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天微晴

4、第 4 章

　　“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张正年没有回头，只是定定注视着玻璃墙那边深深沉睡的永远的少女。
　　终此一生，也许此时此刻她于永远的睡眠中，或许才是最幸福的时刻。
　　杜东成慢慢走上前去。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个月前吧。虽然说体内的毒素已经经过清除，但是昏迷不醒的原因……。”
　　“我不是说这个！”
　　张正年这才淡淡扫来一眼。
　　“你在说什么？”
　　“你的活体实验品。……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有一般人被拆穿的恐慌，他表现得非常的镇静，嘴角甚至浮现淡淡的微笑，这股笑意浮现到一半，突而转现悲凉。
　　隔了半晌，他才说得出话来，“她离开研究所之后的第七天。”
　　共同凝视着沉睡中的林晓平，两人久久沉默着。

　　“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你都尽可以解剖研究！我怎样都无所谓，只要那孩子能活下去。那孩子，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活下去。”
　　少女恐惧得脸都发白着，声音都在颤抖着，眼中却发散着毫不动摇的坚定。

　　“她始终，还是活在美好的幻境中。也许现在的她，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张正年秀气的脸上慢慢浮现痛楚。他想起最后与她的争执。
　　“你这傻瓜！！你难道就从未想过，那孩子只是别有居心才接近你！……放弃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带着毫不相干的你离开研究所是为了什么？那孩子是什么人？你一点也没有想过？从小在阴暗的社会底层中长大，在□□中作为杀手被培养出来，早已是双手血腥，栽在他手上的大人物不计其数，像狗一样乞求每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你以为这样的人会为你毫无条件的付出？……我只是跟他说，你就是实验的关键！果不其然，你不是心甘情愿地回来研究所继续做我的活体实验品吗？……你还以为他毫不知情吗？那只是他的诱惑而已，是他杀人的伎俩！”
　　出乎意料的，她静静地听了，略微想了想，很快地微笑，轻轻摇着头。
　　“你不懂。……真的和假的，我分得出来。”

　　如果真的相信自己的信念的话，为什么还会毫无原因地昏睡下去？
　　逃避现实地沉睡在无忧无虑的世界中，确实会比较幸福吧？
　　也不会感受到痛苦。
　　如果是这样的话，永远地活在那个虚幻的世界，大概是件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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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牵着手走在夏日炙热的公路上。
　　从栏杆看下去的山崖底是一片密密的绿荫，浓得无法化解的青绿，似是要将人吸进去的旋涡。
　　眺望前方是晴朗的蔚蓝的天空，纯净明亮要睁不开眼般的耀目。
　　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和那个人站在一起，眺望着远方的风景。这种情景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慢慢的，随着时日的流逝，手中握着的那只小小的手，也会变得骨节分明，宽厚有力。到那时候，还能够如现在般紧紧的相握吗？
　　心底有着这般的隐隐的针刺般的痛楚，但是从心的另一部分，却有满溢出来的开朗的微笑。
　　到那时候，也绝对不会后悔此刻。她微笑着，比这晴朗的天气更耀眼。

