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童话》黄一晃

20、蜿蜒曲折(1)

　　数日阴雨后。

　　天终于放晴了，冬日雨后的晴天，像上完课伸了一个大懒腰的我，看起来神清气爽。

　　也就是看起来神清气爽。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指望我的身体会因为一个大懒腰就卸去倦怠，所以你也不要指望江城冬日因为晴天就变得温暖，有人说江城冬日的风是“针眼风”，无孔不入，它从我的领口袖口渗透我的皮肤，湿凉湿凉的。

　　上午的3人小班课里有个女生是东北的，高个子，五官很好看的，瘦得错落有致，她近日来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我一个北方女王在江城冻成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了。”

　　江城属于广义上的南方，这里的孩子大多数没有见过暖气，但是感谢网络世界，让这一代的孩子足不出户晓天下。但是毕竟没有见过，大家听了姑娘的抱怨就开始全方位打听暖气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姑娘笑笑，淡定回答，“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另外两个男孩子也跟着笑起来。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女孩，笑起来真美好。这大概是这冬日里治愈我颓丧的药吧。

　　上完上午的课，我接了杯速溶咖啡，去了公司的图书室。

　　我们公司位于这座繁华街道一栋豪华建筑的三楼，加上我一共二十个个固定员工，一个前台，一个保洁阿姨，一个行政人员，一个HR还负责我们的公司推广宣布，我们这层楼被分成了十几间小教室，还有一个财务室一个健身房，都是麻雀一样的规格，我们主推VIP教学，就是一对一和一对多，多小于等于三。

　　你看我们这么个小公司，租着这么贵的屋子，用着这么贵的人才，比如我，我们老板还能买豪车住豪宅，可见留学中介有多少暴利可以牟取。

　　当然也不是说人人都可以分这杯羹的。我们老板可是有先天优势的。因为我们老板娘是江城外国语大学的西语老师，如你所想的那样，历年来外语学院的出国率居高不下，稍微有钱点的都会选择中介，故而我们有大批的学生来自老板娘的推荐。

　　由此可见，好的婚姻会形成一个良性循环，比如老板娶了老板娘他就越来越有钱，这也是一种变相的旺夫吧。

　　同样，坏的婚姻也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比如我下午的VIP学生杜以安——就是这样一个恶性循环的结晶，她来自艺术世家，父母都是画画的，离异多年，各有新欢，一见面互相揭短，别人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她父母不知道怎么睡着睡着睡成了仇人。上次两人领着她来报名差点在我们公司的接待区打起来。

　　原因是杜爸爸觉得女儿是自己的女儿的学费只能自己交，很巧的是，杜妈妈也是这样的思维。于是两人就谁缴费这事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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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们公司完全不介意他们各交一份钱的，尤其是作为她老师的我。

　　杜以安才16岁，她父母想把她送到巴塞罗那去学油画。而她，明显只想跟父母对着干，但又不敢明目张胆，所以只能消极抵抗，冷暴力我。

　　这几天我灵活运用我所掌握的边角料知识想跟她搭话，可是人家始终板个小脸，用单音节回复我的每一句话。有时候还会递个不耐烦的眼神给我。

　　而下午，这样的交流又要开始了。

　　不过我也不怕，我是谁啊，我当年在外贸公司，经手过多少难缠的客户啊，当然不会栽在一个十六岁小丫头手上。

　　但是现在的孩子，滑头得很，也不可以掉以轻心。

　　我得打起精神备战，于是呷了一口咖啡，真难喝。

　　我们公司的配套设施还是对得起大家交的学费的，而我又是个护短的人，自家公司，怎么看都是好的。

　　我就看不惯公司的玻璃门和速溶咖啡。那个教室的玻璃门应该是为了监督每个小教室的上课情况吧，但是每次有人经过，就有学生分神，他们一分神我就得善后帮他们元神归位。好吧，其实这是官方借口。真实情况是我的学生看到一个美女老师经过，“哇哦”，然后我就特生气。

