜 似水柔情 第三部》云深不归处

41、第四十一章

　　宫越向寒云浩微微颔首，转身在暗处跟随在了似水身后。
　　这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毕竟只是一霎，厅中的旁人都未注意。

　　似水并没有回到自己所住的院落，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她极需吹点冷风，于是她仿佛是漫无目的地在堡内横冲直撞，最终停在了一座小亭边。月光下她的肌肤如雪，两眉似蹙非蹙，回头看见宫越的身影，微微皱了下眉，如花般娇艳的脸上不知是因酒还是因怒意而微微有些泛红。
　　“跟着我做什么！”

　　“怎么不说是你跟着我？”宫越笑得一脸无辜，“你瞧瞧这里，可离我住的院子更近些。莫非，小似水是舍不得我一个人回去，所以故意找个借口偷偷地跟在我身后？”
　　对于他指鹿为马的本事，似水早已深刻领教，自觉没有精力与他斗嘴。

　　她只歪着头看着他，突然问道：“宫越，你究竟多大了？”
　　宫越竟斜了她一眼，忽然轻叹一声：“自然要比你大。”
　　她不满这个答案：“废话，你到底说不说？”
　　他嘻嘻一笑：“你猜。”
　　似水端详着他，半日不语。
　　宫越很是大方的让他看个饱，笑眯着眼回视着她。
　　那细长的凤目窅黑而深邃，嘴角的笑意却是愈来愈深。
　　“我猜你，嗯，是只成了精的千年狐狸。”
　　宫越为这个答案愣住了：“我像狐狸？”
　　似水认真地点点头：“因为每次你笑得很开心时，我便有这种感觉，总觉得你实在太狡猾了。”
　　他大笑起来，那愉悦的声音若清风狂啸竹林，怒涛击打岩石。
　　“我喜欢你的形容，说的不错，虽然说的老了些，不过，我确实是只狐狸……”
　　他收敛了笑容，靠近她，在她脸上吐气如兰：“你知道狐狸最爱的是什么？”他抬起她的下巴，魅惑而低沉道：“就是我现在要做的事情。”
　　似水不由瞪大了眼睛，他究竟在说什么鬼话？
　　却看见他的脸对她俯了下来，她想尖叫，却还没有叫出声，她的唇就被他的给堵住了，于是还未溢出扣的声音便被被压到了喉中，无意中变为了呻吟。
　　而这声呻吟似乎更刺激到了宫越，他竟然伸手将她整个人用力地揽到自己的怀里，以单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朝后压去，使她浑身后仰不得不借助他的臂力才能勉强保持身子平衡。
　　似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恍惚中，只觉得自己的唇正被对方疯狂辗转地火热压着。
　　她吓傻了，却还记得腾出自己的右手，用力地挥上他的脸颊。
　　只是那手却在半途被他拦截了下来，伴随着意犹未尽的舔舐，宫越看似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笑得意味深长：“恩，不错，看来你将来的相公是有福了。”
　　“你……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脸上带着被轻薄过后的恼怒，“你竟敢……”
　　宫越朝她扬扬眉，笑得不怀好意：“这难道不是狐狸精该做的事情？”
　　似水被他唬得一愣，不由道：“你……你真的是狐狸？”
　　他呆了呆，遂即又一次爆发了大笑：“小丫头，你实在太有趣了。”
　　他笑完了，又正色道：“当然不是！”
　　似水立刻黑下一张脸，瞪着他，原来自己又被这个无耻的家伙给耍了。
　　她正在忿忿不平，宫越已经哀嚎起来：“似水，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怎么这么重，我抱得你胳膊都快断了……”
　　这下，似水再不犹豫，直接一巴掌正中靶心，给宫越留下了一个纪念性的五指印。

　　“唉，我收回前言……”半晌后，宫越忽然长叹一声。
　　“什么前言？”
　　已经回复坐姿的似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宫越哀怨地揉了揉自己的左脸：“自然是你的相公有福了这句，照我看，他很可能会死在你的五指之下。”
　　“你……”似水横眉一竖。
　　宫越立即抱头求饶：“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她忍不住扑哧一笑，那一笑，清灵如水、优美如梦。

　　宫越微笑着凝视着她半晌，忽然似真似假地道：“好可惜，我从未见你真正好生打扮过，但我不知为何，却觉得你现在虽是个小丫头，将来必定美得惊人。所以，以后你若是好生打扮了，千万别让我瞧见。”
　　“为什么？”似水不解，不过有人这般夸她，总觉得心理美滋滋的。
　　宫越慢慢笑了，好久，才回答道：“因为我怕我会毁了你。”
　　似水一怔，还未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冷哼了一声道：“哼，巧舌如簧，也不知道天下多少女子被你负了。”
　　“你竟这么冤我?”他夸大表情，“天地良心，我何曾负过其他女子，一向都是她们负我。”他故意长叹一声，眼睛却笑弯了。

