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微水无波

4、第 4 章

　　黑色轿车停在学校门口，顾言下车，周围人的视线他感受得到，习惯性忽略。

　　“这就是你上课的学校啊？”驾驶位的男人西装革履，与身处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他也一样自动忽略各种目光，专心致志地吐槽。

　　顾言笑骂：“你够了啊，顾行，说了不让你来你非要来，来了又哪儿哪儿都看不上眼，从前天开始我就听你的各种嫌弃，从我家到学校，你自己说你放过了哪里？”

　　顾言，顾行，听名字也知道是两兄弟，亲亲的两兄弟。

　　“你家？你称那个狭小简陋的两居室是你家？”顾行不满意他这个说法，镜片后的眸子里直白写了不屑和嘲讽。“我实在看不出这小县城有什么好，只要你愿意，市里的重点中学随便你挑，哪一个不比这里强？”

　　顾言半倚在车头，默不作声保持着无动于衷的微笑。顾行了解顾言，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顾言的决定，习以为常的他只能再一次的妥协。“你要待在这里，也行。我说给你买套房子，你不要，我把车给你开过来了，停在车库里你也不开，天天挤公交。哥，你非要把自己过成这个样子吗？”

　　顾行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嫌弃和对顾言的心疼，要不是顾言坚持，他连顾言身上的衣服都打算全部换掉，要知道以前在家的时候，顾言的家居服都比他现在穿的这一身精致，也就亏得他盘靓条顺底子好，地摊货也能被他穿得有款有型。

　　可地摊货终究还是地摊货，顾行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哥哥过这样简陋的生活。

　　“好了，别一副我好像吃了多大苦似的，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被人关心总是一件让人窝心的事情，顾言自然懂得弟弟是在心疼哥哥。拽着顾行的领带结，多此一举地摆摆正。“我挺喜欢这样的生活，简单，充实，轻松。而且有你在，我也吃不了苦啊。”

　　“哥！”

　　顾言拍拍顾行的肩膀。“回去吧，出来几天了，再不回去他们会起疑心的。”

　　说完就转身打卡走进校门。

　　身后的视线消失后，顾言才放慢了脚步，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看着自己左右交替的脚尖。顾行的话不是不会搅乱他的心绪，可是事情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已经理不清也想不起到底最初的开端在哪里了，只知道自己就像是被射出去的箭矢，只能往前，不能回头。

　　无意识的抬头，正巧看到远处陆哲拉着任飞往教学楼跑。

　　顾言上翘了嘴角。

　　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小屁孩简简单单，喜怒哀乐全部都挂在脸上，不虚伪不造作，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充其量也就是中二的争强好胜，梗着脖子强说愁，单纯又美好。

　　真的挺好。

　　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不考不玩。对于一般的高三学生而言，在高考结束之前，玩是不务正业，是罪大恶极。月考结束马上就回归到紧张的学习当中，连半天的过渡期都没有。

　　当然也不是对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就像赵磊，对他而言，考不考，该玩都要玩。他当初就是靠爹妈拿钱进的学校，成绩烂得早就成了豆腐渣，捡都捡不起来，爹妈着急得不行，他一点都不在意，打定主意高中混个毕业证就去当兵。

　　好男儿应当在部队抛洒青春热血。这是他的座右铭。

　　顾言第一次听说的时候挺意外，主要是小寸头狂放不羁的印象太深刻了，他压根儿没想到小混混的皮囊下包裹了一颗根正苗红的心。看来自己看人省事方面还需要多加训练。

　　“咱们班上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别扭的有，叛逆的有，怂的猛的都有，但就是没有歪的。”教语文的吴老师是九班的班主任，50多岁的小老头说起话来声音洪亮底气十足，有时候连顾言也自叹不如。他从高中一年级就开始带九班，论感情绝对比顾言深，论对学生的了解也绝对比顾言深。

　　“你就拿陆哲来说，打架归打架，可他从来都不欺负弱小，下手也有分寸，知道避重就轻见好就收。要我说，人不轻狂枉少年。哪个男人在他这个年龄没有打过架？你看他现在，也知道努力学习了，我觉得挺好的嘛。这样的孩子，到哪儿不需要家长操心。”

