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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林晓平依旧跋涉于漫无边际的梦中。
      一生之中,从未感受到自身是如此的软弱。
      悲恸从心底发散,无从分辨脚步踏下去是深是浅,虽睁着眼映出眼前的景物,却恍如那视觉神经于脑内的某一处生生被截断,景像无法到达中枢。
      这眼前的一切,都已然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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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似乎是第一次,情绪无法控制。
      从窗外射入的午后阳光白亮亮的迷眼,她背着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才感觉到后怕起来。
      同时也觉得丢脸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
      他进来的时候她抢先开了口,“对不起。”
      他挠挠头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就走开了。
      想想也明明知道是自己的错,为什么反而自我感觉受了天大的委屈?
      夜深无人,她躲在隐蔽的地方,眼泪无法止歇。
      第一次见到她哭泣,他犹豫着没有上前。只是静静看着,等她哭够了,再一路远远目送她回去的背影。
      第二次的时候他走了上前。
      她泪眼朦胧,抬起脸看着走近的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轻轻凑近上来,吻在她唇上。
      石化般,她半天脑袋一片空白。
      “阿平。”他轻轻叫唤。
      这时才晓得羞愧,头低垂下去,烧得连耳后都通红。
      “哦。”心慌意乱。
      “阿平。”
      “……哦。”

      接下的每一天,每一时刻,对她来说都是如梦似幻的梦境。
      在家里随时都见得到,课间短短的休息时间因为高中和小学部距离太过遥远只得放弃,每天放学,提早放学的他也总会等在外面,跟着她一起去道场。练习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做着课业。等练习结束再帮忙着她一起打扫。然后再一起回去。
      每天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美好,却也忐忑不安。
      偶尔,这孩子也会想和同龄人一起玩耍吧?她想着,却问不出口。
      只怕一开口,眼前的梦境就会一碰即碎。她无法说任何话。

      游园会上,她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他班级所在的地方。
      小小的精致如洋娃娃般的女孩子正站在他面前告白。
      “杨满三,我喜欢你哦。做我男朋友吧。”
      于那短短的不足一秒的瞬间,她刹时只觉那肥皂泡般的梦境终于到了碎裂的时候。
      虽然明明清楚他的回答会是什么,却还是惶惑。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回答。
      明明是知道他会这样说,然而真正听到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激荡。
      “林晓平,你怎么跑来这里了?你怎么了?被谁欺负了?”同班的同学追来。
      她一副心神恍惚的模样。
      “那孩子说喜欢我。”梦呓般她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无法控制想见面的想法。
      同学惊愕地看着突然流出泪的她。

      如果是你的话,什么样的你我都可以接受。
      当然的,我也设想过很多。以后的事情。虽然只是在毫无依据的基础上的空妄之想,但是我真想和你携手走到人生的尽头。
      如果是你的话,什么样的你我都可以接受。
      从前经历过的,你心里是如何自责肮脏污秽的每一个你,我都有可以拥抱的自信。
      未来的那么一天来到之前,到你找到真正喜欢的人的那天为止,都想陪伴在你身边。
      人生当中,会遇到很多很多不能预料到的事情,如果是你的话,我有自信可以面对任何一切。
      无论什么样的事,我也可以忍耐,会鼓起勇气去面对任何一切。如果是你的话。
      做了无数的美梦。
      残酷的现实却生生将她贪婪的后果揭露在她面前。

      他静静地躺在她面前。
      无法埋怨任何人,因为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所以才更让人发疯。
      是自己贪婪的私心杀死了他。
      所以也无法哭泣,因为已经失去了流泪的资格。
      她拥抱着日渐腐烂的尸体,感觉自身也随之一分一分的死去。
      “不是你的错。”
      不是的。是我的错。
      “是他自己的命运。”
      不是的。那孩子从来不相信命运。
      “他自己也清楚的,他走的时候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你看!”
      不是的。那孩子如此拼命的想活下去。
      如此从肮脏污秽的泥沼中挣扎求存。让他放弃求生,让那孩子平静沉入无底深渊的,那双魔手?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颤抖着,全身止不住的冷。
      好脏啊!
      最肮脏的人其实是自己!
      独自活下来的自己最肮脏!