　　“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为自己推卸责任吧。”她依旧不信，“就你这么狡猾无耻，天下又有谁能负得了你？”
　　“当然有！”
　　“谁？”似水显然不信。
　　宫越却并未正面回答她：“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当日，你没有逃过那次劫难，或者，你并非是被公子救下，而是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中，你会怎么做？”
　　似水摇摇头：“我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
　　宫越正视着她：“若是你没有想，那么我替你想，倘若是换成我在那样的境地中，首先，我会努力的活下去，尽一切的努力让自己活下去。如果条件允许，我还要活得好一点，这样，将来才有机会报仇，对那些曾经在我身上加诸过痛苦的人返还百倍千倍的痛苦。”
　　似水不以为意：“说得容易。”
　　宫越眸光渐深，清朗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宛如隐隐水光澹荡。
　　他依旧笑：“你知道把自己的命运握在手中的滋味么？人的一生不可能永远都是背运，无论多么悲惨的际遇，只要努力地活下去，便总有机会反败为胜。”
　　“我不懂！”她疑惑地看着他。
　　他笑：“你当然不懂，若是有一天你懂了，我也许只会心痛。”
　　“为什么？”
　　他依旧微笑，却沉默了，好半晌，终于出言道：“经历得多了，自然就懂了，可是我却不舍得让你经历那些？”
　　“我说宫越……”似水道：“怎么你的过去，你的心里，好像有很多的秘密。”
　　他优雅微笑，笑得令人琢磨不透：“傻丫头，你难道不觉得，有秘密的男人才会更有魅力？”
　　似水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却是幽幽叹了一口气：“嬷嬷从小就对我说，这世上，越聪明的人便越不快乐，所以我说宫越，其实你活得并不快乐呢。”

　　他跨下脸看着她：“我真有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她回望着他：“恩，比你想象的明显！”
　　他心头一悸，竟说不出话来。
　　四周宁谧，花落无言。

　　他忽然站了起来，在她面前蹲下，那眸光始终深邃，唇角却扬起了邪魅的弧度。
　　“小丫头，若我说，我曾经亲手折磨了我的亲兄弟，甚至我的爹娘，我是个杀人不眨眼，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大魔头，你还敢不敢这般坐在我的面前？”
　　“是因为他们负了你吗？”似水问道
　　他微一挑眉，示意不懂。
　　“那么做，总有缘由吧？”她问这个问题时，只是单纯地，平平静静地问道，似乎并没有任何鄙夷，任何惊讶，任何不屑。
　　他定定地看着她：“缘由只有一个，为了生存下去。”轻笑一声，他缓缓道，“为了生存下去，所以我必须杀死每一个想要取我性命的人，每一个威胁到我的人，无论他是谁。”
　　似水想起锦临的遭遇，心头不由惆怅起来。
　　他的眼神变深了，嘴角的笑意却是不减，仿佛是在谈论天气般轻松：“到后来我甚至渐渐地明白，只是单纯的生存没有任何意义，我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玩转那些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机关算尽的人们，让他们一个个在我的手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是怎么做到的？”似水问道。
　　他笑：“你太单纯，若是告诉了你，只怕你晚上会做噩梦。”
　　“所以，你做了噩梦是么？”
　　他一怔，再次紧紧地盯着她，顿觉无言。

　　似水看了他许久，终于说道：“宫越，或许你是很厉害，但你并不是神仙，亦不是圣人。你只是想活下去，我也是，我也想活下去，就如你先前所说的，每个人都想活下去而已。”
　　她忽然偏头看着他，仿佛是在重新审视着他一般：“其实，你虽然杀了他们，却也一直对他们心存愧疚，你只是不敢正视自己，不是么？宫越？”
　　她又自言自语地道了句：“所以我明白，在这个江湖上，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宫越瞪着她，忽然大笑不止。
　　似水吓了一跳，却又不明白他究竟笑些什么。

　　好半晌，他方才止住笑声，微眯起眼淡淡道。
　　“我宫越这前半生恃才傲物，放浪形骸，这些年来，我早已习惯了疑人害人，习惯了算计，将所有人玩弄于掌心之中，却没有想到，如今会遇上了你，像是命中注定。”

　　他不动声色地凝视着似水的眸子，那是双太过清澈的眸子，清澈到有一瞬间，他几乎想将它们挖了出来。
　　毕竟只是被这般地注视着，就已经让他的心头震颤不已。
　　曾经想过，若是某天在这个世上，出现了一个可以扰乱他心志的人，究竟，是毁了她好，还是……
　　霎时间，种种的念头在眼前一掠而过，快得让他几乎无法看清。

　　他慢慢抬眼，眼眸中闪过一丝妖诡的神色，俯下身，他贴近她的耳畔，一字一字轻声问道：“似水，其实你一直都在犹豫，你想留下，为了公子，是么？”
　　他静静地看着她，淡定地微笑，但那目光似能穿透人心。
　　似水一怔，脸上渐渐地泛上绯红，“你胡说什么。”
　　她虽否认，但是他已知道答案。

　　他转开视线，看向一旁的开艳了一地的昙花，是那般的清纯妖艳，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它们注定要枯萎，凋谢，注定将随流水漂泊，随尘土消逝，即便他想要留住，却又何曾能停留住它于浮生之中。

　　他静静地笑了，那眼神如一泓深潭，沉静无波，却在瞬间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深沉与冷漠。
　　“有件事，也许你一直都不知道，不过现在，我会告诉你。”
　　她看着他，静候下文。

　　他深邃的眸子如水波，泛开一波波浅淡的笑意
　　“你的亲姐姐，已经死了！为了你……”

　　夜风忽然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