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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鸢渊相抱何时了(二) ...

  •   日子,平淡、清净、闲时,有时候,她会想自己似乎就是生在这里的人,适应得毫无违和感。
      但,过于平静的生活总会激起一些涟漪,掺杂一些狠辣。
      苑鸢紧紧捏着手中的布帛,怒意布满双瞳,送来的人留下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回荡,“今夜戌时,县令大人摆席设宴,召流民苑鸢入席伺候,大人衙令不得违抗!”
      衙令?苑鸢苦笑,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时机掐得那么准,在这,能帮衬她的人,一个个的,早已魂归西天。
      扫了一眼隔壁无人的屋子,苑鸢自嘲,还真是被逼急了,竟会有求南宫渊救她的念头,他也自身难保,怎还能顾及外人。
      日头偏西,离戌时不久了。
      逃吗?只怕还没逃出镇口就被逮回来了。
      苑鸢咬牙,大不了鱼死网破!
      一把抓起送来的衣裳,微微颤抖的双手,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布帛不经意间滑落脚下,随着风,在地面打了个转,嵌在屋边的篱笆上,露出的部分,微微招展。

      站在衙门门口,望着悬着“明镜高堂”的匾额,拖着无力的双腿,一步步往掩在门帘后面的宴席走去。
      为什么会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耳边传来丝竹管弦的乐声,迷离沉醉,欢快轻松,随着音乐声的不断变大,她的心思也越发沉重,握紧藏在袖中的被自己磨犀利的拇指大小的粗针,焦躁不安稍稍减缓。
      人怎能不学会自救!
      门帘被人从里面揭开,奢豪萎靡的气息扑面而来,席中本高谈阔论的几人都玩苑鸢这边看,一肥耳油面穿着上好绸缎的男人,大笑道:“还真想不到,刘县令手下竟还有这等清丽的姿色,我还以为都是些蛮野村姑呢。”
      那被成为刘县令的人坐在那人左手边,咧着满口黄牙,低微奉承,“钦差大人喜欢就好,这可是这最好的货色了,刚被流放到这三个来月,听说以前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一种恶心感油然而生,内心丑陋远比任何恶事反胃得多。
      见她站着不动,刘县令恶狠狠的盯着她,催促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上来伺候!”
      钦差尖细的双眼,跟嵌在她身上似的,不断的在她身上打转,炽热得让她心口的恶心直冒到喉头。
      苑鸢肯定,这双淫眼的主人绝对在意淫自己,一想到这,喉头的恶心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转身便往外跑。
      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叫骂声,随之便是整齐的脚步声,苑鸢知道,那是来抓自己的。
      一道沾着血迹的身影进入眼帘,苑鸢瞬间觉得自己犹如溺水的人看到了浮木那般,鼓着劲的往那边跑,她只想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至少,带给她一些安慰,哪怕是无力的。
      近了,近了,不远的身影微微站定,她伸着手想抓住‘这跟浮木’,尚未待她碰到衣袖,便被后面的人抓住了,绷着的弦一根接着一根的断裂,内心的恐惧,再也止不住。
      一滴清泪沁出眼角,苑鸢再也无力跑动,朦胧的视线移向那抹身影,只一瞬间便移开,被反缚着的双手隐隐生疼,拉回了游弋的神思,无望的心绪遍布全身。
      “啊……”
      耳边传来官捕凄凉的哀嚎,疼痛的双手恢复自由,她随即望去,南宫渊正反拧抓着一名官捕的右手,官捕的左手肘曲折着悬挂在臂膀,地面还躺着两名同样被折了手肘的官捕。
      苑鸢对他会心一笑,冰冷的心房不断回温,至少现在不用再对生命绝望。

      看到苑鸢想自己跑过来的时候,他并不打算救她,这段时间的隐忍与隐藏,只为了等待翻身的时机,如果自己的伪装暴露了,事情会变得更棘手。
      救还是不救?
