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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二零一七年 ...

  •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我的头还有些晕,我嗝住一股从心脏里嘣出来的恶心感,我平常没有午睡的习惯。我看了一眼阿拉,还有她宏伟的画,她的画布已经很长了,比她自己还要大。

      她大概真的画了一幢大房子,歪歪扭扭的,我看不太懂,就是一些组建又隔开的线条。我已经过了能够看懂涂鸦并为此兴奋的年纪,但我还是对阿拉说,画得真好。

      我想起了我的骆驼,它趴在沙地里,黑色的眼珠子正看着我,我走过去,摸着它的额头,我感觉到它越来越虚弱。我喂它食物却全部吐了出来,情况非常糟糕,而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沙漠这会儿很红,但不是很热,反而有点冷,“再等一会儿,星星就要出来了。”我自言自语,红色过后就是斑驳的黑色了。阿拉已经看不清沙地上的画了,但她不想放弃这幅呕心沥血的作品,她相信我的故事,她问我:“姐姐,这幅画什么时候会‘活’过来?”

      她等待着,我回头看她,又窄又高的鼻子因为激动的呼吸而颤动起来。“那只是个童话。”我残忍地告诉她,但她并不气馁,另她一下子就失落的是沙漠中突然刮起来的风。她心爱的画在风中支离破碎。

      线条的痕迹被风拉得很远,然后飞了起来,一片模糊,只有从风沙中落下来的“尸骸”。

      “你饿吗?要吃点东西吗?”我必须找些话题让她忘记刚才的事,但她说不饿,我是不相信的,除了她食量惊人这一点,还有就是她今天干体力活的事实在太多了,她本应该饥肠辘辘,而现在,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言不发。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花过的心思也许对她真的很重要,而我根本不在乎什么画,什么房子,什么人鱼,我的骆驼已经让我心烦意乱了。我没有安慰她,我觉得她自己就会好起来,一颗心,需要时间的酝酿。

      沙漠中,翻滚的沙尘显得很悲凄,我的心,凉到极限。骆驼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我看着它黑色的身体,它的伤疤,还有浑浊的黑色眼睛,它有不少岁数了,经历的风雨是比我多的。我就像看一位长者一样尊敬,我将头抵在它的额头上,想起过去的岁月,我感到一阵悲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在我将一张灯芯绒的毯子铺在地上的时候,我听到一阵惊恐的喊叫声,紧接着,是有力又奔快的脚步声,在沙漠里连连响起。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放下手里的毯子,跑过去抓起阿拉的手,我将她的手指压得紧紧的,我的心飞快地跳了起来。在一片连呼吸都不敢喘的沉静里,我突然看到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在黑夜中向我们靠近,我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当我意识到有一头饥肠辘辘的撒哈拉豹子在逼近我们时,我抓住阿拉疯狂地往风沙中跑,跑了几步,阿拉喘吁吁地对我说起了“黑土豆”的事,我才猛地想起来我的骆驼还在那儿,并且它十分虚弱,早已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我们逃跑。

      它没有力气抵抗一个强大又健康的食肉动物,我想到它可能会死,它现在可能在惨遭豹子的毒手,但我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前步。每走一步,我就能听见自己哭泣的声音。

      我知道自己救不了它,我也是那么弱小,同时又庆幸它能吸引豹子的注意力,让我们逃过了一劫。我只想阿拉平安无事。

      我们躲在在一座沙丘边,离之前的地方有一段距离。星星亮晶晶的,将我们的悲伤与恐惧照得一览无余。

      我们在夜色里没有说话,没有看彼此,我们心知肚明,“黑土豆”不会再回来了。再也不会在沙漠中走动了。

      晚上风很大,又很冷,我抱住在风中瑟瑟发抖的阿拉,她在我怀里睡了过去,我没有一点睡意,也不觉得冷,我知道睡着的话会另我的心好受些。我就这样望着一片寂寥的沙漠,望了一个晚上,直到天微微亮了的时候,我叫醒了阿拉,她揉着惺忪的眼睛看着我,我说是时候要回去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昨晚的事。她的脸黑了下来,我从中明白了她的难过。

