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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第五个世界 船之歌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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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龙会休息一段时间,趁现在我们可以尽快到上面占个位置。”艾克在龙吟声里对呆愣着的两人大喊。
  还沉浸在目睹神话生物的震撼中、无法自拔的法罗和佰杨,这才微微回神。
  不过闻言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占位置是什么操作?
  他们差一点忘记这条龙其实是“龙船”来着,接下来五天他们不仅可以多多欣赏、甚至还要和它一起上天。
  “我先去第一排背翅那里了,你们俩待会儿来找我,那里稳当,不会晕船。”艾克手脚敏捷,率先向龙背爬去。
  “哦~”两人点头称是。
  在他们消化着异世界设定的时间里,其余兽人都纷纷向龙背爬去。
  就连那个包裹小了三分之二的渡者也背起了行李、奋力地攀爬起来。
  他们的这点小重量对于巨龙来讲和几只小鸟落到人类身上没什么不同,所以巨龙只是顾自垂下头,覆盖着鳞甲的唇吻靠近了一棵树,从树冠开始大口嚼着。
  那样子......还挺像吃花椰菜。
  “那我们也......”七伞环视四周,发现只剩下了自己和佰杨还站在地上。
  佰杨仰着头看他,神情复杂。
  “只剩我们两个了。”佰杨说着,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轮椅,“我和轮椅,哪一个都不好背。”
  “还好......”七伞挽起袖子。
  “你要背我?爬那个?”佰杨竖起了手掌,“我还是觉得请艾克来比较方便。”
  不是他不信任法罗。
  佰杨玩过攀岩,所以他很清楚,从龙腿到龙背的这个高度和坡度,即使是他都不能轻易说出“背一个人一起”这样的话。
  法罗也不是金刚手,再加上一个人的重量难免不安全。
  “相信我的身体吧,我的体力可是A级。”法罗微笑着安抚他,“我知道这个身体能够带着你爬上去,记忆搭载系统里包括身体记忆,这个身体的反应力、爆发力、力量、柔韧都超过常人,也很熟悉攀爬。相信我吧,不会让我们俩受伤的。”
  “……好吧。”佰杨早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眼底的羡慕就要压不住了。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我?”他忍不住对巴迪诉苦。
  “得到保护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吗?”巴迪反驳,“你看,你的腿不能动弹,法罗到哪里都会想到你,优先照顾你,还会主动背你,这不是很有安全感的事吗?”
  而且如果你真的知道了法罗是谁,估计你还要回过头来感谢我呢。巴迪乐呵呵地想。
  “正常的男人是想要提供安全感的。”佰杨愈发觉得自己和巴迪可能三观不合,“如果一直是被付出的一方,会很伤自尊心。巴迪,我真的觉得你需要升级一下系统。”
  “???”巴迪短暂地迷茫后很快反应了过来,一下子就连语气也变得郑重,“佰杨,可以将你刚才的理论复述一遍吗?由于2号频道(同性恋者的频道)运行时间尚短,这个频道的情绪模拟还在不停完善的阶段,我需要补充相关知识库。”
  “复述一遍?”没想到它这么认真,佰杨皱着眉回忆了一下,“我是说,就算被人保护是一种很幸福的事,但是大多数男人还是会想要提供保护,这算是雄性生物的本能吧?如果能够为别人提供安全感,就会觉得很自豪,然后产生满足的情绪。”
  “满足感比幸福感要踏实,这个你是知道的吧?”他补充道。
  “所以你并不希望被这样照顾是吗?”巴迪的声音听出来很沮丧。
  佰杨不知道它怎么会沮丧得这么快,难道因为他一席话巴迪立刻就认识到了不该乱调自己的身体数值的错误吗?
