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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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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被奥林匹斯的阴影笼罩,这个时间本该呈现的是波光粼粼水天一色的美景,因为遥远的红土柱上那巨大菌伞阻碍了光的方向,形成了与天色相反的落差。没有光,水库周遭便顷刻被阴冷的湿气侵占,太阳规律地由东到西,地面阴影倾斜,像巨人不紧不慢地拉开天宫的幕帘,那些阴湿在光下蒸腾,是一场无法言说的虚假的梦。
安余到水库时,正好是那幕帘堪堪露出一角时,穿着新衣的少年人面水而坐,光的斜影就在他手边,在明与暗的撕裂的画布中,背身的少年不知凝望着什么。
安余非常无情地破坏了这一有些深沉的画面,他捡了颗石头准确地丢在了齐斩的背上,在那崭新的白衬衫上落下了细小灰尘。
被莫名当成靶子的少年转过头来,漆黑瞳孔带着点被景物渲染的潮湿,神情是无比专注的。
“你回来了。”齐斩恹恹的语气明显在向来人表明自己的情绪并不太好。
以前齐斩是不会这样直白地,脸上写着“我在闹脾气”地直观表达自己的。就是有不高兴的事、实在忍不住的事,他也只会小心翼翼从那情绪的缝隙里选择性地透露一点点,察言观色被倾诉者的态度。
现在嘛,完全是一副养熟了的样子,委屈的时候哼哼唧唧,高兴的时候摇晃尾巴在床上撒欢,生气的时候——就是现在阴阳怪气的样子。
大多数时候齐斩生气的原因都是单纯而统一的,此次也是一样。
“安余哥已经很久没有指导过我了。”
“这就是你在店里最忙的时候溜跑来这的原因?”安余走过去。
齐斩完全转过了身来,手撑在地上仰望着信步走来的男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的对练指导变成了一周一次,然后就再不提起。可要真说起来,其实也并不是因为这个,齐斩知道这只是个借口,安余也知道这只是个借口。
让他忍受不了的烦躁并不是因为这个。
可安余还是直直地望着他,妥协似地出了口气,“来练习吧。”
齐斩被从地上拉了起来,安余退后了两步站进光里,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却很认真地等待着。
齐斩犹豫了下,有些后悔自己找的这个幼稚的借口,可是真的很久了,自从在肆区见到那个疯子,安余的心就又飞了。
一个被摘除了腺体的疯子而已,和他、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是不会留手的哦。”安余打断了他的思绪,率先出了手。
齐斩在半走神的状态下凭着本能接下安余的进攻,两条小臂碰撞成一个十字,看上去是默契的贴合,实则劲道十足。
安余的话不是逗他的,他使出了全力。这边还架在一起,另只手已经袭向对方小腹,齐斩动作也很快地包裹住那只拳头,力与力的碰撞下两人同时向后弹去,拉开些距离又纠缠在一起。
安余提膝,弹出的长腿在齐斩后翻中形成残影,齐斩的手刀贴着他稍长的发梢带出风声,安余转身腿部连招,齐斩只得再次频频后退。
太快了,安余甚至都没在自己处于劣势时提点或讽刺上几句,他像把死咬着风的利刃再次紧逼上来,少有的打得积极又狠厉。
齐斩连连招架,借势反击,着迷于安余在剧烈的运动中泛出汗水的皮肤。想要帮他抹掉那些汗珠,又渴望着看他被汗水完全浸湿的样子。渐渐地齐斩的视线中只有那飘逸鲜活的人,再无心分神其他。
在一个擦身间,他像是听到了嗤笑,他惊异地转身,银光在方才他后颈位置划过。
麻凉的惊悚顺着脊椎爬上,齐斩完全是出于自保在安余手中银光闪过的第二次抬腿踢向他的手腕。
安余的姿势在一半时收回,可并未打算作罢。
“喂……”齐斩一个字都没说全,动作飘逸的男人提膝向他胸口袭来,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刀刃直插他脖颈。
那人眼里没有丝毫戏谑,认真得就如他先前放出的话——他是不会留手的。
无论理智还是情感都让齐斩确定,即使是这样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即使那把短刃尖刀将他腺体划破,他的安全也得以完全的保证,可作为alpha或是作为一个人,本能的反应有时却超出了大脑的控制。
Alpha对自身弱点的保护机制在这时优先于其他所有,他没有作出避后退让的动作,在他的胸口结实地承受那一记凌空膝击同时,一条手臂抓住了那只持刀的手腕,而另一条手臂在张开的虎口牵引下咬住了那威胁自己生命之人弱点的喉咙。
