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冰》AnnDormer

2、第 2 章

　　临江道上一家港式茶餐厅，门口一个花臂大汉正在开卷帘门。一辆出租车在他身后停下，车上下来个人。
　　大块头一转身吓了一跳，操着一口东北口音问道：“老板，来啦，你…你车呢？”
　　来人正是文自胜。“昨天喝了点儿，驾驶证给扣了。没事儿，东强，开张吧。”他的口音略奇特，京腔里透露着一丝港普。
　　纹了两膀子纹身的彪形大汉叫做齐东强，是胜利港式茶餐厅的主厨，也是唯一的厨师，辽宁大连人氏。虽然主厨是东北人，餐厅的名字也画风不符，但这家小店生意却出乎意料地好。究其原因不外乎如下几条：味道好，分量足，画风清奇，老板巨帅。
　　“凤姨，来啦。”一开门就又来了个大娘，齐东强笑着打个招呼，露出一口大白牙。
　　“早啊，小文你也来啦！你俩咋来这么早，吃早点了没有？”大娘叫张红凤，河北唐山人氏，一张嘴就满满的赵丽蓉奶奶的喜剧感。凤姨是这家小店的前台收银兼餐厅经理，负责打理这家店除了做菜和洗碗的一切。“丫头咋还没来呢。”丫头大名杨丽丽，江苏连云港人氏，负责所有清洁工作。
　　文自胜跟齐东强才放完椅子，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就骑着电瓶车来了，急匆匆跑进店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丫头，干啥去了？”凤姨问。
　　杨丽丽脸颊一红。“那个，我…我在路上看到有人在录像，录一个交警处理交通事故……”
　　齐东强插话：“是不是那个啥节目，我在民生新闻里看过几次。”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杨丽丽一笑，“反正那个警察叔叔怪好看的，我就多看了两眼……”
　　文自胜一听，瞥了她一眼。“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你这丫头就爱凑热闹，还成天惦记着俊小伙儿，瞧你在后厨贴的那些个画报……”凤姨抱怨道。
　　“行了，凤姨，你看丽丽都不好意思了，快让她洗菜去吧。”
　　杨丽丽感激地看了一眼文自胜，蹦蹦跶跶跑进后厨去了。这世上还是我老板最好看，她想道。
　　晚上吃饭的时候，齐东强打开餐厅的电视，调到北港一套，正好在播民生新闻。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平安旅程》，我是程成。”
　　电视里传出的声音让埋头吃饭的文自胜一个猛抬头。
　　“请出示您的驾驶证。”
　　张红凤惊奇地叫道：“哎，那不是你吗小文？”
　　“文大哥？你…你犯啥事了？咋还上电视了？”杨丽丽和齐东强也一脸惊讶。
　　电视里持续再现着当天的情形：“您是看见前边有美女啊还是怎么的，就这么不乐意下车啊？”……
　　文自胜把碗筷一放。“我先回去了。”
　　杨丽丽目送文自胜的背影，又看了看电视，心想，老板还挺上镜。