  “也还好,毕竟法罗只是个不相干的人。”佰杨见它这么可怜,不忍心再打击它了,“被不相干的人看到最弱的一面,总好过被喜欢的人看到最弱的一面好。”
  他只是随便举了个例子,没想到说完巴迪就噤声了。
  鸦雀无声。
  “佰杨......”许久后,巴迪弱弱地开口,“你下一个世界会很有安全感的。”
  “借您吉言。”对于日常坑他的这个系统,佰杨只是敷衍地信了。
  而法罗正环着他一步一步地攀爬着。
  他被背在法罗的胸口,从腰间用带子缠上了。
  龙腿上有很多凸起的角质物,抓握起来还比较方便,而且这头巨龙一直忙着吃树,身体就维持着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攀爬起来安全了很多。
  法罗的手臂肌肉绷起,即使负载着两个人的体重也依然不颤不抖,倒的确如他所说的值得“相信”。
  佰杨面朝着他的胸口,腰上的带子有点勒得慌。
  法罗真的是生怕他因为带子没绑紧掉下去,这一条带子几乎要把他这条没几两肉的腰勒断过去。
  但是他总是觉得这场景莫名地熟悉。
  “马上就要到了。”
  法罗低声安抚着,可能是看出了他有点呼吸不畅。
  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到了佰杨的脸上,他伸出手指抹了下,是一滴汗。
  法罗的胸口很热,额头的汗水汇成一颗一颗,不时就会掉下来。
  佰杨盯着他脖子上的一颗半掉不掉的汗珠想到:
  原来他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啊。
  灵光一闪间,他想起来为什么这场景熟悉了。
  在童话镇,悬崖边,他和七伞也是用一条带子紧紧地连着。
  他害怕会抓不住七伞,即使自己表现得那样胸有成竹,他还是害怕,所以他用了力气把带子绑得很紧——
  像这条带子一样紧。
  法罗和他,都在某一个相似的时刻,为了保护另一个人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的狼狈。
  “谢谢你。”佰杨帮他吹掉了脖子上的汗珠。
  “?”法罗缩了缩脖子,“别闹,快到了。”
  ——佰杨一时间的感同身受,看样子并没有传达给专心致志攀岩的人。
  两人好容易爬上龙背。
  法罗很快放开了佰杨,把他送到艾克旁边。
  最后那个轮椅是他和艾克一起搬运上来的,艾克负责搬,法罗负责运。
  两趟负重攀岩下来,法罗的脸上浮起了不正常的红,猪肝色的,被汗水浸透了就像是刚拎出水的肉料。
  佰杨十分愧疚地用本子替他扇了好一阵子风。
  而龙船也缓缓地启动了。
  他们三人坐在龙的第一组背翅之间,接近龙的颈部,理论上是最平稳也最安全的位置。
  不过就算这样,在巨龙起飞的一瞬间,龙背上的所有人还是纷纷趴伏了下去。
  龙翼扇起的风、升空的狂风、震动的肌肉,这一切独属于“龙船”的启动过程,并不是在龙背上的哪一个位置就可以避免的。
  地面越来越小,空气越来越冷,星辰越来越近。
  龙船飞起来了。
  在剧烈的升空过程之后,飞行慢慢平稳,龙船乘客们试探着直起腰,恢复了坐姿。
  巨龙为了照顾背上的乘客控制了飞行的高度和速度,不至于使这些脆弱的种族在到达目的地后变成冰雕、或是被吹散。
  于是从龙背上向外看就能看到一条绵延在未尽黑夜里的地平线,还有半边扩散着透出光亮的天幕。
  夜晚快要过去了。
  一夜没有安稳休息的乘客们此时大多选择抓紧时间,裹上衣服补一个觉,只有一个人依然毫无睡意。
  虽然没有午夜那样清醒,但是佰杨此时的状态还是很精神。
  在他旁边,法罗也因为游戏设定而睡下了,龙背上真的只有他在四下张望。
  佰杨若有所感。他看着远处的天色,仔细感受自己的状态。
  地平线上慢慢地升起金红色的光,一道白亮的纺锤形跃出——它是这个世界的太阳之一,三目之昼的其中一只眼睛。
  在这只眼睛完全张开、变成一个发光的圆之后,他感觉到了困意。
  当“昼”来临的时候,他的生理反应却是“睡眠”。
  白天他也在活动,可以证明他的作息不是昼夜颠倒的。
  那个伪装成兽人的渡者给了他提示,他猜测自己很有可能并不是人类,而是某种伪装成人类的夜行生物。
  他摘下了耳朵上的饰物。这个物品作为一个线索一直没有被他重视,直到此时才突然发挥了作用。
  在包裹了半只耳朵那样大的耳饰下,是伤疤。
  有一部分耳朵被切掉了,使他的耳朵看上去是人类耳朵的形状。
  他摸着那两道狰狞的伤疤,心里微微泛凉。
  是谁切掉了他的耳朵?是别的什么人?还是......他自己?