      清醒的时候是知晓自己发了狂的。
      那孩子拼命想要活下去,所以自己更没有自毁的资格。
      接受了医生的催眠术,她要将过去关于他的所有记忆都埋葬,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实验却在继续着!
      医生震愕地看着走过来的她。
      “你不是已经……。”他想起很久以前阿三曾说过的话,‘再厉害的催眠术,对真正内心坚强的人也起不了作用。’,这个他如同在马路边捡弃猫般捡回来的柔弱的女孩子,内心何时成长得拥有能与他的催眠术对抗的坚强?
      希望天底下,再不会有人和我一样,承受失去心爱的人的痛苦。
      这是她内心的声音吗?
      他无法开口询问。
      实验在继续进行着。
      与此同时的,如同她向那个人承诺过的,她真挚地面对生活。
      永远带着微笑,认真执着,对任何人都温柔体贴,像假的一般坚强开朗地生活着。
      遥遥注视着她,慢慢涌上来的情绪是急燥。
      真想拆穿她的假面!
      像潜伏的兽眈眈注视着猎物,他无时不刻寻找着她的破绽。
      想将这微笑的假面狠狠踩在脚下。
      那次她受伤住院,他觉得是逮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不懂。真的和假的,我分得出来。”她依旧微笑着。发自内心地相信着。
      傻瓜!
      无与伦比的悲怆,他说不出任何话。
      听到她陷入昏迷的消息,他如释重负。
      嘴角甚至忍不住扬起恶质的微笑。
      幸灾乐祸!
      没错就是幸灾乐祸!
      不是相信着他吗?只是自我逃避罢了。最终还不是骗不过自己,用这样的方式来逃避现实?
      你终于还是怀疑了是吗?
      阿三,你最终,还是被背叛了!
      嘿嘿!真让人兴奋!
      最终还是我赢了!
      真好,胜利的滋味!
      他湿了眼眶,于那模糊的视界中,一高一低两个牵着手一步步沿着山路走下去的背影,终于可以永远消失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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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无人的十字街头。
      她站在无人的十字街头,对面的灯红了又转绿,她还是如木雕般,定在原地。
      那少年低着头正走过来。
      年轻的少年,满脸困倦打着呵欠,经过她的时候懒懒地抬起眼瞥了她一眼,因为她一直跟随而至的目光。
      冷冷的,陌生人的眼光。
      她颤抖着挤出巴巴的微笑,对方却早已走了过去。。
      结束了晚间的打工,一身疲惫,满心只想着投入床的怀抱的少年并没有回头再看一眼的好奇心。
      她定定地目送着少年离去的身影。
      阿三。
      手死死按在心脏位置,她无力地跪倒在地。
      阿三。

      曾无数次描绘过多年后的我们。
      你,会长成怎样的少年,怎样的青年,又会怎样的慢慢老去。
      陪伴你经历着人生的每一个历程的人,会不会是我?
      只要你能活下去,不是我也没关系。
      呐,象我这样的人,所谓的上天,奇迹什么的,从来也不曾降临过我身上,我也对此毫无期望。
      从来不敢企求!
      我唯一的愿望,在我们之中选择的那位,请带走我!
      为了让你活下去,我愿意付出所有。
      我愿意选择死亡。