      走了几步,我又停了下来,我不敢回去,不敢面对,我的心在溃疡。但我必须往前走,我们的食物、水都在那儿,没有这些,我们根本无法生存。我走的每一步都很重,阿拉在我身后,我必须让她吃些东西,她走路的时候身体发软。

      再走几公里,从这风沙中穿过,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正是黎明。从高大的沙山里升起一丝灿烂的金光,沙子盈盈地沐浴在阳光中,这样美丽的景象我却觉得十分凄楚,我的心在看到骆驼的那一刻,它是死的,我希望一颗敏感的心是死的,好让我觉得不那么痛苦。

      我的骆驼倒在一片血泊中,它周围的沙地被染成了大红与朱红这两种颜色,而这匹骆驼早已经死去,它黑色的皮毛与血肉黏在一起,被撕毁得血肉模糊,只剩下一个完整的头颅,而四肢早被吃得精光。它死去的眼睛有我的身影,我看到狼狈痛苦的自己。这时候,我想到的是这头残忍的撒哈拉豹是怎样吃掉它的身体,不顾它痛苦凄凉的呻吟,这样触目惊心的画面使我的瞳孔一直颠簸。

      我的心一直发紧。我转身去看阿拉,但看了几眼就没有办法继续看下去了,我去收拾我的东西,去盘点,去抖落风沙的尘埃。

      阿拉在那边抽泣起来,巨大饱满的眼泪积在她绿色漂亮的眼睛里,太阳照在我们身上的时候,我们的身体很明亮,我看到她的眼泪在一片光芒中滑落下来,非常硌心。

      “黑土豆黑土豆!我亲爱的黑土豆!……”她痛苦地呢喃着。

      这让我想起之前对阿拉作的保证,我是对她说过,我会保护我的骆驼,我会让它没事,它不会死的,它已经陪了我们好几个月。我的承诺却如此浅薄。

      太阳从没有这样美丽过,但此时,它的明亮让我的伤心无处可躲。我感到十分无助,但是不能留在这里太久,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充满血腥味,恐怕会引来更危险的东西。在沙漠里,它们的鼻子都很灵敏。况且,它们也不知道我们有多么伤心。

      但是今夜,我不能感到痛苦,一丁点也不能,我必须振作,不能哭泣,是的,我必须往前走,继续往前走。

      我将东西收拾好了。阿拉哭肿了眼睛,我牵着她的手,我们往一片细烟中走去。我们的方向很飘摇,就好像风往哪儿吹,我们就往哪儿走,但我们并不自由,我们就像脚下的沙子一样没有根,又很轻,只有失魂落魄的重量。

      2017-4-12 20:34:00

      吃过东西后,我们又继续赶路,没有了骆驼,再加上行李的负担,我们走的十分吃力。“黑土豆”并非只是我们的代步工具,它还是我们的好朋友,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会感到难过的重要原因。在以前,我喂食它喜欢的食物时,它总爱将那傻傻的脑袋摩擦在柔软的沙地上,然后发出愉悦的嘶叫声。

      在中午的时候天气很干燥,这让我的皮肤有些发痒,我抓了几下,它就红得像鞭伤。越往前走,我就越感到炎热与口渴。

      我们走到一片凹陷下去的沙地时,发现了几具干尸。那时候风正在吹,让他们露出半个身体,他们可能死了很多年,头发、皮肤与肌肉都没有了,他们是暗白色又干燥的骷髅,惟一能够辨别他们性别的是他们身上破烂的衣裳。

      他们没有表情,没有眼睛,就好像没有苦痛一样,在沙漠里不停被风沙玩弄着。

      看到这么多尸骸,我很吃惊阿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干巴巴的头骨,她并不恐惧,甚至很冷漠,就好像死亡在她眼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一样。我让她见证了太多的死亡,“黑土豆”的事另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这段时间另阿拉更加干瘦,虽然她的个子很高,但她站在一片金黄的尘烟里,就像田地里的麦秆儿一样在烈风中摇晃,我突然注意到她的头发已经长到脖子附近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过得飞快。