他压着他的手腕掐着他的喉咙,变身成一把大锤运用身体的力量将人砸向地面。
水库周围的地面全是些细碎又尖厉的小石子,在两个男人全身重力的压迫下,小石发出互相挤压的沉闷声响,似乎是被压出人型拓印,将人嵌入其中。
尘雾散去,齐斩鼓动的胸膛内如雷喘息还未平复,两手抽筋一样从安余身上撤开,意识到自己是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可又无法让身体也和手一样离开的那么干脆,他急切地要看清安余有没有受伤,非但没有起身反而更紧密地凑了过去。
安余手里那把小刀安静地躺在石头堆上,他动也不动,一定是撞得厉害了,头有没有事?背大概也有磨破的地方,脖子上还有清晰的指印……
齐斩的呼吸更乱了,脖子上与自己指尖契合的印子让他大脑瞬间的空白。
“别紧张。”有点沙哑但很平静的声音,安余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看着他。
“安、安余哥。”齐斩无措地,试想抬起他的头。
他的前一刻如吃人的兽口、后一刻就笨拙到如同腐朽千年的榔头一样的手被安余轻轻地挡了下来。
这拒绝的举动简直吓坏了齐斩,阳光已经移到了他们身上,齐斩的脸却如坠冰窟白得可怕。“是不是伤到了?你别动,让我看看。”
安余笑了出来,他这一下的确撞得不轻,可又哪会严重到那个地步。在用利刃对向alpha的腺体时,这种结果就已经在他的脑中演习好了。
安余无视了被自己吓掉半条命的少年悲惨的脸,说起了另一件事,“所以,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让着我的?”
齐斩毛孔里不断分泌的冷汗都因这句话而冰冻住,他看上去更加苍白了。
安余动了动手腕,如果刚才齐斩再压得时间长点,大概真的会断掉吧,“真是厉害,我都完全没有意识到。”
要不是看到他跟别人动手的样子,真的要被他骗过了。
“为什么不再指导你?因为已经指导不了了啊。扶我起来。”
齐斩还是听话地小心将他扶起,安余自己倒不很在意,摸了摸后脑,捡起那把小刀。
齐斩这才注意到,那把刀的刀刃加上刀身总共还没有巴掌长,刀刃处稍宽,无比锋利,这把刀是出自他的手。
安余指尖转着那把刀柄比刀刃长的矮胖小匕首,“刚才去艾伦那找你,在你工作台上捡的,用着还挺顺手就拿来了,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你这样太乱来了。”当齐斩发现这又是一场被策划的试探后,他的心稳了,声音也稳了,“我没办法更好地控制自己。”
他那恨恨的语气让安余反应了半天才转过弯来,安余真是对这小子如今脾气刮目相看,“任何一个alpha也不可能在腺体受到威胁时控制住反击本能的吧?”
“可以的,不如安余哥以后就照这个目标训练我?”
“那样对你有什么好处啊!”安余失笑,欲伸手在他额上弹一下,又被轻轻反握了手腕,他这次没能碰到少年额头,他的注意力被那双看着自己的无比专注的眼吸了过去。
齐斩的视线比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更有力度。
齐斩胆大包天,拇指揉捏着他的脉搏,将他袖口向上推,露出一些布有浅白色横七竖八痕迹的肌肤。
他一字一句,带着委屈,又有怨怼,“我想多点时间和你在一起。”
……
“一个疯子而已。”安余没发觉自己软下的语气。
“可你在乎他,”齐斩低声强调,手顺着他的胳膊向上爬,轻轻地搂住了那人肩膀,下巴抵在了那稍凉的带着些汗湿的肩头,“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少年的气息灼热地带着不安的焦躁,而安余对此毫无办法,他拍了拍齐斩背膀,“是线。”
线?
“啊,”安余用身体支撑着高个青年人的重量,越过那颗耍赖般抵在自己肩上毛茸茸的脑袋,将视线投向了天空,“很莫名其妙吧?应该是真的疯了,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别的。”
“如果安余哥知道是谁让他变成那样的,会为他报仇吗?”
“说什么报仇,我跟他又没有很熟。”安余笑了下。
齐斩觉得自己好点了。
他将自己抽离,以很近的距离对上安余的眼,“我跟他的话,当然还是我比较重要的吧?”
“这是什么诡异的比较啊?”
“安余哥会选我的对吗?”
就说,这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安余对着少年人无比认真的脸一叹:“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