　　“呐……我们以后结婚吧。”
　　“诶。”他小小的脸上有着困扰不知所措的表情。
　　“到那时候当然会觉得年轻的女孩子比较好。是我要求太无理了吧？”她故意看他的反应。
　　他挠挠脑袋，“没有想过的问题呢，抱歉。”依旧是温柔的微笑。
　　“现在试着想一下啊。很多年后我们会怎么样？”
　　他低下头笑了笑，阖下眼帘想了想，眼神变得迷茫起来。“虽然这么说，但是毕竟是以后的事，谁也无法敢肯定。就算我现在说得再肯定，也肯定是骗人的。”
　　“才不是。……我知道是你的话，一定做得到。”
　　“到底我们谁才是小孩子啊？”他笑着吐她的槽。
　　“但是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她将脑袋搁在膝盖上，侧着脸望着他。
　　也许是因为从小生活的环境的缘故，他比同年龄的小孩子更显得瘦小，只有眼神，却有着比成人更难以琢磨的深沉。
　　“偶尔的，我也想保护你。”
　　“恩。刚才不是也保护我了吗？在那种人面前！”
　　“我有在学武术哦。这样的话，无论多少次，是什么人，我都能保护你了。”
　　“虽然是高兴，但是也有点丢脸。”他突地握住她垂下的手，轻轻的靠近，在她唇上轻轻的碰触一下。
　　刹时间脸变得通红。将脸埋在膝间，她半天才敢将脸露出来。
　　他也学着她般，抱着膝，侧着脸看着她，露出清爽的微笑。
　　夏日喧嚣的蝉鸣中，两人静静地凝视着彼此。
　　“呐。我们以后结婚吧。”
　　“嗯。”
　　“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小孩子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诶～”这回是她惊讶地叫出声来。隔一会她才回答，“……没有小孩也无所谓哦，和你在一起的话，两个人一起就够了。”
　　“以前没有想过这些。现在想一想，觉得真是好！嘻嘻。”虽然是异样的形容词，此刻的他像是真正的小孩子般露出天真的笑颜。
　　两手紧握着，走在夏日炙热的公路上。
　　那只小小的手，一天一天的成长着。她相信到能够被对方的手紧紧包住的那天为止，两人也能够继续手牵手向前行进。
　　从来没有怀疑过，一直相信着的，坚守着的，却被自己亲手摧毁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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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抱着膝，侧着脑袋，看着坐在地上靠着床沿的年轻的男孩。
　　“和我同时出生的双胞胎弟弟。”他手中执着照片，缓缓地说。“出生后不久就不见了的弟弟。……父亲在我们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去世。……母亲像发疯一般，不顾邻居亲戚的劝说，还没有养好的身体，带着我四处飘泊流浪，只为了寻找他。她没有什么文化，只能四处的给人打零工，每到一个地方就拿着照片逢人就问，到处打听……大家都说，没见过她这么执着的女人。……后来，是我受不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我大概是个无情冷血的人，明明是和我同时出生，有相同血液的兄弟，我却没什么感觉。就一直觉得厌烦而已，看着这样的母亲。”

　　“我们没办法一起生活。我没办法面对她！！……叫我怎么跟她说明，她一直寻找的人已经不在人世。她会活不下去的。……从出生开始，经常的就有种莫名的感应。……十二岁那年，我差点溺水死亡，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再也没有那种感应。我知道，那是那个人死亡的告知。……看着她依旧傻瓜般的四处奔走，我看不下去，没办法再和她生活在一起。……真厌恶她，看着就受不了！！”紧紧被她拥抱着，他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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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也相信着，我并不是被抛弃的。无论我遇到什么事，都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的缘故。……阿平，以前我，为了活下去，做了很多肮脏污秽的事。……但是我并不想觉得自己是错的。……你明白吗？”
　　“嗯。”
　　“我依然还是……干净的吧？”
　　“嗯。……比任何人，都要干净漂亮。……是我最喜欢的人。”
　　这是她唯一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流泪的模样。

　　林晓平缓缓睁开眼。
　　仿如经历了漫长的旅程。
　　她迷朦的眼中，还残留着梦中既悲伤又幸福的光景。
　　越过周遭的诸人，她的视线与一旁怔怔呆立着的何振峰相遇。
　　嘴唇无声地嚅动着，却始终没有气力将话说出来。
　　困倦无比，她闭上眼，沉沉睡去。
　　‘对不起。’
　　她想传达的话语，切实地传达到了他这里。
　　得到这种恳切答复的他，心里却余一片空荡荡，再无一物。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心跳得好厉害。……替我实现了长久以来的愿望，无法挽回的遗憾，也得到弥补。
　　就算明知道你会受到伤害，为了自己的私心欲望，还是自欺欺人地活在幻境中。就算只是虚假的幸福，也想拼命抓住。……。”
　　“但是始终，假的始终是假的，无法成真，是吗？”那些专注的眼光，温柔的表情，炙热的拥抱，都是给那个人的。
　　“……那孩子，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却给了我一切……那孩子好可怜……。”
　　他突然地明白过来。
　　眼泪慢慢地涌出来。
　　紧紧咬住下唇直到感觉到血腥味，他没有再说任何话，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