  可可旅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迅速戴上了耳饰,将伤疤遮掩好。
  天空越来越亮,三目之昼的剩下两只眼睛也陆续张开了,地面上的海洋和零星的岛屿都在光线里清晰起来。
  龙背上的人醒过来,有的四下走动着。
  “早安。”法罗揉着眼睛支起了身体,还异常乖巧地和佰杨打了个招呼。
  一头卷发乱七八糟的。
  佰杨看着他惺忪的状态,深觉他此时很像一只睡醒的猫。
  “在游戏里睡着还是头一次呢。”法罗坐在那里,一边打着小呵欠,一边用手指顺着头发。
  佰杨明明见他睡觉挺安分的,这一头翘毛的产生真是个谜。
  “你在现实里睡醒后就是这样的状态吗?”佰杨说完怔愣了一瞬。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私人的问题。
  他不想承认,看着法罗莫名温顺的侧脸,他竟然有一瞬间将他与七伞重叠了。
  “嗯?”法罗也楞了一下,但很快就露出了一个微笑,“也许吧,每天整理发型要花挺长时间的。”
  而佰杨点了点头,看上去魂不守舍。
  一个大个子悄悄地凑了过来。
  “你们好。”艾克捏着自己的尾巴,在他们面前蹲下。
  法罗和佰杨都觉得这句话语气怪怪的,随即他们就看到艾克的右腕在发光。
  此时的艾克已经是一名玩家了。
  “我第一次玩《寻找》,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这种高度吓了一跳。”艾克腼腆地笑了笑。
  看到艾克的脸露出羞涩的表情,总有一种人设崩塌的感觉。
  七伞想到艾克之前徒手拔草吃的雄姿,这种崩塌感就更重了。
  “我第一个世界的出生点在山崖上,前面就是深谷,当时也吓了一跳;不过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不要紧张。”他说。
  “七伞七伞,小心不要露馅啊!”巴迪在他耳边提醒。
  七伞后知后觉地看了看佰杨。
  “他好像没有察觉,没事吧。”他小声说。
  “你第一个世界也是在山崖上?”佰杨这时突然开口。
  七伞转向他,发现这个小孩脸上没了笑容,一双眼看上去格外深沉。
  “嗯,我当时扮演一个登山遇险的人。”七伞的心跳因为心虚不停加速。
  “是吗。”他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七伞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正襟危坐好了,犹如刚刚接受完领导视察。
  “能遇到玩家太好啦,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了。”新艾克的性格比较傻白甜,很依赖法罗和佰杨的样子。
  “《寻找》就是角色扮演吗?可是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个世界不会直接给你身份,需要自己探索。”七伞很友好地回答了。
  “我去那边看看。”佰杨没有耐心陪小朋友,摇着轮椅溜了。
  “原来要猜吗?好难啊。”
  “只是这个世界会这样,其他世界会明确的。”
  ……
  佰杨远远看了一眼被缠上的法罗,正好收到后者投注过来的目光。
  里面好像带着浓浓的哭笑不得。
  佰杨冲他遥遥摆了摆手,表示爱莫能助。
  然后他离得更远一些。
  但其实他离开是有更重要的原因,他饿了。
  非常强烈的饥饿感,可是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吃得下东西,他不想向别人解释自己身体的状况。
  打开食物的包裹,当熏肉味飘出来的一瞬间,他又感觉到了那种被味道熏饱的感觉。
  最后他只能挑了水果吃,把熏肉重新包了回去。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算起,已经一天没有正常进食了,而在此之前他不知道可可究竟饿了多久。
  即使他不是人类,也不可能一直不进食。
  他甚至觉得自己萎缩的腿可能就与这种饮食障碍有关。
  而肚子里越是饥饿,他就越能感觉到一种埋藏在身体里的躁动,像耳朵上的伤疤一样让人心里发寒。
  这个身体里有着属于夜行生物本能的残暴,现在勉强被压抑在瘦弱的皮囊里。
  但饥饿能使人疯狂。
  如果再找不到能够吃的东西,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保持理智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