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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而今才道当时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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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天气特别好,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四周都是虫鸣鸟叫,玄婴心里却有些紧张,昨天新任大族长已经聆听了神谕,今天该轮到她了,站在禁地的边上,看着远处那个黑黝黝的山洞,不知道为什么,玄婴心里总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别怕。”雒亦辰心细地发现玄婴有些不对劲,摸了摸她的头道:“继任族长那天也没见你紧张。”
“那个族长不过是名义上的吗,那么多长老,祭司,头顶上还有个大族长,又用不着我做什么,摆在那里像花瓶一样,而且还有辰哥哥陪着我……”玄婴一脸委屈的样子,让雒亦辰有些心疼。
玄婴一抬头看到雒亦辰犹豫的神色,忙伸过手去拉了拉雒亦辰的手,然后粲然一笑:“辰哥哥,我骗你的啦,你见我怕过什么吗,我走啦,你等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桂花鱼。”
看着玄婴越来越模糊的身影,雒亦辰总觉得自己心里像失去了什么一样。
玄婴慢慢地走到洞口,探头朝里看了看,可是洞口附近笼罩着一层似雾非雾的东西,什么也看不清,玄婴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雒亦辰所在的地方,才鼓足勇气,走了进去,忽然好像一脚踏进了一个空洞,身体不受控制地径直掉落下去,玄婴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却没听到任何回声,然后身体忽然停了下来,四周依然是雾蒙蒙的,眼前有一点幽幽的白光逐渐越来越明亮。玄婴努力控制着剧烈地心跳,幸好是处于漂浮的状态,不然自己可能早就已经趴在地上了。那团白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亮,不会有什么妖怪吧,那些部落崇拜的什么神灵大多不是什么慈善之辈,玄婴正自顾自地想着,耳边忽然响起清脆的声音:“你终于来了。”
这时,玄婴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那团白光包围,白光散去,自己俨然是在一个石室之中,脚踏实地的感觉令玄婴没有那么害怕了,抬头向发声处望去,竟然看到两张几乎一样的面孔,雪白的圆月脸儿,漂亮的宝石一样的绿眼睛,嘴角呈现着漂亮的弧度,带着可爱的笑容,一点也没什么可怕样子。玄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原来是自己吓自己。
“我是姐姐,叫灵枢。”
“我是妹妹,叫素问。”
玄婴仔细地看过去,才发现两姐妹长相虽然相似,但是妹妹的左眉上有一粒小小的朱砂痣:“你们是谁?怎么在这里,难道神谕是你们弄的。”玄婴觉得自己满脑袋疑问,搞得头都大了。两姐妹相视一笑:“可以这么说吧,至于原因,很快你就知道了。”
两姐妹缓缓地各伸出一只手,手腕上俱带着一只花纹繁复的绿镯子,二人将手交和在一起,只见那一对绿镯子发出柔和的绿光将二人的整只手臂都包了起来,然后二人迅速的将手按向玄婴胸口,玄婴一时没反应过来,便觉得有什么硌得胸口很痛,然后募然记起小姑姑给自己的那块黑牌子就挂在胸口,这么久自己几乎都忘了。只见绿光大盛从玄婴的胸口开始逐渐将她整个身体都包围了起来。玄婴静静地在绿光中漂浮着,那么柔软而舒适的感觉好像在母亲温柔的怀抱里,无数的记忆翻滚着向她涌过来,一幕幕影像一闪而逝,无数的画面都是那曾在自己梦中出现的男女,那个容长脸儿温香玉润的女子,与那长眉秀目桀骜不驯的男子,在一起相依相偎,饮酒泼墨,弹琴吹箫,下棋斗茶,在天地之间遨游,连玄婴似乎也感觉到了他们的幸福。忽然场景一变,天地变色,日月无光,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一道青色的闪电带着可怕的气势劈下来,那个男子在风雨中长发飞扬,衣袂翻飞,周身泛起一片血红色光芒,似是要对抗这挟着雷霆之势的闪电,刹那间,两道光芒相撞,发出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一道绿色的光芒闪电般的射了进来,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那点绿色的光团以及无尽的忧伤。
玄婴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了,而那种忧伤的感觉更是挥之不去。
“我是怎么了。”玄婴喃喃地说,伸手摸一摸脸,愕然发现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不见了,而且那道伤疤也已消失不见了,“怎么回事。”
玄婴看向灵枢素问两姐妹,只见素问递过来一条丝帕给她擦脸。
“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女子是绿柔夫人,也就是生命灵王,而那个男子是燚王,也就是修罗冥王。”灵枢回答道。
“生命灵王?”玄婴觉得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不过我们有的是时间。”灵枢充满哀伤地说道。“故事的大部分,你已经在梦境里经过了。”
三人围绕着一张石桌坐了下来,素问泡了一壶浓浓的香茶,一股怡人的清香缓缓地在石桌周围缭绕开来。
“天地开辟之时,混沌中便孕育了生命灵王,生命灵王是一切万物之始,不死不灭,她是万物的母亲。”灵枢开始慢慢的讲述。
“后来,生命灵王与修罗冥王相爱了,这却是天地所不容的,但是满天神佛,有哪一个是燚王和夫人的对手,他们二人联手与众神大战了一场。至此以后便度过了短短的几千年。”
“短?”玄婴不由得疑惑起来。
“几千年对于不死不灭的神祗来说,连弹指一挥间都不是。”素问代替姐姐答道。
“这几千年,是夫人最幸福的时光,我从来没见过夫人脸上有过那么令人心醉的笑容,夫人像一个真正的女人一样,而不是一个为万物而生的神祗,绿柔正是燚王为夫人取的名字,本来生命灵王是没有名姓的。”灵枢说起这段时光,脸上竟也带着甜蜜的笑容,想必那几百年,对于两姐妹来说,也是日夜难忘的吧,毕竟在这漫长而寂寞的神仙境界里,有所牵挂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后来,夫人怀孕了。”灵枢忽然一脸凝重,“我们都知道这个孩子会带来多大的灾祸,然而不管是燚王还是夫人,都异常坚持。”
“为什么?”