      我催促着阿拉离开这里,不忍心再让她看到这些惨淡的画面。我们不停走着,翻过一座又一座的沙山。就这样过了几天,我坐在一片枯死的草皮上,突然对阿拉说起了自己的事。我们好多天都没有聊过天,说过话,但是今天我先开口了,我跟阿拉说我是中国人,阿拉并不知道那地方。

      她问我那里很大吗?我说非常大,人口很多,有十几亿人呢。她一听,吃惊极了,她并不怎么明白十几亿是个怎么样的数字,她之前住的村子只有两百人,所以在她心里,我的国家大得让她想象不出来,她只觉得很厉害,很神奇。

      我跟她讲中国有很多城市,很多语言,但是通用汉语。有北方和南方,北方会下雪,南方会比较热,但是水源很充足,那里的人每天都可以洗澡,甚至洗两次澡。我就是住在南方。

      “雪是什么?”

      我想起来沙漠上是没有雪的,也没有电视,“雪啊,就是白色的,小小的,像雨一样从天空飘下来,它是一粒粒的,很冷,融成水后更冷。”我说,但她还是不明白,我想了想,抓起地上的沙子,指着它说,“就跟这东西一样小,但它是白色的,气温一高会化成水,所以有这种东西都很冷。”

      阿拉似乎明白了。然后,我再跟她说我们那里的食物,多到数不清,并且每一样都很好吃,我搅尽脑汁描述那些小吃,越说越激动,再讲了一些关于中国的历史,我跟人分享自己国家的美好总是很自豪。

      听完我的话后,我从她眼中看到赤裸裸的羡慕,阿拉说:“姐姐啊,这样好的地方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我的心一阵发紧。

      我们的衣服上有夕阳的绛色,很美丽,这会儿,我陷入了沉默。“难道姐姐在那里不快乐吗?”

      阿拉的声音很轻,我看向她的脸,她的眼睛很明亮,我对着她,许久,一字一顿地说:“不知道。我只是喜欢到处走来走去。”

      然后,我就没有再讲话了。她大概觉得我神经质吧,我带着她风餐露宿的,从来没有告诉她心事,我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这片沙漠里,也没有具体的目的地。我们只是走,不停走。

      要知道,这里离我的国家很远很远。我的亲人也在那头,很远很远。

      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一个村子。这是一个很荒凉的村子,比之前去的那个要小很多很多。我回头看身后的沙漠,我们留下来的那一串长长的足印正在慢慢被风吞噬。在淡淡的夜光中变得越发寥落。

      我们到了一个草房子里,房子很矮小,全是用干草堆积而成的,没有楼梯,门很宽,可以容下两个人。

      房子的主人是个干瘦的女人,胸部很小,鼻子很尖,像西方的女巫一样。她只有一个儿子,九岁,叫萨沙,是个很漂亮的男孩,五官端正,眼睛是棕色的,但是他很瘦,手脚倒是比阿拉多些肉。这个撒哈拉女人叫西娜,丈夫到很远的地方挖矿井,一年才回一次,然而在某一天出了意外死在了矿井底下,他是被巨大的石头砸中脑袋,工友搬着他血肉模糊的尸体带到她身边,那一天,他们的儿子才一岁。他不停在她怀里哭泣,但并不是因为失去了父亲而伤心难过,这个年幼的孩子大哭也只是因为他看到了另自己毛骨悚然的尸体罢了。

      他们才结婚不久,这就是为什么在这个生十几胎的地方她却只有一个孩子的原因。她是个寡妇,丈夫死时只得到一笔很少的赔偿金,她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养儿子,没有改嫁。

      她跟我说生计很难,她做些本是男人干的苦活才能维持生计,九岁的儿子也开始帮忙工作了。对啊,生活很艰辛,无论在哪里都一样啊。我这么应她,但我心里想的是,其实人生是非常不公平的,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大富大贵,什么活也不用干;就像有些人要不停减肥、节食、运动,而有些人就是不停吃吃喝喝也不胖。但我不说这些,人生已经太困难了,我们都知道,我们都会安慰自己。