      她不晓得自己是如何走到这里来的。
      沿着这条山路,一步步走上去。走过无数次的这条路,就算神智模糊,身体还是自动自发地抵达目的地。
      “根本就不再有实验,从你离开研究所开始。”
      “是那孩子的选择。他希望你活下去,甚于自己的生命。”
      想保护你,结果却是一直躲在你的庇护下。
      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庇护着我。
      她想起每个周末,以打工为理由去研究所接受所谓的‘实验’时,他微笑目送的身影。
      杀死他的真正凶手,原来是我自己。
      我怎么还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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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吧的营业刚开始,店内的客人零零散散。何振峰正无聊地擦着酒杯,突地背后被人轻轻一撞。
      同事冲他呶呶嘴,示意他看向长桌尽头的客人。
      灯光昏暗,长长浏海下发怔的目光觉察到他射来的视线,连忙的一低头避了开来。
      “第三天了吧?嘿嘿,看不出来……。”
      “别胡说。不是的。”他转头待要辩解,同事早带着捉狭的笑容走了开去。
      他擦完手头的几个杯子,想一下,走向长桌那头去。
      “找我有事?”相对于他的淡定,对方有点局促。
      “没有。”
      沉默了好一阵,以为他已经离去,她这才忐忑地抬起头,没料到的他依旧站在那里。她唬了一跳,脸扭到一面去。
      似乎是听到他轻轻的笑声,但是太过细微,她不敢肯定是不是错觉。
      “要等我下班吗?”他问。
      “诶?”她惊讶地抬头看向他。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啊……。”她说不出任何话,只是呆呆摇着头。
      他眼内的笑意愈浓,直到她无法忍耐匆忙站起,走到吧台另一头的同事那边慌乱地结了帐,落荒而逃。
      “长得不错,有够单纯的,就是有点土里土气的。”
      “什么单纯?是蠢吧?”他笑着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之后的一连几天,那女人却没有再出现,至少在他能察觉到的范围中。
      夜班的中途被叫出去,被一群人围着殴打的时候,冲过来将他拉出来的人,却是她。
      她挡下击来的拳头,如扭面条般轻松将人甩飞出去,何振峰看得发呆,却也悄悄地扯她衣角,”我欠了他们的钱,所以才……。”
      她‘哦’地,踌躇下,突地抓起他的手,拉着他狂奔。
      这就是开始。
      初恋的开始。
      那时候却还没意识到这就是爱,对这个眼神炽热的女人,他有的只是异样的优越感。被深切爱着,虽然来源莫名其妙,这种爱却令他目空一切地看不清事实。
      替他挡下了致命的刀伤,守着昏迷的她,他才初次感受到心脏的悸动。之前或许有过,他也将之故意忽略,现在却避无可避。
      伤好这后,她依旧留在他小小的公寓里没有搬走。
      于他不过是用作睡觉的临时栖身之所,却似乎因为她的存在,这个小小的房间有了特殊的意义。
      依稀间,似乎有种‘家’的错觉。
      那个女人,如此精通着欺诈的技艺,一点一点地将他的生活侵蚀,直至她离开,被留下的自己满目疮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坦述痛苦的往事时她自身后紧紧揽来的双臂?陪伴着共同落下的眼泪?无意中窥见的她表情柔和地替长途跋涉疲累的母亲洗脚的情景?被母亲以难听的言语辱骂,她却含着泪说怎么可能会怨你是将我心爱的人带到这个世界来的人无论怎样都只会感激?
      “似乎是个不错的人,可惜了!如果你们……。”母亲喃喃地留下这样的话离开了。
      来之不易的爱,她仿如投入无限热情,等他终于为之感动,热爱慢慢引导出来的时候,她却轻易地抽身离去。
      面前的她恍如陌生人。
      曾经以为在两人的关系中一向占着上风,凭持着她爱得比较多而傲慢睥视,此时此刻他才明白掌控权一直在她手中。
      年少的骄傲的自尊心更让他无法说出半句挽留的话。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分手的第二天,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城市中每一个可能的地方,他来回徘徊奔走寻找她,却只能绝望地发现,原来是早有准备的消失。这个女人,出现得突如其来,消失的时候也决绝不留一点余地。
      他呆如木鸡,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决定忘记她继续自己的人生。
      人生才刚刚开始,他却已经感觉历尽沧桑的疲累。
      交了新的女朋友。年轻的单纯的女孩子,他知道自己决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了。
      再见她的时候头脑却完全没能如预想般冷静,心脏像爆炸开来。
      与她笑言晏晏地牵着手走上公车的少年,仿如是不久前的自己般,在她温柔的眼神中漾开掩不住的明亮笑颜。
      “虽然你是有那种趣味,但是如果我到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也会是出色的男人,你会不会……?”于他尚未投入感情的时候他随口道来的甜言蜜语,却让她深深为之感动。
      那样的感动却也是假的。
      根本不需要有这种被背叛的感觉,因为你根本没投入过感情。一切都只是恋爱的游戏罢了,和以往一样。此刻感觉到的剧烈的痛苦,只是因为是第一次被甩。游戏总会有输有赢,没什么大不了。
      硬撑着自己,却在热烈的□□后,夜深无人时蜷缩在窄小的阳台上无法自制地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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