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微水无波

5、第 5 章

　　还好陆哲头上的伤口不大，只是血淌在脸上看起来吓人，医生很快处理好伤口，缝针包扎，最后为了安全起见要求陆哲留院观察一晚。

　　折腾了一晚，陆哲早就清醒过来，虽然打过无数次架，可他还没有被人开过瓢，细究原因绝对要怪顾言，要不是他突然出现晃了他的眼睛，他也不至于吃这么大的亏。真是越想越气，就算头上的伤口还在阵阵作痛，陆哲也不理会顾言的劝说坚持要回学校。

　　“你能不能别这么婆婆妈妈，不管我不行吗？你很烦你知道吗？”

　　顾言自认为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陆哲还一直犟着说不通讲不听，此刻也让他心里憋了火气，猛地拽过陆哲把他按在走廊的座椅上，陆哲还想挣扎，一用力就扯得伤口疼。

　　“你记住我今天跟你说过的话！”顾言一改往日的闲散，变得强势，他盯着陆哲的眼睛，眼神凌厉让陆哲心头一颤。“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幸运到身边有愿意管你的人。我今天管你，你可以当我是为了工作履行职责，也可以当我是年长者做不到看你受伤了还能袖手旁观，你要是愿意多感动一下你自己，还可以当我是作为朋友关心你，可无论是何种身份，你都不能嫌我多管闲事！”

　　压抑了火气的仙儿浑身散发出一种让人不能抗拒的气势，居高临下的体位增强了压迫感，为了制住陆哲不让他挣脱，顾言把身体的重心大半压在双手上。两个人靠得有点儿近，陆哲能从顾言明亮的眼睛里清楚看见自己的倒影。

　　忽然之间有点分神。本来还很鼎沸的烦躁突然就销声匿迹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瞬间的闪空，什么都想不起来，连自己要做什么都忘了。

　　顾言看陆哲不作挣扎，只当是他听进了自己的话，深呼吸让自己尽快也冷静下来。

　　跟一个学生置气，顾言，你也越活越倒回去了。他自嘲。

　　顾言挨着陆哲坐了下来，仰头靠在椅背上，刚才的气势已经沉寂下去，双眼焦距不明的不知看向了何处。转眼间又恢复成了那个云淡风轻的顾仙儿。

　　“为什么打架？”

　　陆哲低下头扣着手指。原因不想说，也说不出口，如果他喜欢林霖，那这一架打得还有点意义，为了一个不喜欢的人，不仅打架还闹得头破血流，除了丢人陆哲再没有其他的感受。

　　顾言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心里把可能的理由三下五除二地一拨拉，也就猜的大差不差了。

　　“不会是为了女孩儿吧？”

　　仿佛触电一般，陆哲差点儿没跳起来，扭了身子对着顾言，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知道”。顾言叹着气摇摇头，对这帮精力旺盛的小孩子不服气也不行。“为了一个女孩儿打架，还真是够浪漫的。”

　　陆哲张张嘴，想解释都找不到话说，事实也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怎么都觉得别扭。

　　旁边的顾言还在脑补着校园恋爱故事。“两个男生为了喜欢的女孩儿大打出手，争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那女孩儿还不得感动死啊？”

　　“我不喜欢。”

　　“……”顾言愣了一下才明白陆哲说的是他不喜欢那个女孩儿，顿时无语。校园恋爱故事瞬间变成他爱她可她爱他的沙雕文。“不喜欢还打架？你傻x啊？”

　　陆哲呲牙冲着顾言叫嚷。“说什么呢？”长这么大，敢当面骂他的人他也都当面揍回去了，就算是老师也不会例外。

　　深夜的医院静谧得很，陆哲一时没控制好的音量在走廊上显得十分刺耳，招惹来值班护士严声警告不得大声喧哗。让顾言没想到的是，看起来很刺头的陆哲居然是个守规矩的，刚刚还在跟他叫嚣，被护士训斥几句立刻乖乖道歉，炸毛的狼秒变狗，顾言觉得特别好笑。

　　“打架总是有理由的，你这一架，理由都不成立，还让自己受伤了，不是傻x是什么？”

　　“我受伤都是因为你好不？”陆哲压低了声音指控。“要不是你突然拿光晃我眼睛，我肯定能躲开的。”

　　他们打架的那一片黑黢黢的，顾言为了找人开了手机上的电筒，没想到却害得陆哲被开了瓢。想一想好像自己的确要为他的受伤承担一部分责任，顾言象征性地生出了一点点的歉意。“那还真是抱歉了。”

　　抱歉能有什么用？反正头也破了，血也流了，不该丢的脸也丢了，总不能把他的头也敲一个洞吧？自己的脑袋又不是他砸的，他最多只算是有过失。恩怨分明的陆哲耸耸肩，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说起来也有点奇怪，他们两个人，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本就应该是相安无事，顾言初来乍到也没有和陆哲有过什么矛盾，可每次见面顾言都能感觉到来自陆哲的排斥，总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崩得紧紧的，非要比个输赢才行。只是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事情好比呢？

