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侵城》曾是少年

21、第 21 章

　　三人弃车步行，穿上统一的行头：大雨披、高雨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跟随着大坤的脚步，攀爬在栓子山泥泞的山路上。
　　山中雾重，秦尘感觉自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冰冷。即使穿着厚厚的雨衣，水汽依然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个缝隙，吸走她身上的全部温度，剩下一个冰冷的躯壳机械地移动步伐。
　　走，似乎只是为了让自己不会被冻住。
　　秦尘不明白在这个季节，山中的清晨怎么会冷成这样。鼻子吸进的潮湿冷气，在身体里转一圈，再经由嘴巴带走她仅存的热量。让身体的温度因为这次呼吸再次降低，她的手因为寒冷紧握成拳，她的脚因为在泥浆中踩进踩出早已失去了知觉，她整个人都恨不得缩成一团，护住胸口的最后一丝暖意，防止在这个清晨被冻晕在陌生的山头。
　　秦尘的痛苦来自身体经受的折磨，而此时面色如常的常玮却也因灵魂遭受折磨而在心底无声的嘶吼着。
　　带路的是个哑巴，领头的是萧之声，前方是个闷葫芦，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怎么存活！
　　透过睫毛上的水珠，常玮看向这乳白色的浓雾从四面八方无止境地扑来，砸向他们这几个唯一移动的物体，森林里安静极了，除了偶尔的虫鸣鸟语，耳边只有他们自己的呼吸声，间或混着雨靴带起泥浆又重重踩下和树枝树叶打在雨衣上的声音。
　　太安静了，常玮忽而想起久远之前读过的一个小故事。
　　传说在某座山上，有一群本领高强的山鬼。他们长相酷似人类，只是比人高大健壮，脸色发黑，浑身又长满了茂密的毛发，所以他们从不穿衣服。虽然和人是一样的直立行走方式，可脚是向后长的。山鬼们有着熊的力量和豹的速度，人一旦遇上山鬼，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开躲不掉的。所幸山鬼们都不喜欢阳光，只要夜里避开他们居住的地方，人还是很安全的。但是遇到雨天或者像现在一样下雾的天气，翻山越岭走远路的人们就要开始担心了，因为在这个时候山鬼就会在山中游荡，专门等着抓落单的行人，他们遇到行人的第一时间会发出像猴子一样尖利刺耳的笑声，跟着人就变成了待宰的小鸡小鸭，被提着拎着带回山鬼的巢穴里。
　　山鬼并不吃人，他们把人当成了一件玩具。因为在他们的巢穴里有一件上古神物——石磨。
　　常玮用生动的语气把故事铺垫得引人入胜，连萧之声也不由竖起耳朵追着听他后面的内容。
　　当山鬼抓到那个倒霉的路人后，它们就会把人塞到巨大的磨眼里，无论这个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磨眼总会卡得正正好好，严丝合缝，让人动弹不得。
　　不管路人哭泣求饶还是反抗大骂，山鬼只用人类的语言问路人一句话，“你觉得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时候，路人的性命就完全由他自己决定了，如果他的回答和石磨判断的一样，那么他就会变成一股轻烟，从磨眼里飞出去，飘回自己家，安稳地睡上一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可如果他撒了谎，和事实真相不一样，那等着他的可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他会被石磨磨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下半身被一点点磨成渣渣，他会惨叫不止，可在山洞外的人们耳朵里，那不过是山林里风穿过树叶发出的飒飒声，他会感受到疼，但石磨吞掉了所有的血肉，什么都不会留下，当这个人从石磨里彻底消失后，石磨只会吐出一大团白气，从山洞里飘出去，就化成了这漫山遍野的雾气……
　　“所以，当山上起雾，一定要小心有个声音会在你耳边问你，‘你觉得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常玮讲完了他的故事，没有人说话，大家好像都被带入了那个诡谲的情境中，可怕的山鬼，要命的问题，还有那个能判断人性的神秘石磨……
　　常玮没得到回应不甘心，他换了个方式问秦尘，“你觉得你自己会从磨眼里飞出去还是变成雾？”
　　沉浸在故事中的秦尘，思索片刻，轻声道：“大概会变成脚下的泥土……”
　　这算什么回答？常玮不满意。
　　萧之声则觉得秦尘话里有话。
　　“啊，啊。”不会说话的大坤指着前方催促他们加快动作，看情形，红石乡应该就在眼前了。
　　上山难，下山更危险，滑腻的山路和不辨东西的雾气让四个人跌跌撞撞几乎是滑下山坡。
　　好歹是安全到了红石乡，乡长带人来接，第一句话就是“酒菜都备下了，大家赶紧吃点热乎东西暖暖身子。”
　　“不忙、不忙，咱们还是先办正经事，尸体在哪里？”萧之声谢过乡长。
　　“哪儿的话，大老远来了，哪儿能让你们饿着肚子查案啊，再说死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你们着啥急啊。”
　　秦尘自从山上回答完常玮的问题后就再没吭过声，等她摘掉了雨衣的帽子，一旁的萧之声才注意到她惨白的面孔和缺乏血色的嘴唇，下唇瓣被咬出了深深的齿痕，顺着脸蛋流下的不清楚是雾还是汗。
　　“怎么了？”
　　秦尘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回答，“胃病犯了。”
　　常玮立刻道：“乡长，酒呢，可以稍后再喝，你看我们同事身体不舒服，能不能先给我们找个落脚的地方，我们处理一下再说？”
　　乡长忙不迭同意，“你们今天是肯定回不去啦，我一早就安排好了住的地方，乡下地方别嫌弃，不能说让你们满意，起码算我们这里条件比较好的地方啦。”
　　萧之声道：“总不至于是乡长你家里吧？”
　　乡长哈哈一笑，“我家里可没空房了，再说你们城里人也看不上，我找的人家他家做农家乐的，房子你们城里人住得惯，跟我来吧。”
　　等安顿下来，萧之声派常玮去检查尸体情况，自己则去发现尸体的现场勘验调查，至于秦尘，服从命令老实休息，不得反驳。
　　想查案也是有心无力，换下湿衣服，秦尘老老实实地躺在老乡家的热炕上。吃过胃药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