      西娜好心收留了我们一晚,我给她钱,她不要。我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只告诉她我的国籍,所以她只好叫我“中国姑娘”。她蹲下来,帮我们在地上整理简单的床席。阿拉正在跟萨沙玩,他们坐在门槛上,看着夜空中涌现的星星,他们的额头很亮。天上还有那些很亮的并不是真正的星星,它们会走动,是夜空中的飞机,它们不是金色的,而是像雪一样白亮。

      我回到屋里,看着西娜,她在抽烟,一种散落的碎烟草,用废纸卷起来,放在嘴巴里呼吸,然后点燃另一头。这是她自己做的烟,所用的材料都很廉价。这个满是痛苦疲倦的女人除了靠一些廉价的烟草才能得到精神的安慰,她还能够依赖什么?她不能死,不能醉,不能倒下,她还要工作,还有一个年幼的儿子需要养。

      那天,星星很亮,光芒打在我们的脸上,但是因为我们站着的位置它很斑驳。风吹过我们尽是疲倦的身体。我们已经睡下了。

      萨沙一大早就要去集市上卖木薯,我顺便跟着他去集市买些用品,西娜要去工地上工作,我们在那里吃了一小碗黏糊又难吃的土豆泥。

      萨沙的生意不太好,他周围也有几个小孩和他一样在地上摆推,而且他们卖的同样是木薯,他们的脸都很黑,我还看见一个小孩光着上身,细如枝条的胳膊上有触目惊心的伤痕。大概是被一种长着刺的藤条抽打而成的。

      阿拉留下来帮萨沙卖木薯,地上很脏,他们屁股底下坐的是他们自个儿的鞋子,我没提醒他们,那样也很脏。他们在吆喝,有一个老妇人停下来,看了看,又走了。这时候,我便没有再注意他们了,我去前面买了些橙子,烧饼,还有一些日用品,我将一个橙子给了萨沙,他将皮细细剥开,分了一半给阿拉。他们在烈日下幸福地吮吸半个橙子。

      就在我跟阿拉决定要离开这里的时候,一个穿着橘色大袍的女人气冲冲跑向我们这边,她皮肤很黑,赤着脚,头上戴了一个像毛巾一样卷了好几层的东西,她跑到这里的时候差点撞到了阿拉,“沃里太太,你没事吧?”

      很显然,萨沙认识这个女人,她跟他母亲西娜是同事,他们见过几次面。“萨沙,你母亲出事了!”她的嘴唇非常厚,让我当时只注意到这一点,还没有领会她的话语,当我看见萨沙一脸慌张的时候我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她怎么了?”

      我也问,但我这个外人沃里太太她并不理会,她只是叫萨沙赶快过去看看,西娜被毒蛇咬了,现在晕了过去。

      我和阿拉也赶了过去,这时候西娜已经醒过来了,我看见她非常虚弱地躺在一个担架上,面色苍白得可怖,她叫唤着儿子,说她没事了。然而当萨沙看到这样虚弱的母亲时整个人都在颤抖,他握住西娜的手,泪水从他悲伤的脸中滑过。

      西娜看到了我们,便向我们问好,她的嘴唇很干,有很深的纹理。她的脚裸有血迹,有两个很深的咬痕,我看到那处肿了起来,出现暗紫色的淤血。

      “是眼镜蛇吗?”一个女人盯着咬痕,沃里太太想了想,说:“肯定不是,要是那样她早就死了。”

      值得侥幸的是,这是条毒液不怎么强的蛇,西娜没有为此失去生命,她只是暂时不能走动罢了。当村子里的医者在帮她清洗伤口、上药的时候,她哭了,哭得很激动,灼灼的泪水落了下来,让人看了很心疼。

      但这个撒哈拉女人哭泣并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她握住自己的双手,两眼涣散,有些神质不清地喃喃自语:

