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冰》AnnDormer

1、第 1 章

　　2017年7月，清晨。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平安旅程》，我是程成。”
　　路边停着一辆有点年头的白色桑塔纳，人行道上架起一台摄像机，身着交警制服的男子面对镜头露出明朗的微笑。偶有路过的行人和骑自行车的驻足观望。
　　“这里是鼓楼区东大街。今儿个天气真是不错，路上的车啊行人啊可不少，咱们这就去看看今天的交通情况怎么样。对了，听说前面那个路口有家煎饼果子不错，我先去买一套，边吃边看哈！”说完就要上车。
　　摄像机后的小年轻按下红色方块，抬起头来：“师父，你怎么还打起广告来了？”
　　“小李子，咱俩都还没吃早点呢，不吃饭怎么干活儿。把摄像机收了上车。”程成钻进驾驶位。
　　李一鸣听话地收起录像器材，坐进副驾驶：“那你怎么非得吃那一家啊。”
　　程成发动车子。“你对这片不熟，你不知道那大娘腿不利索家里还有个脑瘫儿子，咱能照顾点就照顾点嘛。”
　　“这样啊…那一会儿我要仨鸡蛋的。”
　　程成笑着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切，就你小子那小鸟胃口，吃得了吗你。”
　　排队的时候，有几个人认出了程成，纷纷给他让个儿。
　　“程警官，辛苦辛苦，别挨个儿啦！你来前面来！”排在最前的大爷热情招呼程成。
　　“没事，我不急，谢谢大爷啊！”
　　再三客气后，程成被众人直接推到了最前面。
　　“孙大娘，你好呀，家里怎么样啊最近？”
　　“好，好！程警官，没吃早点哪？”
　　“没，还饿着哪。您给摊两套吧！”
　　“哎，好嘞！”
　　大娘看着程成的眼神，那是喜欢得不行不行的，手底下麻溜地舀了一大勺绿豆浆，嘁哩喀嚓地给他磕了仨大鸡蛋。
　　程成今年三十出头，虽然不再是年轻小伙了，但长得十分精神，浓眉大眼的，是个热心肠还是个电视名人，可以说是北港市区万千中老年女性的梦中情人了。唯一一个小缺陷就是，因为左腿受过伤，走起路来稍微有一点不利索，但是并不妨碍他每天大步流星地上街。
　　五分钟后，程成和李一鸣一人手里拿着一套热气腾腾、厚得不能再厚、满满充斥着孙大娘热情的顶配煎饼果子。
　　李一鸣吃得鼻尖直冒汗，一边憋笑一边拉进镜头，大特写几乎怼到程成嗓子眼里。
　　“呵，真香！”程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师父，就冲您这吃相，明天这家煎饼摊就能上市。”
　　程成一屁股墩进车里，墩出一个大饱嗝。“…嘛，你给录下来了？”
　　“嘿嘿嘿，那当然……诶师父你等等我！我错了！！”

　　程成开上西大街，放慢速度瞄着附近的行人车辆。虽说这两年国民的交通安全意识在超严交规之下已经大有进步，但是程成每天仍能逮到不守规矩的。
　　“小李子，”程成示意李一鸣往右前方看，“你看那黑大奔。”
　　李一鸣看了几秒。“怎么了？”
　　“这大奔过了好几个口儿都没右拐，可是一直溜着边儿，歪歪扭扭还时快时慢的。我看司机好像也没打电话，八成是喝了。”
　　“啊，酒驾？那他可麻烦大了。”
　　“走，咱过去看看。”
　　程成一脚油门，白色桑塔纳超了那辆黑色奔驰，两辆车停在路边。
　　“这里是西大街，刚刚我们发现这辆车有点儿不太对劲，开得歪歪扭扭还一直低速行驶阻碍了交通，我们去查看一下驾驶员的情况。”程成边走边对着镜头说。
　　走到大奔旁边，程成敲了三次，那司机才把车玻璃降下来。
　　“请出示您的驾驶证。”
　　车里坐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的，眼神却黯淡无光，头发也有点乱糟糟的。程成叹口气，准是喝高了。见对方毫无反应，他又问了一遍。车主这才从副驾驶座上的皮包里摸索出驾驶证交给警察。
　　程成打开一看，这人叫文自胜。这姓北方还挺少见的。他拿出酒精检测仪。
　　“文先生，请您往这儿吹一口气。”
　　叫做文自胜的人翻着白眼看着程成，面无表情，却透露着一丝威胁性。
　　程成又重复一遍。车里的人仍然那样盯着他，李一鸣在摄像机后边看着都有点发毛。但最后那人还是照做了，不太情愿地狠狠吹了口气。
　　程成看了眼机器，也就不到30，怎么看着就跟喝断片儿了似的？
　　“您的血液酒精含量是29毫克100毫升，属于饮酒驾驶。根据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九十一条，饮酒后驾驶机动车的，处暂扣六个月机动车驾驶证，并处一千元以上二千元以下罚款。先生，请下车跟我们走一趟。”
　　文自胜瞟了程成跟李一鸣一眼，竟然把头扭了回去，直直地瞪着前方。程成什么臭脾气的驾驶员没见过，不紧不慢地一边做笔录一边重复道：“文先生，请您下车。”
　　文自胜仍然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程成就再重复一遍，过了两秒又补了一句：“您是看见前边有美女啊还是怎么的，就这么不乐意下车啊？”说着把车门刷地拉开，立正站得笔挺，“您赏眼瞧瞧，咱交警同志也挺精神的，看完美女您也看看帅哥呗。”
　　文自胜好像突然酒醒了三分似的，望着程成眨了眨眼，看起来有点懵。程成做了个请的姿势，文自胜犹豫片刻，最后一言不发地钻进了白色桑塔纳。

　　“啧，你说你，就为了喝那一口酒，12分，六个月，唉。现在罚的这么严，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想的。”程成把方便面放在桌上，往文自胜对面一坐。
　　“不过你小子也够怪的，从把你拦下来到现在，你半拉字都没说过。”程成突然愣了一下，“哟，你该不是…聋哑人士吧？”
　　“不是。”
　　文自胜突然出声，把程成吓了一小跳。
　　“哦，会说话呀，那就好。”程成吸溜了一口热汤，“你让你家里人或者朋友来把车开走，自己坐公交或者打个车回家去吧。”
　　听到“回家”文自胜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真是贵人话语迟啊，电话都懒得打。”程成放下面桶，倒了杯水，又拿出一盒解酒药，摆在文自胜面前。
　　“喝口水吧。这有解酒药，你自便。”程成拍了拍文自胜的肩膀。
　　文自胜盯着纸杯看了一会儿，然后端起来。“谢谢。”
　　这时程成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老程，这边有个小事故，俩司机吵起来了，让刚子带你过来。”
　　“好嘞，马上马上。”
　　程成抹抹嘴一阵风地走了，留下文自胜出神地望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方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