　　那是，人家父母的确不操心，两个人的心都大到无边了。

　　顾言之前也了解过九班所有学生的情况，对陆哲父母常年不在身边的事情当然也知道。作为成年人，他觉得这种现象很正常，可作为老师，他对这样的父母不敢苟同。这是孩子没有长歪，那万一要是长歪了呢？后悔还来得及吗？

　　不过顾言也不会去杞人忧天，如果的事情想了也是白想，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一点用处，还不如想想怎么提高学生的英语成绩来得实际。激将法是老师惯用的方法，虽然不是对每一个学生都有用，但事实证明对大多数人而言还是有用的。

　　比如，陆哲。

　　那天吃饭的时候还嘲讽自己过时，拒绝接受自己的打赌，可这一个多月，顾言看得出来，小孩子憋了一股劲想要打他的脸。上课时偶尔对上眼神，也是示强居多。这次月考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据，比上学期期末成绩提高了5分，抛开运气这一说，小孩儿离他定下的120前进了一大步。

　　拿到试卷的时候，陆哲骄傲的小眼神逗笑了顾言，不过他既没有戳穿他，也没有鼓励他，背过身偷偷乐没让他看见。既然这种憋劲儿式的方法对陆哲管用，顾言怎么可能不贯彻到底？

　　“行啊，哲儿，可以啊。”课间任飞抢过陆哲的卷子扫了一眼上面的分数，由衷的发出一声称赞。“刚刚顾仙儿都说这次考试有难度，你小子这分数还蹭蹭往上爬，值得表扬。”

　　任飞坐在陆哲身后，没看到当顾言说那句话的时候陆哲差点儿抛弃人设咧嘴傻笑，辛苦拼搏换来的进步，比大夏天喝冰可乐，大冬天吃火锅还要畅快，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这学期期末考试陆哲特定能把成绩单扔到顾言脸上。

　　“陆哲，你不会是为了套顾仙儿的真朋友才这么拼吧？”裴朵也过来凑热闹。

　　顾言拿一段饭做赌注跟陆哲打赌的事情，他没有跟任何说，连任飞也不知道，可第一节课上，陆哲问顾言有几个真正的朋友时，顾言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说只要陆哲期末考120以上就告诉他。现在120这个梗已经传出了多个版本，连其他班的学生都有给陆哲加油的，等着盼着他期末能考120。

　　特别是那群天妃。

　　裴朵以为陆哲只是为了这个原因奋发图强，还在心里感叹这傻孩子幼稚得让人流泪。

　　“谁稀罕。”陆哲才不屑知道他的事情。“我是为了我自己。”

　　任飞和裴朵很不给面子哄笑得厉害。

　　“我觉得陆哲说的对，我们学习就是为了我们自己，今天的努力就是为了让我们的未来能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林霖一加入就对陆哲投了赞同票，光是站在陆哲身边就让她微红了脸，课间闲聊被她聊出了青春宣言的味道，任飞抿着嘴一脸坏笑地拿手肘抵了陆哲一下，在陆哲瞪他时候还挑了两下眉。

　　“所以，陆哲你要继续加油，我，我也会加油。”小女生扶着眼镜低下头，以为这样就没有人能看到她连脖子都已经红了一大截。“我们大家都要加油。”最后一句简直就是此地无银，画蛇添足。

　　任飞像是同时被点了笑穴和哑穴，无声地笑出了眼泪。陆哲恨不得拿个布袋套住他的头。

　　突然感觉到一股不善的视线，陆哲抬眼就看见隔了四五个位置上的赵磊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两个人没有别的过节，唯一的矛盾就是林霖，狗血三角恋在青春无敌的中学校园里很常见，这梁子结得连陆哲自己也觉得挺冤。可饶是如此，当对方毫不掩饰尽情展示敌意的时候，陆哲也同样不客气地回瞪了过去，还附加了扬下巴这种挑衅的动作。