      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总会避免不了无辜的牺牲,当她无助的双眼被泪水打湿的时候,他看到了那眼里透出的决绝,那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决绝,心下微痛,他鬼使神差的出了手,那抹浅笑映入他的鹰眸的时候,南宫渊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清冷的视线扫视一圈躲在后面的几人,经过钦差身上的时候,那人瑟瑟发抖,南宫渊双眸微眯,看来是认识他的人呢。揽过站在一旁的苑鸢,他的体温从背部传来,熨得她的脸微微发烫,袖中一动,利器被他拿走,径直往钦差的脑门射去,带起一阵咻咻的冷风。
      粗针钉在柱子上的时候,钦差吓得直接蹲地上去了,横肉夹杂的脸上一片苍白,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回去后,你可知道怎么说?”胁迫的气息裹着入夜的微凉,不断涌动。
      “知……知……知道,就说,就说,你……你……你死……死……死在刑罚……”畏惧在钦差身上一览无遗。

      自那日之后,南宫渊就被县令在被流放的人口中销了名,再不用每日被提去官衙受罚,苑鸢发现他整个人就空闲了下来,他并不用像她那样,不停的劳作。
      不过,坏处就是,官衙也并没有分派给他任何吃食。
      在官衙里,他就是一个死人。
      于是,这些天来,便有了这么一幕场面,每日南宫渊帮她提满水后,便会像个大爷一样坐在她家的院子里,等着开饭!
      苑鸢也尽可能好吃好喝的供着他,现在他们的身份完全换了个个,他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她成了被他救的人。
      苑鸢知道,那天他一开始并不打算解救她,至于原因,后来她问他的时候,南宫渊只给她留了个冷峻的冰脸,那时候她似乎明白,他的出手是有顾虑的,不过不管怎样他最终还是救了她。
      这段时间,她跟南宫渊的相处方式和谐得出奇,许是担心她会再遇到之前的事情,南宫渊总会出现在她视线可见的范围之内,他也不会再一个人默默的帮她打水,而是每次都等着她一起,竹林,官衙,茅屋,三点一线。每次她给孩子们授课的时候,南宫渊也会在一旁听着,石桌,院落,有时候直接坐到树上去了,让苑鸢尴尬的是,只要她一不小心讲了一些超乎这个时代的思想,南宫渊就跟寻食的苍鹰一样,两道犀利敏锐的视线,看得她头皮发麻,每每这时候她总会装傻着一话带过,不管怎么说,总得‘入乡随俗’。
      日头西落,苑鸢遣散孩子们,坐在树底下,和南宫渊,一左一右,一上一下,欣赏着被太阳余温烘着的大地。
      南宫渊双眼紧紧盯着底下的女子,这些天来,他就像是在过着寻常人家的生活,简单却格外温馨,没有杀戮,没有争斗,更不有阴谋,自己的来历与生世她也从不过问,她的聪明与才识也让他眼前一亮,她的父亲是京师的文官他是知道的,但却从未听说过,他有一个这般学识与胆识的女儿,虽好奇,但他也从不过问,他知道,苑鸢也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好奇,有些事,不知道总比知道了的好。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似乎也摸清了她的脾性,温顺却又顽固,虽是善良热心,但也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的女子。她会无偿的教习孩童,帮他们缝补衣服,还会时不时拨济一些食物给孩子带回去,对那日欺负她的人每次见到她都会冷眼相对,仗着官衙不敢把他怎么样,她倒狐假虎威起来,把自己供成靠山,给官衙挑水也不尽心了,有时候更是直接敷衍了事,看着官衙的人对她无何奈何的背地里埋怨的样子,每次她总会自己在一旁偷着乐,孩子气得让他想笑。
      一个人的粮食两个人分,撑不到月底是正常的,况且,南宫渊的食量要比她大许多,在她想着要怎么开口让他去寻些吃的回来的时候,他直接提着两只野兔在她家院子寻了个笼子把它们给关了起来。
      晚饭的时候,苑鸢拾掇了一大碗红烧兔肉,不过,吃饭的时候,南宫渊的脸色起先有些不好,不过一会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清冷。
      等她快吃饱的时候,只跟她说过一句话的南宫渊突然说了一句,“你很想吃肉食!”