　　至于速溶咖啡，也不是说它多么劣质，就是喝起来很像学生时代考试前熬夜前常喝的那款速溶咖啡的味道。每次一闻到这个味道不是明天考试就是后天考试，我的意思是说这种味道很容易把我带入一种紧张焦灼的情绪——莫名想到《雷雨》离繁漪和药的那个场景，有一种不得不的无奈和不得已。

　　即便如此，我还是喝完了这杯咖啡，因为我很困很困很困，也因为这咖啡不要钱。就像你不会因为食堂的鸡腿便宜就停止嫌弃它一个道理，我不会因为这咖啡不收费就放弃对它的看不惯的。

　　我喝完咖啡，想着该如何驯服杜以安，不自觉把玩着手里的杯子。这时，女神房紫端着饭盒进来了。

　　这个女神就是前台跟我八卦里讲到的那个同性相吸的女神。鉴于我见过她的女神女朋友，也十分相信一个人的审美不会突然一落千丈，所以我丝毫没有“她会看上我”这种顾虑。

　　“嘿，央央。”她见里面没人，热情而亲昵地跟我挥着手。和人很舒服地打交道似乎是她的天赋。不过似乎只要是那种看起来很有魅力的女孩愿意对人亲切，那被打招呼者往往也是受宠若惊的，所以好看的外表可以简化人际交往。

　　“哎，房房，没吃饭呐？过来坐。”我招呼她。

　　“是不是在想怎么应付下午那小姑娘？”她笑着问。

　　“你真是长得好看又善解人意。我正愁着呢。”我也笑着回应她。

　　“其实咱们这地方啊，纨绔子弟还挺多的，也不能全怪他们，只能说当父母没有培训，也没有考试，不过啊这种熊孩子，你多碰几个就好了。”她边说边抠开自己的饭盒，青蔬脆果，红绿相间，甚是好看。

　　“多碰几次我可招架不住。”我自我嘲笑。

　　“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习惯。你要不要来块苹果？”她插了块水果递到我嘴边。

　　“谢谢，你大中午都不吃饭啊？”我小心咬下水果一角，用手接着，怕掉下来。

　　“好女不过百，我超了两斤。”她甩了甩长波浪发，“体重要一有风声就得及时控制，不然以后来不及的，我要是胖了我女朋友会嫌弃我的。”她笑得很妩媚。

　　我决定忽略她秀恩爱的那句话，毕竟为难自己不是我的风格。

　　“可是你172啊，再说你把胸和屁股摘了你八十不到吧？”我撇撇嘴，美女对美貌的追求果然高于常人。

　　“嘴够甜的，你打算怎么对付小丫头啊？”

　　“我为人师表，当然是谆谆善诱。”我总不能对金主不敬吧。

　　“也是，尽人事，听天命。”女神又笑了笑。

　　“那我先下楼吃口饭，待会攒点力气尽人事啦。”我的饥饿感被女神召唤出来了。

　　“去吧去吧。”女神跟我挥挥手。

　　一想到下午要融化我的学生，融化完了还得去医院，我就想多吃两碗。

　　真的好想借一台时光机穿越回八岁之前，那些没有任何忧虑，快乐盖过负累的日子，真的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宝藏了。以后所有的好时光，甚至哪怕是稍微风平浪静一点的时候，都是需要辛苦付出来维持的，平衡下来感觉一生都在虚掷，没有获得什么真正不了失去的，没有什么是无条件拥有的。就像我现在要拿这份工资，我就得费尽心力去摆平这个油盐不进的小姑娘。哎！烦躁！嫁人去算了！

　　每当遇到一点问题是，我总是想先逃避，等我在脑海中想象一百种逃避方法被击退回现实事，只能硬着头皮去解决问题，去寻找最佳方案，趋利避害，得到利益最大化的结果。

　　可是啊，无论过了多少年，经历多少，我都是那个怂得不得了的邱央。

　　陈要说过，不能再逃避的时候，就深呼吸一口，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