　　电光火石只在一瞬间。赵磊眯缝了眼把头扭向一边，陆哲看得出来他咬牙切齿在压抑怒气，或许他不在乎到了高三还被学校记过处分，可他一定介意给林霖留下野蛮暴躁的坏印象。

　　所以，陆哲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他没有想到赵磊会在下晚自习之后，在他回寝室的路上堵他。两个人一打照面，没有说一句话，对视一眼就心领神会，一前一后往僻静角落走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赵磊，为了个女人，你有意思吗？”任飞和陆哲几乎是形影不离，这一点赵磊也清楚，他也同样带了个帮手，从这点来看，赵磊这人还算是对得起他的名字，够磊落，没搞以多欺少的把戏。

　　赵磊手指着任飞放话：“任飞，这是我跟陆哲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少他妈废话。”转脸又对上陆哲。“陆哲，夺妻之仇不可不报，我们两个早晚都要打这一架，干脆今天就分出个胜负，输的人远离林霖，永不再纠缠。”

　　中二病犯得彻底。

　　陆哲冷笑一声。“你要打架我陪你，跟林霖没关系，不管输赢我和她都没可能，我不喜欢她。”

　　这话听在赵磊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讽刺。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喜欢你，你还挑三拣四看不上？赵磊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举起拳头就扑了过来。

　　小男生打架没有任何技术含量，比得就是谁胆子大不要命，还有就是谁力气大够灵活，在这两点上陆哲和赵磊势均力敌，相差无几，你给我一拳我还你一脚，谁也占不了多大的便宜。任飞想帮忙，可赵磊带来的帮手也挺厉害，困住他不让他插手。

　　正如赵磊自己说的那样，这是他和陆哲之间的战斗。

　　两人干架的这个角落远离教学楼和宿舍楼，一到晚上就因为视线不佳少有人路过，这个时间又还没有到熄灯时间，保安还没有开始巡逻，所以赵磊才选择这个时间在这里约架，只要不大声喊叫就不会有人发现。

　　他是这样以为的。

　　陆哲一脚踹在赵磊肚子上，他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比起疼痛更多的是耻辱感作祟，手指传来坚硬的触感，失去理智的赵磊想也没多想就把半块砖头抓在手里，站起身来就朝陆哲扬起了手。

　　偏偏在这个时候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呵斥突然响起，同时还有一道白光照射过来，陆哲眼睛被白光一晃立刻止住了身形，可赵磊却没有停住已经下落的手，半块砖头正正拍在陆哲的头上。

　　空气瞬间凝固住了，连赵磊自己都没料到陆哲会没有躲开，看到鲜血沿着陆哲的额头淌下来，赵磊才感觉到害怕，抓着砖头的手抖个不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抢了去扔到一边。

　　“都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赵磊这才认出骂人的不速之客正是新来的英语老师，顾言。

　　今天晚上的晚自习是顾言守班，放学后他就准备像往常一样回家，才出教学楼就留意到陆哲和任飞还有另外两个人一前一后逆了人流，既不是出校门，也不是回寝室。匆匆一瞥他本来也没有太在意，继续走出一段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特别是当他认出走在陆哲前面的小寸头就是赵磊的时候，他心里咯噔一下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返回来再看不到四个人的身影，他只好往这个方向一路找过来。

　　刚刚找到人，就看到了鲜血淋漓的画面。

　　顾言夺过赵磊手里的砖头扔到一边，再赶忙扶住了已经有些意识不清站不稳的陆哲。这个时间校医已经下班，而且伤口在头上，必须马上去医院。顾言架着陆哲正要离开突然又停了下来。

　　“你们三个给我听好了，打架的事情谁都不准声张，有人问就说陆哲被我带走了，原因不清楚。明天中午之前我会挨个找你们，一切都等我了解情况之后再决定。”这样的处理方式对陆哲并不公平，可是顾言有自己的考虑，特意强调了一遍才让懵逼的三个人赶紧滚蛋，自己则带着血流不止的陆哲赶去了医院。

　　打车的时候顾言才怀念被自己冷落在车库里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