“因为为天地所不容,这是天地的法则,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改变,即使如燚王与夫人一般可以改天换地的人物也不能。”
“所以,在孩子出生的时候,便遭到了天谴,夫人正在生产,没来得及护住燚王,只留住了燚王的一小部分魂魄。夫人虽然能够再生,可是失去了燚王,使得夫人万念俱灰,于是,夫人的一点元神裹着王燚的魂魄封入了燚王的宝物修罗印中,投入了六道轮回。”
“修罗印?”玄婴想起那个黑黑的牌子,在刚刚两姐妹出手的时候,那块黑牌子已经融入自己的身体里去了,“就是那个黑牌子吗?”
“是。”
“我可以还给你们啊,虽然和我的身世有关,但是原本也不是我的东西,你们为什么把它弄到我身体里去了。”
“绿柔夫人只是吩咐我们,等在这里,等待她选定的人,至于为什么,我们并不知道,我们只是夫人的灵官,并没有推算过去未来的本事。”
“那么,绿柔夫人呢?她去那里了?”
“夫人的元神在你的身体里面。”
“那么我的灵魂还是我的灵魂么?那是绿柔夫人的元神,还是燚王的魂魄?我还是我么?我是谁?”玄婴觉得好害怕,好恐惧,“你们肯定是骗我的,什么神仙,和我有什么关系?”
玄婴的神情竟然越来越激烈,并且开始一步一步向着石室出口退去,灵枢与素问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
“把它弄出来,弄出来——”玄婴狠狠地撕扯着自己的胸口,划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顿时一片鲜血淋漓。脚下一个踩空,又是极度晕眩的感觉,玄婴宁愿自己永远就这样,不要醒过来。
一片模糊的白光,玄婴害怕得蜷起了身子:“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臂,玄婴狠狠地一口咬下去,浓烈的血腥味漫溢在口中,玄婴终于慢慢的恢复了意识,赫然发现自己口中正咬着辰哥哥的手掌,玄婴顿时忍不住哭了起来。
“乖,别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雒亦辰将玄婴拥入怀中,温柔的问道,语气中却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
辰哥哥的怀抱永远都这么温暖,可是自己能说什么,能说那个莫名其妙的故事,能说自己身体里住着别人的灵魂,能说梦见自己变成了不男不女的怪物,能说梦见自己小时候被街上的流氓欺负、被崔妈妈毒打。玄婴静静地将头埋在辰哥哥的胸口,只要这一刻能够得到辰哥哥怀中的温暖就足够了。
“没有什么。”玄婴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那你胸口的伤了?”有太多太多奇怪的事了,比如小丫头梦中的呓语,竟然和生命灵王有关,那些伤口,还有小丫头脸上消失了的疤痕。那是自己第一次真正的看到小丫头的脸,那双翦水秋瞳下倾国倾城的面容,却让自己没有来由地害怕,此时的小丫头仿佛一个受了伤的精灵,会随时随地回到自己的世界,他能妄想留住她么?
“这几天小丫头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雒亦如看向蹲在湖边发呆的玄婴,她手中拿着一段翠绿的柳条,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湖面。雒亦辰却只是看着玄婴出神。
玄婴穿着一身月白刻丝短袄,鹅黄百花绉丝裙,映着阳光越发显得目如秋水,面如朝霞,一头乌丝斜斜的挽起来,低垂螓首,露出腴白的颈子,恍如洛水女神一般。
“哥——”雒亦如拖长了声音,“你喜欢小丫头是不是?”
雒亦辰转过头来皱着眉看向她。
“你以为是秘密么?瞎子都看得出来。”雒亦如皱一皱鼻子,这两人不温不火的,让她都急了,有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跟她说啊。”
“你别管。”雒亦辰转过头去淡淡地道。
“辰哥哥。”玄婴转过头来,看见两兄妹,粲然一笑,连雒亦如刹那间都有些失神,“你们来找我的么?”
