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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欣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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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身为上梁最高学府,以往都被称为贵族称为私塾,直到太余八年,河南聂氏家主聂磊在长信门前跪了三天三夜,请求广开天下寒门士子读书之门。
这一年,圣上特许寒门子弟入国子监向学。
尽管如此,在国子监内,上到针对寒门子弟近乎苛刻的诸多规矩,下到笔墨纸砚等等用具,无一不体现着贵族与寒门子弟从出生就开始的天差地别。
走廊最末连着一栋独立开辟出来的院子,名叫文昌院,风水极好,山石等摆设都是对应紫微星的方向,取“吉星高照”之意,和其他院子比高了几个档次不止。
这里便是贵族子弟上课的地方,因为寒门学子是不允许进入的缘故,是以又被称为“小国子监”。
而文昌院最中间的一间,大门紫檀雕花,看上去尊贵古朴,门上挂了牌子——甲等上。
值得一提的的是,在“小国子监”甲乙丙丁的排名并不是按成绩而论,而是按家世论。换言之,这门后边的是整个上梁年轻一代背景最深的三十人。
陈斌杵着拐杖顺着走廊缓缓而行,停在了甲等上班的门口,身后小童极有眼力,上前利索的帮陈斌扫干净身上的雪。
待小童弄好,陈斌把拐杖递给身旁的小童,一双充满褶皱的手颤颤巍巍的扶正了帽子,又低下头检查了衣领,这才拿回拐杖走进了教室。
不料刚走进教室,就被教室里的气氛惊了个正着——
安静的过分了些。
陈斌倒不是觉得安静不好,只是平日里有顾定安和何文新带头,教室说是集市也不过分,像今个这么安静的情况,还是头一回。
若不是在座之人都是他的学生,陈斌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发生了什么?
陈斌视线从顾定安和何文新这俩“混混头子”身上扫过,却见这两人都在发呆。
‘罢了,圣贤之地,少些被这两人玷污总是好的。’陈斌摇了摇头不欲深究,提气道:“上课。”
“先生好。”
极其敷衍的行礼后,凳子坚硬的触感让顾定安思维开始混乱,他刚刚并非在发呆,他只是想静静。
原因无他——他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哥们,送给他的生辰礼物是一本小黄书和一瓶壮阳药。
……去他娘的救赎。
回忆起刚刚何文新笑的鸡贼,把这两样东西偷偷递给他,神气地拍着他肩膀对他说“再过一年你就要纳妾了,你先试试”“兄弟我够意思吧!”的模样,顾定安觉得他的期待喂了狗。
关键是他还鬼使神差的接了。
“……”顾定安看着手里的玉石瓶子,入手温暖,一看就价值不菲,不知道的以为装的是什么宝贝。
用这样的瓶子装“虎狼药”天底下也就何文新这么一个夯货办的出来。
‘该说不愧是何傻傻么?’归根结底,是他手贱。
至于那本《美人集》此刻正躺在他的怀里,怀中的异物感让顾定安脸红,内心多了些许好奇。
顾定安这边心猿意马,身后的何文新却看着死党沉默的背影犯愁——
顾二收到他的礼物似乎不开心了。
为什么呢?莫不是……何文新想起他送药时顾定安秒变便秘的脸,心中大胆猜测:‘莫不是顾二真的不行吧?’
害,早知道应该偷偷送的,被人揭短,难怪顾二会生气。
‘要道歉才行。’何文新想着,从书上撕下一块空白处,提笔而就,揉成一团,朝顾定安的位置扔了过去。
却不料顾定安不知何时跑去和周公喝茶了。
“君子不立于危堂之上……”
顾定安这一睡,课堂上连读书声都小了许多,生怕吵醒了顾定安。
撇去顾定安战死沙场的爹不说,单就顾定安的娘出身于河南聂氏嫡系这一条,就足够让人望而生畏。
河南聂氏可是有恩于天下寒门士子,在朝中寒门出身的官员不在少数,如赫赫有名的左丞陈公博,更何况国子监内寒门子弟就占了多数。
有着这样的背景,再加上有个仗着爹是何敬无恶不作的何文新支持,国子监开课的第一天,顾定安就统治了整个国子监。
可偏偏有个人不怕顾定安,
上梁开国到现在,季家一共出过三位太师、一位皇后、两位丞相,虽然季家如今当家人右丞季辅成年事已高,不理政事,却也在朝中举足轻重。
季北出身季家,身为季丞相的小儿子的他,上有惊艳才绝连中三榜的状元大哥,下有名满京都君子好逑的小妹。
如此家世,足以给季北和顾定安作对的胆量——
季北的声音不算大,或许是带了些许挑衅的缘故,季北充满朝气的声音在一众小心翼翼的声音中脱颖而出:“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有了季北的带头,班上一部分人渐渐有了胆量,也跟着读了起来:“在邦无怨,在家无怨。”
顾定安没睡实,很快就被读书声给吵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转眼看去,就见那人坐的端庄雅正,虽然比起他大哥少有逊色,但举手投足皆有君子之风——
