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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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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雪。
大风夹杂着雪花快速在路面上掠过，迎面对上了赶车的车夫，车夫紧了紧袖口，扬起鞭子猛地一抽——
“驾！”
破空的鞭子声让刚刚踏出府门的顾定安打个激灵。
一双桃花眼半睁着看去，顾定安打着哈欠，自言自语道：“季府的车怎么才来？季北那圣人也有起晚的一天？”
若是平常，季北身为国子监先生们眼中的“骄傲”，跟他这奔着迟到去的问题学生根本打不着面。
管家在一旁微微躬身：“马车候着了，少爷可是要启程？”
“陈斌的课，不打紧。”顾定安毫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夫子陈斌性格懦弱，看在定远候府的面上不会与他为难。
更何况因为期待何文新今日要给他生辰礼，他已经比平时早起了许多。
接过身后丫鬟递过来的手炉，顾定安慢悠悠的下了台阶，不紧不慢地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顾定安像霜打的茄子般，一头扎在暖塌上，顺手拿起了桌子上的苹果。
顾小楷刚收完伞进来，看到顾定安疲倦的样子，内心叹了口气。
今早影卫来报，昨晚少爷屋里的翻身声直到天亮才渐渐平息，少爷怕是一夜没睡。
不想扰了少爷休息，顾小楷轻手轻脚地坐了下来，从抽屉拿出提神的茶叶。
“咔嚓。”感受到响动，顾定安啃了一口苹果，翻过身来，打趣道，“小楷哥这么妥帖，谁要真嫁了你，当真是三生有幸。”
说着，顾定安脚下一使劲，蹬掉了靴子。
“嗯。”顾小楷弯腰把鞋子放到了一边，赞同的点点头：“那人有福。”
“……咳咳。”顾定安没想到顾小楷平日里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竟如此自恋，着实一惊，“那我把婉儿指给你可好？婉儿那姑娘一看就是能生养的，我把他指给你，让她多生几个小面摊……”
顾定安口中的婉儿是顾老太太的养贴身丫鬟，打小被顾老太太当亲孙女养着，足足有两百斤称，心宽体胖。
顾小楷知道顾定安在拿他打趣：“任凭少爷做主。”
“……”顾定安见激不起顾小楷任何情绪，顿时泄气道：“今日有什么事发生么？”
“有。”顾小楷答道，把茶壶放在了暖炉上，“夏姑娘让您去一趟。”
听到“夏姑娘”三个字，顾定安感到有些头疼。恰巧感觉水壶冒得热气熏人，顾定安逃避似的单手挑开了窗帘。
此时天还半亮着，到处都是雪，反着白光。
耳中隐隐能听到扫把扫雪的声音，因为离的远的缘故，看不见人。
前方那颗无数次路过都还是含苞待放的梅树竟然开花了。
见顾定安直直的看着车外不说话，顾小楷知道这人又想耍赖了。
顾小楷也不急，安静的等顾定安开口。
外面的温度不同于车内，不一会顾定安的手指便被冻了微红——
昔日年少意气，仗着祖宗家财，一掷千金博她一笑。
本该是如话本里写的一般，是才子风流的佳话，奈何他那时候年少不懂事，把话本里的桥段当了真。
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笑过。
“真是娇贵。”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刺痛，回忆起那段丢人的过往，顾定安自嘲一笑，问顾小楷道，“带银子了么？”
“月俸不多，记得还。”顾小楷从腰间解下钱袋给了顾定安，不忘嘱咐道，“袋子别扔。”
顾定安一愣，这才发现手中的袋子上被绣了个平安锁。
沉默了几秒，顾定安从钱袋子里挑出几个最大的扔出车窗，见车后跟的乞儿小心翼翼的捡了，又冲马车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最后一瘸一拐的离开，顾定安才放下了车帘。
“那男人有消息了么？”最后一丝风带走了车内梅花的香气，顾定安在内心叹了口气，终是不想见她。
顾小楷垂眸道：“属下无能。”
“本就不容易查，客套什么。”说着，顾定安从抽屉里拿了几颗金豆子放入钱袋，又把钱袋口扎紧，方才递给顾小楷，“你若查出来了，我可要杀人了。”
‘少爷与夏姑娘，谁折腾谁呢？’顾小楷心道，不过是非对错终究与他无关，他作为少爷的刀，那就只能有一个回答：“我帮您杀。”
“噗～”看着顾小楷严肃的的样子，顾定安爽朗一笑，“好啊，你帮我杀。”
“……”知道这人又开始没正经，顾小楷不欲多言，只觉得可惜了一副好皮囊，竟装下这么一个斯文败类。
…得，这天又聊死了。
顾定安最终有些无奈地指了指茶壶：“水开了，夏姐姐的事再说吧，还有什么是我要知道的么？”
“有。”顾小楷拿起茶壶，言简意赅：“江南管事来信，问是不是要开仓。”