　　转天中午，文自胜在路边随手招了辆出租。
　　坐在后座，文自胜烦躁地用手指理着自己的头发。他的头发长及眉梢，乌黑茂盛，梳成三七开偏分，十分有型，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平常人留这种潮男发型，很容易滑向万劫不复的油腻，然而文型男审美过硬，加上天生一副好皮囊，大偏分不但不油腻，反而是锦上添花。
　　然而这位型男此时心情欠佳。他心想，一时不慎就刚好被交警逮到，导致半年都开不了车，真是麻烦。而更麻烦的是，那个叫程成的家伙还把他录了下来放到了电视上，他一天能抓到的违规者肯定不止他一个，为什么偏偏要选他？……
　　出租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害得文自胜一个没坐稳撞在前边椅背上，手指都没来得及从头发里拿出来，三七分瞬间变成大背头。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没注意有行人……”
　　“师傅你开得有点快，小心点。”
　　“好好好。”
　　然而到了大路上，司机还是越开越快，变道超车也不打灯。文自胜有点担心。就在他想要再次提醒司机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扩音器的哇啦哇啦。
　　“尾号867的出租车，请减速靠边停车，我是交警。”
　　文自胜莫名觉得耳熟，往外一看，果然是那辆白色桑塔纳。前天那个抓他的交警正拿着喇叭喊话。
　　程成见出租车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加速了，只得踩大油门，又喊了一遍靠边停车。不料那出租竟然跟他玩起了飙车，轰的一声往前猛冲。程成眉头一皱，觉得有点蹊跷，把喇叭往车里一扔，一咬牙狠踩油门。
　　就在桑塔纳快追上出租车的一瞬，出租车突然失控，一个打滑猛转一周半，直愣愣地冲进了绿化带。程成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出一身冷汗，赶紧靠边停车。李一鸣也吓得不轻，跟着程成横穿车道跑向出租。万幸绿化带的灌木丛拦了出租一下，不然让它冲到对面的车流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哎，师傅你刚才怎么回事——”
　　还没等程成靠近，那出租司机突然跳下车，连跨四个车道，径直窜进了马路对面的一片商业区里。程成心里咯噔一下，莫非碰上有案底的了？时间紧迫不容多想，程成迅速跟着横穿马路奔向小区。
　　李一鸣扛着摄像机一路小跑，心想师父瘸着一条腿怎么跑这么快——
　　内心话音未落，只见程成身体一晃，啪地摔了个狗啃泥。
　　这一跤摔得相当突然，李一鸣没来得及反应，都没看清师父怎么倒下的。然而摄像机已经无情地记录下了全过程。
　　程成光速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往前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与此同时，文自胜刚刚从车里钻出来，恰好目睹了刚才的场面。出租车失控的时候，他在后座被重重地甩到了车门上，脑袋撞了一下车玻璃，撞得他都晕了一阵。然而意识到事发蹊跷，他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也冲上了对街。迅速观察了一下地形之后，他钻进了一幢小楼。
　　程成穿过几幢楼追进商区背后，直到被一条小河沟拦住去路。他四下张望，那人早已不见踪影。程成叹了口气，要不是那一跤，他不会追丢的。
　　“师父，师父，可追上你了……”刚刚赶到的李一鸣气喘吁吁。
　　“唉，可惜了，没追上。他八成是蹚过沟扎进小树林去了。”
　　李一鸣重新举好摄像机。“哎，你怎么鼻梁蹭破了？都流血了。”
　　程成摸了摸鼻子，哎呦，粘乎乎的还有点疼。“完了，都怪那出租司机，害得咱这英俊的面容都破相了。”
　　“你那手又怎么了？还有你衣服怎么也破了啊。”李一鸣开始憋笑。
　　程成看了看双手，手掌搓破了一层皮，又看了看制服，衬衫和裤子膝盖都烂了一块。
　　“哦，可能是刚才让灌木丛给挂了一下。看来我得申请一身新制服了。”程成拍了拍身上的土，阳光中扬起一小团尘埃。
　　“这样啊。”李一鸣尽量不让镜头晃得太厉害，“可是刚才我好像看见你在路边…摔了一跤啊。”
　　“啊，你说嘛？”程成愣了一下，紧接着双手理了理他纹丝未动的毛寸头，掩饰一瞬间的尴尬，“没有啊，我没摔倒，刚才就是给树枝挂了一下。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就追上那孙——那小子了。想当年我程成也是绑着四个沙袋跑过七公里的人，普通人哪个我追不上？……”
　　李一鸣就在镜头后静静地看着他，哼，狡辩，明明就是平地摔，我可全都录下来了。
　　程成对广大观众解释完之后，让李一鸣暂停一下。他给分局打了通电话报告情况，把车牌号给他们去查，然后来人把出租车拖走。打完电话他突然想起来，出租车里还有乘客呢。
　　俩人刚走上绿化带，身后就响起一个声音：“程警官！”
　　程成一回头，嘿，出租司机给人逮回来了！他再往旁边一看，嘿，那不是前天他抓的酒驾那小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