玄婴站起身来,自从那天从禁地出来,不仅玄婴的面貌大为改变,就连气质也改变了许多,那种容纳万物不容亵渎的感觉令人不敢逼视。有时玄婴一个明艳动人的表情就能令人目眩神迷。所以大多数时候,玄婴还是只能像以前一样,带着一张样貌平平的人皮面具,而且也不敢四处走动了。
“玄婴,没人看到你吧。”雒亦辰脸上露出难得的温柔笑靥。
“没有。”玄婴颇为落寞地笑笑,“辰哥哥,你还是只肯叫我玄婴么。”
雒亦辰看着低着头不停地用手指玩弄着流苏的玄婴,脸上带着绯红的朝霞一般的色彩,一幅惹人怜爱的小儿女之态,不由得叹口气,轻轻地充满溺爱地叫道:“婴。”
玄婴顿时朝着雒亦辰露出一个异常甜美的笑容,而他耳边也适时地响起了雒亦如那意味深长的笑声。雒亦辰颇为恼怒地瞪了自己的妹妹一眼,对于在乎的人,他从来没有一点办法,特别是玄婴的要求,甚至提不起一点拒绝的勇气。雒亦辰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竟然莫名地有点脸红的感觉,忙转过身去:“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了,该吃饭了。”
三人正走之间,忽然远远的一人一马从三人面前一闪而逝。雒亦辰蹙着眉道:“那不是西羌国的使者么?这么急,难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雒亦如也是面色凝重,转过头来对玄婴说道:“玄婴,你先回去,我跟哥去看看发生什么事。”
玄婴点点头,默默地看着二人几个纵掠之间便消失无踪了。
吃罢午饭,玄婴正站在窗下临一副帖子,便有人来请她去参加部落大会。
“什么事了?”玄婴边走边问道。
“二族长到了,自然明白。”来人恭敬地答道。
走进神殿之时,玄婴又想起那日禁地之中的事情,恍恍然如同一个年代久远的梦境,那神龛中的雕像,赫然便是自己梦中所见的那位生命灵王,容长脸儿,纤长的眉目,嘴角微翘,眼睑低垂,美则美矣,却失了那分自然灵动,孕育天地的气势。幸好自己没有变成生命灵王的样子,虽然和昔日的样子颇有些不同,但是其实连玄婴自己也不晓得自己长相的,那一块疤痕实在是太过巨大了。每次引镜自照之时,玄婴是多么害怕自己完完全全变成了那个生命灵王,这样的眉眼,深深的带着暗绿的眸子,却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甩甩头,不再胡思乱想,这时才发现大殿之中聚集着部落中的所有重要人物,包括她这个名义上二族长。
新任大族长和雒亦辰差不多的年纪,端正的国字脸,颇有几分威严。
“今天族中聚会,是有一件事与大家商议。”大族长清了清喉咙,缓缓地道。
底下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大族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想必大家也知道,西羌国派来了使者。”大族长神色一凛,“大商向西羌用兵,西羌国已纳款称臣了。”
众人顿时哗然,西羌国兵力不弱,竟输得如此之惨么?一时之间人人脸上都有了忧惧之色。玄婴并不懂得什么军国大事,她只是远远的朝雒亦辰看去,雒亦辰正蹙眉沉思,并没有发现玄婴的目光。
“除了纳款称臣,大商使者还要求交出杀害镇南王世子的凶手。”大族长将目光投向雒亦辰,“大家怎么看。”
玄婴心中一惊,镇南王世子?那么辰哥哥,玄婴不敢想下去,只切切地看着正在讨论的众人。过了良久,众人终于静了下来,有一人站出来,玄婴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辰哥哥的父亲上任大族长雒长老。
“这件事,是我派辰儿去做的。”雒长老的声音分外的沉重,“那位武烈帝不是善与之辈,这件事恐怕也不会这么简单,权宜之计只有……”
“不要。”玄婴募地站了起来,众人纷纷望向他,玄婴不由得红了脸,却仍是大声说道,“你们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性命,置三祭司的性命于不顾。”
雒长老看向她,目光中带着几分嘉许,几分无奈,几分哀伤:“二族长,你不知那武烈帝残暴嗜杀,稍不顺意,即屠戮全族,我们根本无力反抗,若辰儿能救得了一族性命……”
“可是……”玄婴还没说完,便有一个声音将她打断了。
“二族长,大局为重。”玄婴定定地看着说话的雒亦辰死死的咬着唇才没有落泪,嘴里有淡淡的咸而腥的味道。
“既是如此,可否派几个人去京城活动,或能救三祭司一命。”玄婴忽然说道。
大族长朝她点点头:“我们自不能看着三祭司去送死,只是什么人选合适了。?
“不必了。”雒亦辰的声音有些冷硬,“这极可能只是一个陷阱,我会相机行事。”
玄婴看着雒亦辰的脸,看着他那深邃的海蓝色眼眸,忽地嫣然一笑:“我去吧,这族中的秘密本和我无关,若事败……”
雒亦辰正要阻止,便听亦如与暮白几乎同时说道:“我也去。”
说话之时,雒亦如亦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坚毅,他知道自己再怎样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妹妹了。
事情便这样决定了下来。
翌日,雒亦辰便跟着西羌国的使者走了,而他们身后,雒亦如三人也一路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