把茶叶放入茶杯，顾小楷抬眼看了一眼刚刚还在打趣他的顾定安，心道这茬提的不是时候。
难得少爷放松了一会儿。
果不其然，顾定安脸上没了笑意，身音也低了下来：“朝廷有什么消息么？”
顾小楷手上的动作不停，茶壶倾斜：“今早府门前季府的车过了两趟，刚刚遇上的是季大公子的车，宫里传来消息，皇上要让季大公子彻查赈灾钱粮丢失一案。”
“季结？怎么是他？”顾定安有些意外，“皇帝脑子被陈公博和何敬夹傻了？两个鼎压在他身上还不够，偏偏要搞个三足鼎立？”
“季结的立场不一定和其父相同，您忘了季结中状元时写的那篇策论了么？”顾小楷奉上茶杯：“如今保皇一党在朝中势力羸弱，皇帝大概也是想赌一把吧。”
顾小楷这么一提，顾定安倒是想起来了，那日他与何文新相约摘星楼，刚下马车便见少年高中状元春风得意，醉登摘星楼，于摘星楼顶大斥奸臣乱政，洋洋洒洒万字《清君论》，大袖一挥，从登高楼一撒而下。
满天的白纸落地，不知有多少人抬高了头向摘星楼上望去。
“君子如清风明月啊……不过……”顾定安感叹道，抿了一口茶继续道，“季家荣宠已过三代，我若是他不会在这时候冒出来，帝心难测，智者不为。”
顾小楷不可置否，虽然少爷说得对，季家的富贵已经到了顶，月满则亏，但那样的人物看上去也不是甘心偏居一偶之人。
“季结之事先不管，眼下最重要的是保江南不乱，否则一旦燕军进攻姚城，后果不堪设想。”顾定安盘算着，放下茶杯，“小楷，通知江南那边的管事，粮仓之事不能让外人知道，但是让他做好随时开仓的准备……”
“可……”
不等顾小楷说完，顾定安便截下了话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姓周的拿我爹用命给打他的江山当玩具，被燕人杀了就杀了，可江南百姓的命是我爹用命护下来的，我不能不管。
虽说这粮是西北三十万大军的军粮不假，但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三天后太子若是还没消息，我就去说服那帮老家伙放粮。”
顾小楷还欲争辩，但见面前的少年眉宇间尽是疲惫，千言万语到了嘴边，终究化作了一句安慰：“食君之禄，成君之恩，少爷放心，若真有那么一天，我，还有我爹娘，绝无半分怨怼。”
“说什么呢。”带着平安锁的钱袋子还系在顾小楷的腰间，顾定安拍了拍顾小楷的肩膀，“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得活着，有人盼着你平安呢。”
不料顾小楷却意外的固执： “少爷死了，小楷不会独活。”
“好了，快到国子监了。”顾定安见拗不过他，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指了指桌上的暖炉，“虽是梅花香自苦寒来，但这梅香太苦了些，小楷哥，你帮我查查这手炉是那个没眼力的丫鬟送的。”
顾小楷顺着顾定安所指望去，才惊觉这马车内一直有股极淡的梅香，想到少爷自小碰不得梅花，顾小楷顿时后背起了冷汗，跪地道：“属下失职。。”
“是我鼻子尖不怪你”顾定安扶顾小楷起来，半开玩笑的道，“这点梅花还不能要我的命，不过想来往手炉里放梅花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查查新来的细作吧，说不准是那个新来的技术不到家，这才让我闻了出来。”
说罢，顾定安穿好鞋子，拿起桌上的手炉，就要下车。
顾小楷连忙阻止：“少爷，别带了吧。”
“我若不带着，被人知道了平白露了马脚，放心，一时半会的死不了。”
不等顾小楷开口，顾定安跳下了马车。
……
双脚落了地，顾定安方才惊觉，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吸了吸鼻子，多少压住了些他的情绪——刚刚顾小楷的话让他想哭，索性这么多年虚伪与蛇，眼泪早就流干了。
可他还是不免委屈，现在与他同路而行的都是和他一样的少年，听他们抱怨起的太早、课业太重之云，顾定安觉得这天地间仿佛就剩他一人，踏着冰，一步步的走，每一步都迈的小心翼翼，生怕走错。
走错了，小楷哥就回不了家，见不着他娘了。
好在大风大雨中前行，虽是艰难，可总比龟缩不前的好。
“顾定安！这里！这里！”寻声望去，何文新站在雪地里向他招手，一身红衣的何傻傻像个太阳。
突然间，顾定安心就安了。
好在苍天有眼，没有让所有人跟他风雨同舟。
不必陪他面对，只用陪他开心的何文新在他看来，宛如救赎。
顾定安向着那一抹红色走去，脚步突然轻快了许多，内心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上前一把搂住何文新的肩膀，语气带着少年人的爽朗，一扫之前的阴霾：“喂，何傻傻，我的惊喜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耽美，夏姐姐和顾定安之间不是爱情，请放心食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