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字丑奴儿》安之若素的幸福

3、晚来风起撼花铃

　　一个漫长而奇特的梦境，丑奴儿感觉自己在一团柔和而模糊的光团中漂浮，好像睡在母亲温暖的怀抱，舍不得醒来，不时可以感觉到一个微弱的人影混沌在那团光雾里，是一个女人，白玉一般的脸儿，带着温柔至极的笑靥，还是一个男人，倾国倾城的容颜，目光清冽。胸口暖暖的，前所未有的轻松，若不是听到一声一声急促的呼唤，丑奴儿差点不想醒来。费力地睁开双眼，似乎过去了太过漫长的时光，丑奴儿仍以为自己在琼花院的小房间里，眼前晃动着一张俊美的脸孔，深邃的五官，只是眼睛是海蓝色的，如同缎子一般黑亮的长发从他肩上一直落在自己的脸上，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药草的芬芳。丑奴儿脸一红，刚想说话，只见又凑过来一个美丽的女子的脸，鹅蛋脸儿，眼睛深邃，像杏仁儿的形状，下唇丰满，唇线微微上翘，骄傲又带着些许满不在乎的神情，只听得那个女子说道：“哥，小丫头总算恢复正常了，这次没叫你妖怪。”
　　“哎，可惜，我错过了——”一张略显苍白的清秀的男子的脸又凑过来，漂亮的丹凤眼，眼角略微上翘，显得分外妩媚。
　　“妖怪？”丑奴儿觉得自己脑子里像一团浆糊一样，不过记忆已经慢慢的清晰起来，记得自己离开了琼花院，跟着辰哥哥走了好久，有一天忽然昏倒了，半梦半醒之间，见到黑暗中一张惨白的脸，幽幽的蓝眼，鬼魅一般：“辰哥哥了，你们是谁？辰哥哥被那个怪物抓走了吗？”
　　注意到那个女子和清秀的男子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不由得惶恐起来。
　　“看着，你的辰哥哥——”女子托长了音调，拉过那个蓝眼的男子来，右手在他脸上一晃，面目平平，表情冷漠的雒亦辰便出现在丑奴儿的面前，丑奴儿惊讶地从竹塌上跳起来，伸手捏了捏雒亦辰的脸颊，左边那个清秀男子已经忍不住趴在竹塌上大笑起来。
　　“好了，坐好！”雒亦辰终于无法再忍受了，将丑奴儿一把抱起来放在一张竹椅上，“不过一张人皮面具，别大惊小怪的。”
　　说着，手一动，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只是手中多了一张薄如蝉翼的柔软精致的面具。丑奴儿偷偷将手伸过去一拉，没费多大力气便将那张面具抢了过来，正玩得不亦乐乎，那个女子忽然走过来，斜坐在丑奴儿椅子的扶手上：“小丫头，你叫什么？”
　　丑奴儿手一顿：“丑、丑奴儿。”
　　“我叫雒亦如，是他的妹妹。”雒亦如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随手一指，“你可以叫我亦如姐。那个小子，叫做徐暮白，我们都是好朋友。倒是你的名字——”
　　雒亦如顿一顿，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那不是你本来的名字吧，怎么，怕我们骗你。”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丑奴儿脸上尴尬的神色缓和了很多，“我叫玄婴，我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玄婴，好名字。”雒亦如眼角带笑地看向雒亦辰，“你辰哥哥肯定会喜欢的。”
　　玄婴不用抬头也知道辰哥哥现在的表情，可是心里却暖暖的，这种家人一般的感觉，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

　　天授部落其实存在的时间并不长久，几百年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部落里除了有一个诡异的神殿，比较奇特的就是有两个族长了。族长人选是生命灵王从族中挑选出来的，至于挑选的方法，则是通过神示。族长退位之后便成为长老，而族长的子女天生便是族中的祭司。据说天授部落的人是可以直接接触到生命灵王的，而生命灵王最诱惑人的莫过于永生不死了，因此，天授部落在西羌国有着绝对的权威，也是一个绝对的秘密，因为中原那位疯狂地追求着长生不老的野心勃勃的皇帝，是令所有周边小国们头痛的人物。