　　顾言始终都想不明白。

　　这样的关系也不是不能接受，正如他自己说的，他只是来上班，不是来交朋友的，只要不影响他上课，其他的都没所谓，所以他也没有想过要干些什么来改变。可此刻，两个人吵吵闹闹之后，气氛很难得的反倒有所缓和，陆哲也不总带着事事都要跟自己对抗一样的感觉了。

　　“你经常这样吗？不管缘由，只要有人约架你就来者不拒？”

　　“对啊，别人都找上门来了，难道你让我认怂啊？”陆哲一脸的理直气壮。

　　不应战就是认怂吗？自己24岁了，对17岁的小朋友说出来的话当然会觉得幼稚可笑，可回想当年的自己，不一样也成天做着幼稚可笑的事情吗？有道理的，没道理的，只要是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不计后果地横冲直撞，即便是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脚下的路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身边的人再怎么劝说也不理会。
　　 直到今天，不也还是这样的吗？好像真还没有资格嘲笑他。

　　“别再打架了，总会有爱你的人心疼你的。”高高抬起的手轻柔落在陆哲的头上，避开他的伤口，抚摸了两下。

　　顾言的手上像是带了电，电流从头窜到脚，陆哲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类似的规劝，他曾经希望父母能对自己说，等了几年之后他不再心存幻想。他没想到在他已经放弃的时候，却听到了。

　　只是一句话而已，陆哲并不承认自己有被感动到，换成吴老师或者其他随便哪个老师，他都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可偏偏是顾言，这个才认识一个多月，不了解，不熟悉，甚至有些看不顺眼的人，本来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去病床上睡会儿吧，离天亮还早着呢。”刚刚午夜时分，夜生活的开始，对于学生来说就算是熬夜刷题也该上床睡觉了。

　　“那你呢？”

　　顾言乐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要人陪啊？”

　　快要成年的陆哲很反感被人当成小孩子，可也许是还记着护士的警告，他不服气地全部表现也只是丢给顾言一记白眼。“我不想待在医院，这小伤真没啥关系，我现在一点儿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我要回学校。”

　　医院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没有几个人会喜欢。顾言见他能说能动精神抖擞，吼那么大声也没头晕眼花，又想到如果他睡在医院自己就只能在走廊上坐一晚，实在也觉得不舒服，于是在征求了医生的同意后，带着陆哲打车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太晚了，今天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顾言一开门，一个黑影贴着地面窜了出来围在两人脚边，吓了陆哲一跳。“什么玩意儿？”定睛一看，原来只是一只小狗。

　　又丢人了。听到顾言嘿嘿的笑声，陆哲懊恼自己前十多年的脸都在今天晚上丢尽了，神奇的是，还都被同一个人看到了。

　　“这是什么狗啊？”只要自己不在乎，就没有人在乎。陆哲决定选择性失忆，忘掉让他丢人的记忆。

　　“泰迪。”顾言换了鞋，从鞋柜里又拿出一双拖鞋让陆哲换上。

　　“泰迪？”陆哲直呼不可能。“你骗我。泰迪长什么样子我还是知道。”这只狗怎么可能是泰迪？身上短簇簇的毛基本上都能看见皮肤了，尖尖的嘴巴大大的耳朵，光秃秃的尾巴好像一截被截肢了的手指，除了颜色以外没有一个地方像泰迪。

　　顾言看看脚边打转的狗，不是不像，而是非常不像。“这是只流浪狗，前几天捡到的，当时身上的毛都打结了，带去宠物店人家都不给开结，直接剃光了，不过还好没有皮肤病，不然就更丑了。”

　　陆哲将信将疑地看着顾言逗狗，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剃光了毛的泰迪，原来这才是泰迪的真面目，涨知识了。

　　十月的天气开始渐凉，折腾了一晚上的两个人落了汗黏腻得浑身不舒服，身上的校服又是土又是血也不能再穿着，顾言找了自己的T恤和休闲裤催促陆哲赶紧洗澡睡觉。

　　“对了。”顾言进卧室又出来，塞了一条新的内裤给陆哲。

　　“新的？”陆哲看看。

　　“废话，我穿过的给你，你穿吗？”小男孩就是脸皮薄，顾言随便一句调侃都能脸红，抱着干净衣服钻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就传来哗哗的水声。

　　陆哲穿的拖鞋和那条新的内裤本来都是给顾行准备的，只是顾行挑剔，挨个嫌弃了一遍没有穿。顾言此时不自主地拿顾行和陆哲比较，虽然对不起自己的亲弟弟，但还是觉得陆哲可爱一些，至少没那么多讲究。

　　或许，十八岁的顾行也和陆哲一样吧，也是一样青春活力，一样大大咧咧，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那个时候，自己并不在他身边。

　　顾言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夜深了，第二天还要早起，顾言和陆哲没有再多聊，洗了澡就各自睡了。

　　“请人吃饭的时候就知道哭穷，一个人还住这么大的两居室，不浪费吗？”客房的沙发床说不上有多舒服，但绝对比医院的病房和寝室的床柔软，陆哲翻来覆去，找了个既不会碰到头上伤口又舒服的姿势，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没有闹钟也醒得比平时早，起来的时候顾言都出去买了早点回来了。