      “感谢主啊,我还能够活着,要是我死了,萨沙怎么办?我那心头的萨沙该怎么办?没了我,他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她说完,眼泪便像要抽干它虚弱不堪的身体一样不停排出体外。我不忍心看下去,在苦难与绝望面前,人类是多么无助渺小。

      我们帮萨沙一起将西娜抬回家去,担架是向别人借的,我们一回到草房子里头,萨沙又转身跑回去将担架归还给物主。

      西娜的脸上全是泪痕,我用一块抹过桌的毛巾擦拭她的脸,在这里它还算是最干净的一块毛巾了,平常西娜他们洗脸洗身都是不用毛巾的,他们认为毛巾耗水,而且他们也不常洗澡,能用的水都是喝进肚子里头的。在大荒漠,还有一些人一辈子也没有洗过他们的身体,就这样埋进地下长眠。

      “我不能躺在这里,我要去工作!”西娜在用力站起来,但是因为巨大的疼痛让她弯曲地倒下,我跑过去检查她的伤口,被草药涂厚的地方开始渗出血来,我生气地吼她:“你何必呢!你想死吗?”

      她焦虑极了,又哭了出来:“死可能对于我来说是种解脱,如果我是一个人,我早就躺下来不醒了,可是,我还有萨沙,我死了也放心不下他。”

      我想安慰她,但我是个极度内向的人,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我只是慢慢抹去她脸上新结出来的泪珠。“你就不能休息一下吗?”我说。

      “穷人怎么能休息呢?”她痛苦又悲伤地回我。她还有一堆的工作需要干,现在她病了,她没有钱,又没有健康的身体,怎么维持这个家的开支呢?

      原本我和阿拉决定今天就离开这里的,但是因为西娜病了,我们打算在这里多留一个星期,我们照顾着西娜与萨沙,在她恢复的期间她的工作全由我承担。

      西娜的工作实在太多了,我无法想象这样瘦弱的女人是怎样不分昼夜地熬下去的,她一定是由巨大坚固的钢筋混水泥做的。一大早,我就去附近的工地上搬运砖头,那时候太阳不是很辣,但是我全身都是汗,手指出现了因为厚重东西而压下来的伤口;中午的时候,我又去田地里除草,分辨一些有毒与无毒的植物,太阳火烧下来,我觉得我整个大脑都要焦了,身体只有痛苦的滚烫感。接着,我又要去挑豆子,将虫子、石子与沙子抖掉,这十分耗眼力;傍晚的时候我的身体好像不是我的,我想生气,我想发火,对谁干吼几句!但是一想到可怜的西娜我就忍住了,同时我非常佩服西娜。她有着巨人一样顽强的意志力。

      黄昏的时候,我拖着疲劳不堪的身体回到了草房子,我忙了一整天也只是赚皮毛那么点的钱。我将这些钱交给西娜的时候,她感动地哭了。她说,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我只说,我饿了。我照例看了她的伤口,她的脚还是很肿,跟没事的那只脚对比起来那只坏的就像是别人的脚一样,非常肥大。

      她坐在凳子上炊着火,准备食物,我饿坏了,无论难不难吃,甚至“能不能吃”我都要吃了它。

      在极度饥饿与疲劳下,人的味觉是会变的,变得分不清食物原本的味道,变得只是一种需求,一种生存的物质。

      晚饭过后,西娜躺在草房子外面,她看着天上的星星,眼睛幽蓝。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转过头看我,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对她说:“你是想要吸烟吗?”

      她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走到屋里,学她那样将烟草卷起来,将火柴与烟放到她手上。她有些脸红地吸着烟,跟我说一些客气话。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阿拉跑过来,牵着我的手,她的眼睛雪亮。许多的星星将它们饱满的身子暴露在夜空里,我们的身上也有星星金色的痕迹。我们在一片星空下一言不发。这时候,我感觉痛苦的事情就像西娜手中的烟一样飘远,它没有颜色,以及重量。

      2017-4-14 16:4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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