　　此时，神殿左侧一座大厅里正聚集着天授部落的重要人物，这里是举行部落会议的地方，但今天并不仅仅只是简单的部落会议，这是天授部落二十年一次的族长继任大典。只见整座大厅庄严肃穆，青石板地面光可鉴人，墙壁上雕刻着奇怪的图画，四处镶嵌了几百颗夜明珠，将大厅照得熠熠生辉，大厅之上供奉着一座神龛，神龛中是一尊白玉雕像，用整块羊脂白玉挖成，玉质温润，使得整座神像都带着一种分外高贵的气质。大厅之下恭恭敬敬地站着现任族长以及长老会诸多人物，族中五位祭司身着黑色绣金祭司服站在最前面围绕着一个巨大的火盆，手持法器口中念念有词，虽然大厅中很多人，却安静得可以清晰的听到祭司口中所念的咒语。一段仪式告一段落，领头的那位祭司取出一种金色的粉末，往火中一撒，一阵噼啪声后，跳动着的红色火焰中逐渐显现出模糊的图像来。这些图像一般是天授部落中的某个地点，循迹而去自然可以找到要找的人。看着模糊的图像慢慢消失，降神仪式的结束使得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在神灵面前，没有人敢有所不敬。当然，除了三祭司雒亦辰，四祭司雒亦如与五祭司徐暮白之外。三人与部落中人颇为格格不入，特别是不知道继承了哪一辈祖先外来血统的雒亦辰，更被人当作异类。不过，这样重大的仪式三人也是头一次参加，虽然念着那些莫名其妙的咒语颇有些不以为然，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迄今为止生命灵王还时常在部落中显示神迹。三人退到一旁正窃窃私语之时，大族长已站到前面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分派人手由自己和二族长带领，分别前往神示之地。三人自觉地站到二族长的队伍中，相对于雒亦辰那个死板的爹，二族长可是可亲可敬得多。
　　根据神示，那是一处湖泊，湖边花草丛生，很是美丽，天授族人对于整座山谷都相当熟悉，自然知道在哪里。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谷中东南方走去。
　　“不知道这任族长会是谁了？”徐暮白一副好奇的样子。
　　“放心吧，反正不会是你。”雒亦如挑着眉梢懒洋洋的说道，要不是怕被爹啰嗦，自己实在没什么兴趣好像寻宝一样满山谷地跑，还不如回去跟那个小丫头玩儿了，想起那个有趣的小丫头，雒亦如又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引得不少年轻的族人纷纷回头，却被徐暮白恶狠狠地给瞪了回去。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湖边，虽然整个湖不算很大，但也并不是一眼就能看遍，三人不用吩咐便循着湖边走了起来。
　　“呵呵，当散步也不错啊。”雒亦如随手采了一些药草，最近小丫头对医术有兴趣得很，还缠着她要学易容，看来自己可以好好调教一番这个徒弟，日后生活不愁寂寞了。
　　“如姐姐。”雒亦如还没回过神来，便有一个人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头扎进她怀里，徐暮白则是一幅眼馋至极的模样。
　　“玄婴，你来这里找我吗？”雒亦如问道。
　　玄婴偷眼瞧了瞧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雒亦辰正要回答，忽然一群人奔过来大叫道：“找到了，找到了。”
　　二族长迅速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仔仔细细地将玄婴打量了好几遍：“你不是部落中的人，如何进来的。”
　　说着，看向一边的徐暮白。
　　“不关我事。”徐暮白忙把雒亦辰拉过来。