      她不明所以,眨巴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把那两只兔子给宰了……”
      她点点头。
      “那是我打回来给你上缴给官衙的……”
      苑鸢差点被一块兔肉给噎死,感情人家给自己抓的两兔子不是给她加餐的,而是官物!
      “一会衙门的人就会来收了……”
      如果她现在被噎死,算不算是一顿兔肉引发的血案。
      偏巧南宫渊还不嫌事大的加了一句,“估计现在快到我们这边了……”
      苑鸢一脸郁闷,“你怎么不早说……”
      “每月每户都要上缴一次猎物,这是第一天被流放到这里的时候,官衙告知的规定,这是你的分例……”
      苑鸢懊恼,她竟然把这事给忘了,以前都是父亲那些幕僚帮她打来直接上缴的,现在他们都死了,自然就得自食其力了。
      不过,南宫渊自己是不用上缴的,他特地给自己抓兔子,还被自己给当菜炒了,换作是她也会脸色不好。咽下口中的兔肉,连桌上的碗筷也来不及收拾,她直接拽着南宫渊就往林子跑。
      找!猎!物!刻不容缓。
      夜太黑,苑鸢本以为会空手而归,由于没做任何准备,漆黑的林子伸手不见五指,正当她后悔自己的冲动,打算拉着他回去的时候,南宫渊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火折子,那星星的火苗,成了唯一的照明,不到一刻钟,南宫渊直接带着她抄到兔窝,拎了两只野兔便往回走。
      苑鸢第一次见到这么神速的捕猎。
      “我以为女子都会格外爱怜那些柔弱无力的动物,没想到……”
      苑鸢脸微微发烫,没想到她会直接把它们抽筋扒皮当菜吃了。
      “不过,我从来不认同这等看法,既然做不到一视同仁,就不要随意偏颇。野兔看起来温驯,发起狠来的时候堪比毒物,野鸡虽灵活难捕,可一旦驯服便能灭其野性,可当良畜。任何事,都不要只看表面!”一字一字缓缓的从南宫渊的口中吐出。
      不知为何,苑鸢听出了一种伤感。
      微弱的火折子的荧光,横亘在他们中间,照得南宫渊的眼睛分外明亮。
      南宫渊,你是不是也被他人的表象欺骗过呢?
      那发亮的眸子比这夜还黑,还冷,还静,她突然不想再去分析那眸中隐藏的情绪,略一闪躲,不禁退了几步。
      今日的意外太多,苑鸢脚下踏空的刹那,扑腾的双手愣是把离她几步远的南宫渊一起拉下了陷阱。
      该庆幸的是,底下没有尖锐的利物。
      苑鸢拍拍底下的肉垫子,“你有受伤吗?”
      南宫渊:“你再不起来,我就有可能会受伤……”
      苑鸢脸颊微热,利索的从他身上爬起来,环顾一圈周围,月亮被云挡住了,没有一丝亮光,看不到周围的情形,除了南宫渊身上传来的人体热气,能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浑身哆嗦了下,苑鸢决定找些话说说。
      “你说,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今日是上缴猎物的最后一日……”
      言外之意就是,等人发现他们最早也是下个月。
      “西边的屋子,只有我们两个人住……”
      所以,也不要期待会有邻舍发现这边不见了两个人。
      “官衙那些注满泉水的水缸也足够他们饮上半个多月……”
      也就是说,等水缸空了或许能被人早点发现有人消失了。
      “你教习的那群孩子,只会以为你被安排其它的劳作了……”
      苑鸢:“……”
      “苑鸢……”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苑鸢想,他是第一个能把这两个叫得那么冷情的人,“我是唯一一个能把你带离这里的人!”
      她的心不可抑制的颤了颤,“南宫渊……”黑夜似是对他无阻,他总能找到她所在的位置,“看在你白吃了我家那么多餐米饭的情面上,你走的时候记得顺便捎上我……”
      “去哪里都可以……”请记得捎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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