　　“你一个人住还准备这么齐全？”陆哲接过顾言给他准备的新的洗簌用品，有点不可思议。顾言并没有没有解释，陆哲这时想起了那个开着豪车的精英男。

　　难道，这些都是给那个人准备的？

　　陆哲突然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自己并不想去窥探别人的私事，而且顾言也同样一副不愿意再说的样子。顾言有一点很奇怪，平时有说有笑的时候好像特别随和，什么事情都不会在意，可是他一旦安静下来面无表情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疏离不能接近。

　　就像现在，吃着早点发着呆，如同游离在世界之外，和窗外照射进来的晨曦一样虚幻得不真实。

　　陆哲坐下来的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顾言的神情变化了一下，仿佛从一个虚影切换成一个实体，又仿佛是从天上云游的仙人落入了凡间，重新成为了他所认识的老师。

　　“你吃，我跟你商量点事。”顾言擦干净嘴和手，照例依旧把用过的纸巾叠整齐放一边。

　　陆哲瞥了一眼。“你是想说打架的事情吧？”

　　“是关于你们打架的原因。”虽然事情发生在晚上，目前还没有惊动校方，不过陆哲受了伤还一夜未返校，这件事肯定瞒不过去的。不出意外的话校方肯定会在中午之前找他们问话，所以他想提前很陆哲商量好，免得两个人说法不一致穿帮露馅。

　　“放心吧，我会跟老师说是我自己摔倒磕破了头，不会把赵磊牵扯进来。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顾言惊讶地看着陆哲。他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但他没想到陆哲会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并且先他一步说出来。“你怎么知道？”

　　“那家伙一直就有当兵梦，要是因为打架伤人被学校记过，可能会对他参军有影响吧。”陆哲咬了口包子，斜眼等着顾言的肯定。

　　昨天晚上，他虽然意识不清，但对发生的事情还是知道得一清二楚，顾言带他去医院之前特意嘱托任飞他们不要乱说话，一开始他还挺生气，觉得顾言厚此薄彼，有意袒护赵磊。后来在医院处理伤口的时候，陆哲慢慢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相比较顾言趋炎附势偏心赵磊，他觉得这个理由更符合顾言的人设。

　　“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吗？”顾言试探性地问。

　　“当然不公平。”陆哲抬头，看见顾言眼周隐隐泛黑，是因为睡眠时间不够还是因为担心自己不配合而一晚上没睡好？不是每一个老师都会为自己的学生考虑，他又是不是对每一个学生都这么上心？“所以你欠我一个人情。”

　　顾言失笑。“凭什么是我欠你？”

　　“谁让你要替那家伙出头？”

　　这算是替人出头吗？顾言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辩解。“要不然，今天请你吃饭？”

　　今天？上学期间？不能出学校，又是吃食堂？陆哲被他的抠门气笑了。“想得美，我这么大一个伤口，流了那么多血，你好意思拿食堂的饭菜来敷衍我啊？”陆哲指着自己的头，浑然忘了昨天晚上是谁逞能说“这点儿小伤没关系”的。

　　“那你想怎样？”

　　陆哲自己也没想好。“想到了再说吧，反正你不能赖账。”

　　今天起得早，出门也早，顾言惊奇地发现原来只不过早出门二十分钟，平时挤成沙丁鱼罐头的公交车竟然一点儿都不挤，还比较空荡。

　　“那当然，现在还不算高峰期，当然不挤。”陆哲一脸嫌弃，寻思这人怎么连这么浅显的常识都不知道。不会用饭卡，不知道避开高峰期，这个人以前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你不是已经毕业两年了吗？应该有点社会经验才对呀。”

　　“那两年是支教，在偏远的山区，工整的路都没有，而且我当时吃住都在学校。”顾言简单地说。

　　陆哲脑补了一下，越看顾言越觉得比以前顺眼，而且还多了一点敬佩。“那以前呢？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顾言又是轻笑一声没有回答他，陆哲总觉得顾言好像不太喜欢聊自己的过去。

　　不聊就不聊吧。

　　顾言看着车外，陆哲看着顾言。之前觉得他矫揉造作，故意装出一副特立独行，跟学生套近乎拉关系，就是一门心思想要做出成绩保住自己的工作留在学校，可经过了昨晚的事情，陆哲才相信他也是一个会真心为了学生着想的老师，再回头去想他以前的所作所为，也觉得有趣起来。

　　到了学校，陆哲远远就看见了任飞，自己一夜未归，他肯定也担心了一夜，不然不会这么早就等着他了。

　　“顾老师。”陆哲回头。“你那个赌约，我接受了。”

　　说完也不等顾言回应就撒腿奔向任飞，生怕慢一步就会被顾言否定一样。顾言望着陆哲的背影笑着摇头。当老师的成就感之一就是被学生认可，虽然他并没有想过要刻意讨好学生，说话做事也不过是本着自己的心意，可能得到这样的结果，顾言还是很欣慰的。

　　一顿饭，他还是请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