　　雒亦辰皱了皱眉，正想着要如何解释，本来这么多天都把小丫头藏得好好的。雒亦如突然道：“徐伯伯，你们不是在找族长继任者吗？”
　　二族长不说话，只是盯着玄婴一直看，顿时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向怯生生躲在雒亦如背后的玄婴。玄婴此时巴不得自己能晕倒，辰哥哥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不可以乱跑，可是最近实在是太闷了，而且平常这个湖边都是人迹罕至的啊，还有这些人都盯着自己做什么，难道因为自己是外族人，不知道外族人在这里要受到什么惩罚，千万别有什么吃人或者拿活人做祭之类的习俗。玄婴看向一脸凝重的辰哥哥刹那间就知道自己已经闯大祸了。
　　“整个湖边，除了她，我们没找到第二个人。”二族长郑重地答道。

　　玄婴看着眼前这个相貌英武的中年男子，一双浓眉紧紧地蹙在一起，一丝不苟的脸，从哪里都看不到辰哥哥的影子。大族长负着双手在议事厅中走来走去，这个不听话的儿子老是给自己惹麻烦，派他出去做个事，也能捡个麻烦回来。所有的人都看着一脸严肃的大族长，雒亦如却是像一点事也没发生一般站在玄婴身边，不时还拍一拍玄婴的肩，示意她不要害怕。她相当清楚自己老爹的个性，只要是生命灵王所指示的，没有一个族人敢于违抗，而哥哥将这个小丫头偷偷带回来的事也会看做生命灵王的安排，其实结果早已注定了。果然，大族长终于停下了脚步宣布道：“既然这是神灵指示的，我们必须服从，但是，小姑娘，你要发一个毒誓。”
　　“毒誓？”其实玄婴才不想做什么二族长，可是又不想辰哥哥和如姐姐为难。
　　“对，你发誓永远忠于我们部落，不会背叛我们部落，会终生尽到保护每一个族人的责任。”
　　玄婴看一看眼前这位虽然严肃但是像一位慈父般的大族长，又看看辰哥哥和自己身边的如姐姐，反正自己也没什么牵挂了，留在这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自己已经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以及这种平静无波的生活了。按照大族长的要求发下了毒誓，顿时，所有的人都轻松了起来，玄婴似乎也看到了辰哥哥眼里有一丝淡淡的喜悦。
　　“二族长。”雒亦如摸摸玄婴的头，“也许你身上还会发生什么事也不一定。”
　　玄婴奇怪地望向雒亦如，雒亦如竟然没有露出那种嘲讽的表情，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道：“别看我，只是直觉。”
　　继任族长的仪式完成后，照例新任族长要去族中禁地聆听神谕，至于神谕的内容，从没有人知道，因为两位族长从来都是缄口不言。
　　“也许是预言。”躺在一张竹塌之上的雒亦如正有一颗没一颗地往嘴里扔着葡萄。玄婴坐在她的身边，自从来到这里之后，缠着雒亦如学易容，玄婴平常都带着人皮面具，黑纱蒙在脸上实在不方便，而玄婴又不想让辰哥哥看到自己丑陋的样子，所以心里即使有着对辰哥哥的小小的喜欢，也从来不敢说出口，只能远远地将目光停留在辰哥哥的身上。
　　站在远处的雒亦辰忽然走过来，一把抓住在玄婴身上游走的雒亦如的魔掌，然后把玄婴抱过来放在远远的一张椅子上，同时恶狠狠地说：“也许是警告要如何防备像你这样的色狼。”
　　“哥哥，你把人家手都抓痛了。”雒亦如故意娇嗔道。
　　换来的却是雒亦辰狠狠的一个白眼，雒亦如心中简直乐开了花，自己是越来越欣赏自己哥哥那种失去理智的样子了，不过看这两人的样子，似乎还要自己出力多加一把火啊。
　　“玄婴，还是小心点，你毕竟是外族人，如果被要求做什么也别一口答应。”雒亦辰伸手过来轻轻地将玄婴额前一缕落下来的发丝撩上去，虽然带着人皮面具玄婴仍然觉得脸上像火烧一样，似乎连面具也遮盖不住了。
　　“辰哥哥，我做了一些凤梨酥和千层糕，我记得你以前说喜欢吃甜点，我去拿来给你——大家尝尝。”玄婴忙忙地走了出去，只听得雒亦如在背后酸溜溜地道：“我也喜欢吃蜜饯玫瑰哦，怎么没人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