一如记忆中那般。
九州之上,高岭之花。
对于季北,顾定安是充满了欣赏的。
他自己本身并不是一个容易怒的人,若有人观察仔细,其实不难发现,惹他生气的人并没有如何,他虽随心所欲,但未曾影响过他人,虽在国子监称王称霸,但是却从未发过一条命令。
但这个班级没有人愿意静下心来真正了解另一个人,或者说,这里每个人都半斤八两,都带了假面对人。
‘你身份高,我奉承你,你身份低,我无视你’仿佛成了交朋友规矩,至于他人真实面目如何,没人愿意探究。
可季北不同,他是这个班级唯一一个只论品行交友,真心向学的人。
说起来现状之所以如此,归根结底,上行下效罢了,这么看来国子监被人戏称为小朝廷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可怜了国子监这巍巍学府,满园芬芳被些人弄的乌烟瘴气,学不向学,师不像师。
每每这么想,顾定安都觉得心累,他爹用命换来的土地不应该供政客弄权、贵族销金之地,而应该是供才子施才,使百姓安居的乐土。
这么看来,有季北这样的人,总归是件幸事。
心思在一瞬而过,顾定安没有盯着别人看的毛病,很快便转过身去,动作之间,手肘微动扫落了桌边的纸团。
“……”见那课本一样的颜色的纸团,顾定安摇了摇头,整个国子监也就只有顾傻傻敢如此侮辱“学文”二字。
无奈弯腰捡起来拆开,入目一排狗爬的字迹不出所料的又一次污染了他的眼睛——
‘我错了,我不应该当面送的,是我没考虑到你的难言之隐,下午流连乡我请客给你赔不是,约吗?’
‘……’想到怀中的某本书还在怀中安静静的躺着,顾定安脸一红,随后才惊觉不对——
见鬼的难言之隐!
顾定安此时非常想掰开何文新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
浆糊吗?!
顾定安当即气的从新拿起一张纸泼墨豪书,狠狠的扔了回去。
谁知马有失蹄,纸团竟停在了季北的桌子上。
“……”顾定安盯着纸团在桌子上滚了滚,最终停在了季北的墨台边,一时间,他人都傻了——
今天他的手怎么就这么贱!
季北似乎是察觉到了响动,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微红的顾定安,又低下头去读书,任纸团在桌子一角待着。
‘……怎么个意思?’顾定安被季北看的一愣,不由看了季北一会儿,见季北不为所动,只专注于读书,只好有些尴尬的转过身去。
老天保佑,季北千万别拆开,好在依着季北的性子,估计会连看都不看便扔了。
顾定安尴尬了一阵,不过很快,他便把这事抛之脑后,江南的事涌上心头,容不得他多想其他。
江南地震死伤无数,赈灾钱粮丢失,左丞陈公博和户部尚书何敬互相推责,直到燕国听闻此讯,派大军围了姚城,皇帝坐不住了。
赈灾的钱丢了,此事若查,必然耗费时日,江南灾民却未必等的起,眼下的希望只有太子。
事发后,太子第一时间亲往岳父许巍处讨粮,然而许巍立身苏州,难免有所波及,此时怕是自顾不暇。
太子这一去,未必讨的到好。
‘粮仓怕是还得开,而且恐怕等不到三日。’想到这,顾定安心中渐渐升起不安,脑子里思绪万千,顾定安突然觉的有些累。
人生于世犹如踏雪迎梅,冬日慢慢,梅花遍地,等待他的梅花却迟迟不开。
‘徒叹奈何。’疲倦、不安夹杂着一时化不开的烦闷一时间涌上心头,顾定安逃避似的闭上了眼睛。
……
许是陈斌讲课太催眠了些,这一觉,竟罕见的踏实。
顾定安一睁眼,便看到何文新趴在他面前,带着婴儿肥的脸冲他露出一口白牙:“你醒的可真是时候,刚要叫醒你。”
“什么时辰了。”打了个哈欠,顾定安眼睛半睁着扫了一圈周围,不少人在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
“刚下课。”何文新说着,站起身来帮顾定安收拾起了桌子,“昨晚没睡好么?”
“没睡着。”
“马车在外边候着了,委屈些到车上再睡吧,到了流连乡开间房间,等你睡醒了再玩。”
“嗯”顾定安点了点头,帮着何文新把书本收拾好,站了起来,“走吧。”
顾定安忽然动作一顿,何文新看向顾定安:“怎么了?”
“……无事。”顾定安犹豫看了一眼季北,想了想还是作罢,转而一手锁上了何文新的脖子,皮笑肉不笑的道,“何傻傻,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飘了。”
“嘿嘿,我下次偷偷送就是了,而且等等…你会感谢我的。”没有注意到顾定安的异样,何文新笑得不怀好意,“对了,书你看了没……”
“偷偷送也不行!老子不需要!”顾定安有些气急败坏,“还有!谁会在国子监看那书啊!”
……
见何文新和顾定安走远了,季北这才放下书,把桌角上的纸团拆开——
‘约!爷很持久!’
正宗的草书,笔锋转折处力透纸背,看得出字的主人甚是激动
季北对着这张纸沉默半响,脑中闪过顾定安扔给他纸团时脸红的样子,眼中充满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